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权领旨踏出英亲王府的大门,忠勇侯府海棠苑自然得到了消息。
谢芳华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攥紧,唇瓣紧紧地抿起。皇上这是因了谢氏分族分宗,积攒了数日的怒气爆发了出来,趁机给忠勇侯府好大一个巴掌。
若是忠勇侯府誓死反对,那么谢氏分族分宗就是一个笑话。若是忠勇侯府不管,那么谢氏长房一门就会满门诛杀。这也算是给整个谢氏提个醒,分了就是分了,忠勇侯府以后再不管他们死活,那么分族时暗中所说的相互照料就是一句空话,以后整个谢氏就是唇齿相寒,真正的分崩离析了。
对于谢氏长房,谢芳华虽然一直没好感,但也不至于想要他们断绝血脉。
谢氏长房在法佛寺趁机害她,只是一颗别人的棋子,背后那人利用了谢氏长房对忠勇侯府尊荣的不满妒心,不过是略施手段,想拉出整个谢氏而已。
因为当日有英亲王妃和秦铮在,所以,便不单单是谋害谢氏自己人的事儿了。
皇帝给谢氏长房按上了一个谋害同族宗亲,谋害王族宗室的罪名,算是大罪,满门抄斩,的确也让人反驳不出来。但满门抄斩,在谢氏分族分宗后,对于整个谢氏,便是一个雷霆的大震慑了。
不得不说,病了数日之后,皇上这一招可谓是利刃封喉。
“明日午时行刑的话,时间太紧了。想让皇上反口收回圣旨不可能。但若是想要救人,数千御林军围困着谢氏长房,不好救。若是劫法场,那就更难了。皇上想要谢氏长房死,就不会不在法场上严防死守。”谢云澜看着谢芳华,见她久久不语,他沉声开口。
“谢氏长房不能就这么全部被杀。”谢芳华放下杯子,看着谢云澜,“我曾经答应,林溪哥哥若是与我合作,我保谢氏长房,虽然他后来没起太大作用就出了法佛寺之事,但是也尽力做了些事儿,一定程度上制衡了当初的谢氏长房。更何况,如今全天下都看着谢氏分族分宗后皇室和谢氏如何。若是这一局让皇上胜了,那么,谢氏真就分崩离析了,保不准,有的门户就会自此惧怕皇权刀刃,被皇上趁机收买,反过来对付忠勇侯府。知谢氏甚深的人,还是谢氏自己人。若是分族分宗后,同谢操戈,那么千古书册记载下,谢氏因此而亡,就是个大笑话了。”
“是啊!皇上这一招可谓真狠。”谢云澜颔首,“若是救的话,只能在这一日夜间,找出个法子。幸好皇上下的命令不是今日就斩首。还有些微薄时间。”
“今日是英亲王寿辰,皇帝若是让今日见血灾,便是不顾兄弟情分。”谢芳华冷嘲。
“明日虽然是采纳之礼,但也是你和……秦铮的第一个礼。皇上这也是一箭双雕。”谢云澜抿唇道,“谢氏长房被灭门,忠勇侯府却行喜庆之事,这传扬出去……”
“我记得法佛寺失火,那个叫无忘的尸体凭空消失。若是谢氏长房那些人凭空消失呢?云澜哥哥,你说会如何?”谢芳华忽然问。
谢云澜一惊,“如何让他们凭空消失?”
谢芳华不说话,似乎在思索。
谢云澜看着她,“法佛寺失火,那个无忘大师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但他毕竟是一个人,而谢氏长房里,算起来,长房的大伯父、大伯母、三个兄弟,两个姐妹。一共七口人。在数千御林军看守下,不是说能凭空消失就能凭空消失的。”
谢芳华思索片刻后,忽然问,“言宸呢?”
