何氏皱起眉,低声道:“你想要什么?先说好了,晋升宫妃,那是想也不要想!”
“容华娘娘无能为力之事,我又怎么忍心叫娘娘难做?”牧碧微见她已不再端着贤德的架子,也是毫不客气的嘲讽回去,何氏眼都没眨一下便道:“孙贵嫔怀孕不能侍寝是个极大的机会,尤其对于你我来说,只不过,这回离宫前,本宫私下里问过一位太医,这也只是前三五个月的事情,时间可不多了!”
牧碧微见她终于说到正题,也敛了容色道:“太后会打足子嗣的借口的。”
“纵然如此,孙贵嫔妊娠已有些时候,等春狩结束,恐怕就要出怀了。”何氏冷笑着道,“想必你也知道,孙贵嫔出身不高,没做贵嫔前,景遇比之你我都不知道要差多少,不过一介粗使罢了,她的身子,或许比不上习武的你,但比本宫却要强壮许多的,陛下回宫之后或早或晚都会去祈年殿里探望她,届时……嘿!”
“是么?”牧碧微皱了下眉,何氏正待听她下文,不想牧碧微却忽然问道,“容华娘娘方才说要使人送安神香去给欧阳凝华,打算派谁去?”
何氏一呆,随即道:“你想谁去?”
“随便谁都成。”牧碧微微微一笑,和气的道,“只不过如今夜幕已降,这一回伴驾的人又只来了咱们几个,独自走着怪怕的,不如叫阿善陪着过去?”
听了她的话,何氏皱了下眉,桃枝与桃叶的脸色顿时微妙起来,何氏警觉道:“这就不必了,你好歹也是青衣,这回又只带了阿善一个人过来伺候,岂能把她打发走了?”
“容华娘娘若是担心我身边没人站着叫人远远看着不好,不如这样,请娘娘身边的人先替了阿善,等安神香送给了欧阳凝华,再把人换回来,岂不是行了?”牧碧微走近一步,低低笑道。
何氏醒悟过来,皱眉道:“你想对欧阳氏做什么?可不要把本宫拖下水!”
牧碧微广袖一扬,淡淡道:“白日出去时欧阳氏使人为难我,幸亏我发现后避了开来……不给她些回报我实在觉得亏得紧,怎么?容华娘娘奉承着奉承着竟奉承出忠心来了吗?”
“你既然想自己找死,那本宫当然也不拦阻你。”何氏冷笑了一声,侧头低语道,“这行宫,从高祖皇帝起,就是雷监管着的,你不经雷监准许,就在行宫里闹出事来,且看雷监会不会饶了你!”
“真是笑话,我乃陛下近侍,雷监能奈我何?”牧碧微听了,似笑非笑的横了她一眼,道,“欧阳氏此人跋扈傲慢,就算她如今好歹叫容华娘娘哄得肯与娘娘姐妹相称了,但对娘娘也乏呼来喝去的举止呢!如今我来出这个头,娘娘难道真的不敢入伙?”
何氏飞快的权衡了一下,见牧碧微一脸笃定,她脑中却是灵光一闪,暗骂聂元生见色起意——牧碧微这是头一回到西极行宫来,她先前行事并非卤莽之人,何况要说欧阳氏暗算她,方才欧阳氏被她已经气走,也算是小小出一口气了,这会却还要趁胜追击,竟对雷监不以为然,说她没有提前受聂元生指点,何氏万万不能相信。
想到自己当初为了对付唐隆徽,没少给聂元生好处,但聂元生也只是拿钱办事,从不主动伸手,如今这牧碧微何德何能居然叫这天子近臣连自己着桃枝与孙贵嫔那边的居中使私下会面都告诉了她……何氏自觉容貌比之牧碧微绝对不差什么,难道就这样巧合,聂元生偏生就是喜欢牧碧微这一类娇弱的吗?从前也不见聂元生与颜氏来往!
这定然是聂元生看中了牧碧微的家世了!
何氏满怀嫉妒的想到,她不想叫阿善跟了自己的宫女去送东西,一来担心被牧碧微趁势拖下了对付欧阳氏的混水,二来却是怕在行宫里动手惹了雷监干涉——内司里一个监何氏不在乎,但阮文仪对雷监的态度何氏却不能不慎重对待,毕竟她若在宫里出了事,何家连个上书替她求情的资格都没有!
对于容貌手段城府处处不及自己、却因为生到了欧阳家,又与太后有亲,所以一进宫就做了上嫔昭训的欧阳氏,何氏人前对她恭敬有加,私心里却也乐得看欧阳氏倒霉,如今见牧碧微胸有成竹,便也压住了对聂元生的愤恨,淡淡道:“桃枝,你回去取了那香送与凝华娘娘去!”
桃枝答应了一声,颇为忌惮的看了眼阿善,正要离开,何氏却忽然道:“春狩本宫就带了这么两个贴身宫女来伺候,可不想她们忽然染病!”
“容华娘娘放心,容华娘娘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身边的人不拘如何总是得娘娘恩泽的,自然康健长寿、平平安安!”牧碧微淡淡的笑了一笑——她进宫第一日就在绮兰殿里拖了何氏的贴身大宫女桃蕊挡炭火,头一回到祈年殿见宠冠六宫的孙贵嫔,同样是大宫女的宛芳就“一病不起”,虽然何氏不知阿善是否习过武,但想来如今敢与她们这一主一仆私下相处的人实在不多了。
得了牧碧微的保证,何氏才暗松了口气,对桃枝道:“去吧。”
桃枝得令匆匆而去,何氏转头对牧碧微扬了扬下颔,“牧青衣,烦请阿善姑姑与桃叶一起出去,桃叶,你与阿善姑姑走得近些!”
