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深就笑着问:“到底是什么事?”
“方才,太后遣了安贤人过来将一直指导着璎珞的杨女史叫走了。”牧碧微也不迂回,直截了当的道,“说起来,这杨女史是打从璎珞启蒙起就没了的右昭仪亲自挑选出来教导璎珞的,之前右昭仪还没得享哀荣时,璎珞到了妾身那儿,妾身因为听说这杨女史最是苛刻严厉不讲情面,就想叫璎珞和玉桐一起听性情更温柔的黄女史讲学便是,不想璎珞缅怀生母,宁愿忍受着杨女史的严厉也要杨女史继续教导她……”
她话说到这里,姬深已经不悦道:“既然是一直教导二娘的人,又还是茂姿生前所择,母后叫她去教小高氏干什么?”
小龚氏就轻捶了下姬深,低笑着道:“陛下,人家方才刚和你说了这事呢!”
姬深被她提醒才恍然大悟,道:“的确,小高氏太过跋扈,很该受一受教训,从头学着点规矩……”
牧碧微就横他一眼道:“那璎珞怎么办呢?璎珞一直听着杨女史的课,从前还和妾身说过,看见杨女史总能想起当初她听课时,右昭仪在外头殷切探望的模样……今儿个她可是嘟着嘴跟着玉桐去黄女史跟前的,看得妾身难过极了!陛下若是不帮妾身拿个好主意出来,妾身今儿可是赖这里不走了,就是陛下一会去探望右娥英,妾身也要跟到锦瑟殿请右娥英评一评这个理儿!”
姬深抚掌笑道:“微娘今儿个是一定要朕帮忙了?”
“可不是么?”牧碧微把手一摊,道,“宫里就这么一个杨女史,而且需要教导规矩的是陛下表妹不说,也是大家子呢!妾身可不明白了,即使才进宫来要学规矩,做什么非要叫了杨女史去?其他女史不可以吗?小孩子家家本来就不容易习惯,这杨女史教了璎珞都几年了,忽然叫璎珞换位女史……新来的女史还不知道怎么上手呢!”
她这么一力抱怨,就差把目的明说了,姬深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就道:“既然这样,那就叫那杨女史还是回澄练殿教导二娘,另外给那小高氏派个女史就是了。”
小龚氏就在旁边掩嘴笑道:“可到底是太后亲自开口要走的人呢!”
“母后那边料想不过随口一说。”姬深道,“叫卓衡去传话吧。”
牧碧微这才满意,笑着道:“那妾身先回去将这好消息告诉璎珞,免得她继续哭鼻子,却不打扰中使伺候陛下了!”
小龚氏为这话正要红脸,但被牧碧微深深一望,心下一跳,竟是呆呆看着她离开。
回到澄练殿,新泰公主听了果然转嗔为喜:“多谢母妃!”
“你是本宫的女儿,本宫当然要护着你。”牧碧微道,“只是你见着了你皇祖母却不可埋怨,只说你习惯了杨女史的教导,见她离开心急哭了一会,恰被本宫看见就是。”
新泰公主就忧虑道:“这样皇祖母会怪母妃吧?”
“不打紧。”牧碧微安然道,“如今殿里有你们三个,你们皇祖母又能拿本宫怎么样?”
见她说的漫不经心,新泰公主这才放下心来,蹦蹦跳跳的去等杨女史回来了。
阿善道:“女郎今日这样毫不掩饰的与太后作对可是还有旁的盘算?”
“一来因为之前生产和避右娥英与左昭仪的风头,咱们沉寂也很有些日子了,如今右娥英有孕,不拘她过了年之后是死是活,来年春天多半又要补些人上来。”牧碧微冷笑着道,“虽然如今咱们不必似从前那样步步谨慎的斗这个谋那个了,但也不耐烦被人当软柿子!二来太后这回做的事情难道就是把我当成贵姬看待的样子吗?”
她拨着腕上镯子想了片刻,道,“当然方才也是顺便试探了下这高充华……倒有些奇怪呢,听起来咱们去之前小龚氏也在和陛下提高充华,而且说的也不像是好话,看陛下的样子对高充华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高充华生的还可以,虽然放在宫里不怎么样……并且高充华……”
阿善接口道:“难道这高充华不是陛下在两位公主生辰当日……不然怎么会忽然就礼聘进宫了呢?之前她可是一心一意要嫁曲家郎君,甚至连明媒正娶的王妃都不想做的!”
牧碧微皱眉道:“那日的事情也不好打听,但如果当真是陛下瞧中了她,没有理由这样快就不把她当回事的……”
主仆两个琢磨了半晌也没弄明白,夜间聂元生过来却是莞尔一笑,替牧碧微解惑道:“这是因为那日陛下虽然的确在花丛里临幸了宫外女子,但那女子却不是如今的高充华!”
牧碧微奇道:“那是谁?”
“是安平王妃。”聂元生淡笑着道,“听高七说,事情仿佛是安平王妃被高十一娘算计了才和陛下……嗯,至少太后是这么相信的。”
“是安平王妃!”牧碧微不由一惊!随即想起西平和新泰那天描述安平王世子姬恞的反常……这件事情还叫姬恞看见了……
“高十一娘算计安平王妃做什么?”她惊讶过后便奇道,“到底安平王妃还是她姐姐呢!虽然那天我瞧安平王妃一副心事重重不爱说话的样子,但也没对高十一娘怎么样啊!”