“今日一早便没见他。”谢云澜摇头。
谢芳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叹了口气,“幸好他在京城。”
“你是想让他去救?”谢云澜看着谢芳华。
“我受伤不能动,云澜哥哥你伤也未好,也避不开御林军。”谢芳华捻着手指,“况且,皇上一直监视着忠勇侯府的动静,以前也许不会十分监视你,但自从你回京,协助我处理庶务,皇上便也盯紧你了。我们动手,都不方便,筹谋个办法,只能言宸出手了。”
“就算让他出手,你想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谢氏长房的人?让他们凭空消失?”谢云澜看着他。
“谢氏长房是因为法佛寺大火而有难,那么如今,谢氏长房也可以借火而遁。”谢芳华打着思量,“不如就让这件事情败在火,成也在火。”
谢云澜有些想不透,“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死局,如何从火中逃生?难道有暗道密道不成?”话落,他思索,眼睛忽然一亮,“很多大家贵府建造府邸时,都留了密道出城。谢氏长房若是有密道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谢氏长房没有密道!”谢芳华摇头,“云继哥哥在京城时,我令他助我查整个谢氏。除了忠勇侯府、谢氏盐仓、谢氏米粮、谢氏族长,这几个谢氏主脉,其余人家,多不过是修筑了几间暗室,也有几家是有密道,但无非是内院私通苟且之事而已,不抵作用。”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办?”谢云澜皱眉。
“没有密道,就挖一条密道出来。”谢芳华眯起眼睛,“一日夜时间虽短,但也不是不能完成。”
谢云澜一惊。
“云澜哥哥,你现在就找人拿一份谢氏长房四邻的图纸来。”谢芳华看着他。
“你认为真的可行?”谢云澜眉头皱紧,“就算能这样救出人,让人凭空消失,但真若是成功了,那么,就是一件大事儿,恐怕会吵得沸沸扬扬,皇上必然知道是忠勇侯府做的。”
“那他也要抓住把柄才行!抓不住把柄,那么只能作罢!”谢芳华冷笑,“他想诛杀谁,一句话,就诛杀吗?就算是天子,也不能视人命如草芥。”
“既然如此,就试试吧!的确不能看着谢氏长房一门被诛杀。”谢云澜颔首,站起身,对她道,“你等一下,我去拿地形图纸。”话落,转身走了出去。
谢芳华见他出门,将侍画喊来,对她吩咐,“去看看言宸去了哪里?让他立即回来。”
“是,小姐!”侍画应声而去。
不多时,谢云澜拿了两份地形图回来,一份是谢氏长房的地形图,一份是四邻的地形方位图。
谢芳华将两份图纸放在一起,看了片刻,锁定在谢氏长房后方的一个院落上,问道,“这是谁家的院子?”
谢云澜看着那个院落叹了口气,“是四皇子的。”
“怎么是他的?”谢芳华凝眉。
“不知道为什么是他的。”谢云澜摇头,“可是这出院子的的确确就是在四皇子名下。”
谢芳华忽然嗤笑,“谢氏长房左右两面挨着那两家院落都临湖,前门则是御林军把守的正门,不可取。唯有后面,可偏偏竟然是秦钰的院子。”
“皇室早就已经将谢氏长房当做是突破口,早有准备。这间院子归在四皇子名下多年了。若不是因你回京后,做了很多一连串的动作。没让皇上抢得先机,才一直奈何不得谢氏。再加上四皇子回京后似乎没对谢氏做什么。所以,谢氏才一直安然无恙到现在。”谢云澜也觉得这一招怕是行不通了。
“谢氏长房……”谢芳华眼底昏沉,“为了荣华,暗中投诚皇室,想要拉忠勇侯府下马。如今获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也不冤屈。”
谢云澜点头,“四皇子火烧宫闱贬去漠北之前,对谢氏汲营的颇多。谢氏长房恋慕虚荣,被皇室所用反而吞噬自家族人,并不奇怪。四皇子这座宅子没刻意隐秘,一查就查出来了。只是多年来,老侯爷与皇室心照不宣,一个退,一个进而已。”
“若论忠心,谢氏世代先辈,可谓第一。”谢芳华想起前世忠勇侯府满门抄斩,九族株连、大厦倾塌,后来回天乏力,何尝不跟爷爷一味地退让,总想着皇室不会太狠,总会留有余地。可是他不知道,这个当今皇上没有以前的皇上仁慈,竟然一点儿生机也不给谢氏,连根拔起,悔之晚矣。
“若不然,不救就是了!谢氏长房,也算是咎由自取。”谢云澜感觉谢芳华气息波动浊重,想到谢氏长房的敏夫人若不是想害她,不至于有今日之难。
“分族分宗后出来这样的事情,谢氏长房虽然该死,却是不能不救!不救的后果太严重,虽然不是同族亲属了,但也不能演变成以后姓谢的人和姓谢的人是敌人,同谢操戈。”谢芳华道。
“若是照你的方法,在四皇子面前动土,一定会惊动他的。”谢云澜道,“皇上自小便培养秦钰,对于除去谢氏,他最得用的,还是秦钰。”
谢芳华忽然站起身,“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谢云澜看着她,见她脸色一瞬间极其难看,他不由担忧。
谢芳华紧紧地攥住桌沿,“云澜哥哥,你将刚你那句话再说一遍。”
“哪句?”谢云澜看着她,疑惑。
“就是刚刚,你说除去谢氏,秦钰……”谢芳华盯着他。
谢云澜点头,“我说,皇上自小便培养秦钰,对于除去谢氏,他最得用的,还是秦钰。”