牧碧微抿了下嘴,明白了她的意思:“容华娘娘聪慧,这个法子却比我的好多了。”
“牧青衣要行事方便,本宫也想留一手,免得被青衣算计了啊!”何氏悠悠叹息。
“奴婢这会走了,娘娘身娇体贵,若是不仔细磕着碰着了怎么办?”桃叶咬了下唇,却迟疑道,她这样质疑何氏的命令,实在是当初牧碧微进宫时,她与桃蕊设下了以炭火毁去牧碧微容貌之计,却不想反而当场亲眼看着牧碧微拖了桃蕊挡在自己跟前,末了又被牧碧微握着金簪吓唬过,见过她下手的狠辣,心存忌惮,究竟不能放心何氏独自留下。
“容华娘娘的身边人究竟忠心,也难怪我请娘娘的人引个路娘娘也这样挂着心。”牧碧微淡淡的道。
桃叶哼了一声,丝毫不让道:“这是因为娘娘爱惜奴婢们在前,奴婢们自然更要为娘娘着想。”
“你若真为容华娘娘着想,就不该这样当着我的面拂了她的意思,这样只会叫我觉得容华娘娘也不过如此,连贴身宫女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牧碧微扫她一眼,不客气的道。
“青衣的觉得对娘娘来说可未必重要,奴婢更只看重娘娘的心思!”桃叶恨道。
何氏皱眉道:“好啦,你与阿善一块儿出去,以后若问起来,就说牧青衣不只一张嘴厉害,身手厉害,连进宫来陪她的乳母啊也是个厉害角色,硬把你拖了出去,可怜本宫还不知道要被牧青衣怎么欺负呢!”最后一句她说的感慨万千,牧碧微默了一默才叹道:“若当真是这样该多好!”
“若当真如此,本宫也不要活了!”何氏哼了一声,桃叶见此,只得不太情愿的跟已经走到她身边的阿善一起离开。
漫长的回廊上只剩了何氏与牧碧微两人,何氏淡淡道:“孙贵嫔答应若……”
“容华娘娘与孙贵嫔之间的打算就不必告诉我了,毕竟你说的我也不尽信,我兴趣也不大,又何必浪费时间?”牧碧微却打断道,“总而言之,孙贵嫔这会不能倒!”
“孙贵嫔不仅此刻不能倒,在你我在这宫里头站稳脚前都不能倒。”何氏哼了一声,道,“孙贵嫔位高盛宠却无外家,陛下至今尚未亲政,她便是当真入主桂魄宫,也不过是那么回事,但左昭仪却不一样了,世家之女若是上位,这后宫高位安有我等之份?”
牧碧微冷笑着道:“若当真出了一位孙皇后,就算孙家已经没人了,也自有前朝臣子去依附,岂不闻富在深山有远亲?更何况古之褒姒之于申后便是前例,陛下若能逆了前朝与太后的意思立孙贵嫔为后,当然也可以坚持立其子为储君,前朝虽然以世家居多,但非世家的臣子也不少,何况同为世家子弟,难道就一定齐心吗?邺都望族,曲、高、欧阳、楼、蒋、计、沈、崔、徐这几家,如今也不过左昭仪、欧阳凝华并崔列荣三人在宫中罢了!其他人家又没把女郎送进宫里争宠,孙贵嫔没有外家正是急需外力扶持的时候,这笔帐我不信旁人不会算!”
何氏皱眉道:“你的意思是纵然孙贵嫔将来诞下皇长子,得陛下欢喜,也不能轻易答应助她登上后位?”
“先不说孙贵嫔若成了孙皇后,到时候前朝那起子俊杰纷纷向其效忠,你我又算什么?”牧碧微冷笑着道,“单是太后这边,你我若插手到了后位上头去,太后安能不知,到那时候太后动不得孙贵嫔,未必动不得你我!我可不想自寻死路!”
何氏仿佛认真思索了片刻,这才道:“如此,本宫已知分寸。”
“容华娘娘刚才说孙贵嫔会诞下皇长子?却不知道是多久?”牧碧微忽然问道。
“孙贵嫔怀孕其实已有四个多月,实际上春狩前就该出怀了,只是畏惧太后,所以私下里以生绢束腹,打算瞒到临近生产再说。”何氏淡淡道,“不想姜顺华却抢先一步传了孕信,孙贵嫔心下担忧,这才跟着把身孕传了出来。”
牧碧微皱起眉,常人说十月怀胎,但大多数都是九个多月便生产了,孙贵嫔如今怀孕已有四个多月,这会是三月初,也就是说,再过最多五个月,八月里的时候便可生产,而姜顺华诊出身孕是确切的两个月,怕要到十月光景,这么说来孙氏腹中的果然才是姬深的长子或长女呢!
她想起温太妃那边传出来的消息,原本温太妃已经说动高太后无论男女,都亲自抚养孙贵嫔所出子嗣,如今看来,若是皇长女还好些,若是皇长子……看姬深的样子,除非再出一个容貌媲美孙贵嫔的倾城绝色,不然桂魄宫怕是要一直空下去,这样也就意味着本朝很难有嫡子,所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个皇长子若还要被太后抚养,身份更不一样……高太后之所以要亲自抚养孙贵嫔所出子嗣,无非是为了使其母子离心,但血脉亲情,谁又能够保证那孩子长大之后不向着自己生母?
而且高太后亲自抚养,若也有了感情,将来继嗣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