聂元生含笑道:“仿佛是事后诊断出来安平王妃被下了药,不过这诊断是任太医做出来的。”
牧碧微惊奇道:“是苏家?”
“虽然都是嫡女,但安平王妃对太后来说比高十一娘又要亲近许多,何况她名声一向不错。”聂元生微笑着道,“又有任太医的证明,太后怎么能不相信都是高十一娘使得坏呢?至于理由么,也许她嫉妒自己这个堂姐,也许受了曲家挑唆,总而言之她是百口难辩,而且上回她在高阳王夫妇跟前出口无忌,让太后十分的不放心,索性聘进宫来做妃子,这样就算她想说什么,别人也会将那天的人当成了她……谁会相信是端庄的安平王妃呢?”
“太后竟然会让安平王认了此事?”牧碧微不肯相信,“太后不像是这样的人吧?”
“但安平王妃就算不是太后的侄女,也不是随便可以赐杯鸩酒解决的主。”聂元生懒洋洋的道,“当天荣昌郡夫人也在,据说武英郡夫人是力劝遮掩下去的,还说了许多诸如安平王妃是她和太后两个做姑姑的看着长大、这回也是受人所害的话……”他渐渐的笑了起来,“荣昌郡公和郡夫人如今对武英郡夫人都是感激不尽……”
牧碧微吐了口气:“一个任太医,苏家占了多少好处?武英郡夫人真真是厉害!”
“经了此事,宫里就算有了两个姓高的妃子,荣昌郡公也只会、并且只能支持右娥英了。”聂元生慢慢的道,“不过粗看此事仿佛安平王妃是被算计了,我倒觉得她是故意的。”
“什么?”
聂元生眯起眼,淡淡的道:“云梦如那个姑母的事情……你以为她的姑母是怎么死的呢?”
牧碧微慢慢的蹙紧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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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女史之事高太后到底咽不下这口气,没出几日,就要牧碧微带姬恊到和颐殿去给她看看,牧碧微皱着眉,对安氏道:“一来恊郎年纪还小,如今尚未满周,偏本宫的福气不能和欧阳美人比,长锦宫距离甘泉宫甚远,过去不便,恐怕路上累着了他,二来这会气候还热着,离了屋子怕起痱子,本宫想着太后一向最是仁善的……”
安氏是宋氏等女官死了之后才提拔上来的,年纪和宋氏差不多,性情却要和善得多,闻言叹了口气,道:“奴婢来之前也和太后这么说过,但太后说娘娘可以用步辇送了三皇子过去,步辇里头搁上冰,上头使人打了伞遮阳,再说也不要三皇子走路。”
“这样怎么行呢?”牧碧微哪里肯?上回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生辰她都没带姬恊过去,更别说现在了,高太后这摆明了孙儿多了之后对自己不喜欢的妃子所生的也不那么上心了,故意借着姬恊给自己找事,见她一力的不肯,安氏果然没有太多坚持,就告辞而去。
隔了一日,和颐殿里就发出懿旨来,斥责牧碧微恃宠生骄、阻拦太后探望三皇子,罚了她三个月的份例以为惩戒,三个月份例牧碧微不放在心上,但究竟颜面上不好看,因此接了懿旨又到姬深跟前哭诉:“若不是如今天气太热,恊郎年纪又小,长锦宫离甘泉宫也太远了些,妾身难道不希望恊郎可以和大皇子、二皇子一样多得太后的怜惜吗?如今太后下了这么一道懿旨,妾身受委屈不打紧,若是因此厌弃了恊郎那妾身这个母妃怎么对得起他呢?”
姬深本来就因为长子、次子得了天花之后远不如从前可爱,对姬恊格外的疼爱些,如今听牧碧微说的在理,就对高太后有些不满,道:“想来母后也是受人挑唆。”
虽然他没干出如从前那样派人去收拾安氏之类的事情,但转手就赏赐了些东西到澄练殿里作为安慰,原本还幸灾乐祸的六宫顿时也不敢说什么了。
因为姬深的这笔赏赐,高太后也生了气,等姬深去请安,就又自称病了不肯见,姬深无奈,只得跪在殿外请了一番罪,加上右娥英从中说和,高太后才不冷不热的露了面,姬深隔几日,又进了许多珍玩到和颐殿,说是孝敬高太后,这么两边哄着,到底把七月过掉了。
八月桂花开,这日牧碧微正听着阿善叮嘱小宫女们去采摘了新鲜的桂花预备做桂花糕给两位公主尝鲜,自己则拿了个拨浪鼓陪着摇篮里的姬恊玩耍,忽然素丝隔着门禀告道:“方才荣昌郡夫人并安平王妃到和颐殿里觐见了太后,听说太后忽然晕了过去!娘娘要过去吗?”
牧碧微一惊,手里停住,就被姬恊一把拽到了拨浪鼓,高兴的格格直笑。
“乖!”牧碧微就索性松手给了他,顺手把他抱起,问道,“太医过去了吗?”
素丝轻声慢语的道:“任太医料想这会已经到了,此外右娥英、高婕妤都已经过去侍奉太后,似乎连正在禁足学规矩的高充华也这样提了出来。”
“那本宫自然也要过去侍疾的。”牧碧微话是这么说,但任谁都能看出她很不高兴被打扰了陪伴姬恊的辰光,迟疑了片刻才吩咐道,“为本宫更衣!告诉西平和新泰一会抄几篇孝经……成娘子来将恊郎抱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