“是了!就是这个。”谢芳华身子忽然剧烈地颤了起来,“我一直不解,今天终于明白了。”
“芳华,可有什么不妥?”谢云澜从来不曾见过谢芳华这个样子,生怕她一不留神栽倒,不由起身要伸手扶她。
谢芳华避开她的手,忽然闭上了眼睛。
谢云澜看着她。
好半响,谢芳华才睁开眼睛,眼底尽是浓浓的黑色,“我明白秦钰纵火烧宫闱,被贬去漠北的原因,他要的,不仅仅是漠北舅舅掌控的三十万兵马。而是找出舅舅、姑姑、北齐、忠勇侯府联系甚密的证据,意图制造忠勇侯府勾结北齐,谋反的证据。然后,他回京后,在收了舅舅兵权的情况下,出手置忠勇侯府于死地。”
谢云澜一怔。
谢芳华继续道,“法佛寺那一场大火,虽然他没在京中,但是一定是他指使人做的。因为那时,他已经在赶回京城的途中。他自小长在京城,就算去了漠北,又岂能与京中的势力断绝联系?查出谢氏长房迫害我,拿住一个谢氏长房,然后,由谢氏长房串起整个谢氏,谢氏长房背后指不定做了多少不容律法的事儿,其余谢氏背后也不干净。那么,寻个时机,将这些都捅出来,有忠勇侯府勾结别国叛乱在前,谢氏危害南秦基业在后,这样一连串下来,株连九族,覆巢无完卵。皇室便有理由一举铲除整个谢氏,连根拔起了。
谢云澜听罢,面色大变。
”四皇子秦钰,真是不能让人小看啊!“谢芳华一口气说了常常一段话,忽然坐下身,怒极而笑,”好一个才华满腹的四皇子,好一个皇上最出息最器重的儿子。若是照他这般,谢氏何存?“
”若是照你这般说法,秦钰背后筹谋这些,皇上定然知道。所以,你突然分宗分族后,将整个谢氏瓜分得七零八落,一举打碎了这早就筹备了多年的算盘,保住了整个谢氏,皇上才大怒得病倒卧床不起。“谢云澜好半响才缓和住情绪,心惊地道。
谢芳华点头。
谢云澜抿唇,”这么多年,谢氏一族,各个旁支,他定然都打得通透了,准备万全了,所以,才去了漠北,还以那么大的罪被贬黜去了漠北军营夺兵权。待他回京后,那么,就是谢氏倾覆灭族时。真是好筹谋,好手段,世子和我这么多年,也算盯着皇室的动静,可是竟然一直没发觉。“
”没警觉那是因为没出大事儿。一个谢氏长房,一个谢氏盐仓,还有其余被皇室掌控的谢氏旁支,都是悄无声息用了多年一点点的渗透。动作不声不响。而火烧宫闱,天下瞩目,也只瞩目到突然被贬黜的四皇子和皇后的境遇身上,也瞩目不到谢氏的身上。“谢芳华深吸一口气,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回京这么久,也竟然没发觉,若不是……”
她说着,顿住口。
若不是凭着上一世的记忆,知道忠勇侯府被灭门,谢氏被株连九族的惨烈,知道皇上除去谢氏的铁心,为了制衡,她才想出分族分宗的法子。那么,只要整个谢氏还是连在一起,秦钰手中攥着的东西,一定是顷刻间就会瓦解诛杀谢氏的一柄连抵挡都怕是来不及的利剑。
“还有齐言轻和玉云水。”言宸忽然道,“他们来南秦的目的,恐怕不单单是为了云继。”
谢芳华点点头,心底发寒,肯定地道,“他们和秦钰一定认识,也许,比认识还要深。”
谢云澜点头,“照你刚刚推断,皇上和四皇子筹谋多年,忠勇侯府一直忠心为国,别无二话。即便姑姑嫁去北齐,也是为了代替大长公主。这么多年来,姑姑和忠勇侯府几乎断绝来往,一年多不过一封信。皇室想将忠勇侯府和整个谢氏连根拔起,自然要这种通敌叛国的大罪。谢氏蛀虫颇多,筹谋这么多年,准备妥当之后,前去漠北,一为军权,二位制造证据。可是,什么证据,也不如两个证人。若是有了证据,再有证人,那么,株连之罪,忠勇侯府和谢氏还如何自保?何人还敢作保?”
谢芳华这时连冷笑忽然都发不出了,只觉得遍体生寒,原来上一世,谢氏竟然是这样倾覆的。怪不得那么快,快得让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世家大族连还手的余地也无。
“幸好谢氏分族分宗了,如今只不过推出个谢氏长房。”谢云澜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谢芳华,“比起整个谢氏株连,如今算是险险躲过一劫。”
“我是否该感谢秦钰回京后动作慢了?还是该问问他心软了才没动作太快?或者说,他是徒然良心发现北齐能容下玉家,南秦为何不能容下谢氏?”谢芳华声音沉冷,“怪不得那日他连夜从临汾桥回来半路拦齐言轻和玉云水。后来被秦铮劫了人之后,第二日一早,皇上和秦钰便急匆匆去要人。”
“那二人那日幸好被秦铮拦下。”谢云澜道,“后来他将人给了我。”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什么,又看着谢芳华道,“可是就在世子去了临汾桥,你接管庶务,让我帮你后,我又将那二人转手给了秦铮。如今那二人在他手上……”
“你后来又转给了他?”谢芳华一怔。
谢云澜点点头。
谢芳华沉默片刻,忽然一笑,“在他那就在他那,比起秦钰,他总归是不会对谢氏如何。”顿了顿,她沉声道,“云澜哥哥,你去请秦钰来一趟这里。”
“你是要……”谢云澜看着她。
“我想看看秦钰手里的底牌,够不够我不救谢氏长房的后果。”谢芳华道。
谢云澜蹙眉,沉默片刻,点点头,出了海棠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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