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家的人自然是为了钟离志的事而来。
如莫惑所料,祁真既然收了钟离志,只要对方不先提离开,这人是不会主动轰人家走的。钟离家的两位公子知道自家蠢货弟弟的性格,明白这次无论怎么打,小志恐怕也不会和他们回家,深深地觉得他们害了少年,颇有些过意不去,便睁着带血丝的眼,齐齐看向钟离昊。
钟离昊定定地望着祁真,笑道:“那舍弟今后便麻烦杨少侠了。”
祁真总觉得这眼神带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别扭极了,但面上依然是往日的温雅大方,含笑点头:“钟离门主放心,在下会待他情同手足。”
钟离昊嗯了一声,仍望着他。
祁真伸爪子抓过茶杯,不去和他对视。
钟离家的两位公子眼见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看看温和乖巧的少年,想到这人不过才十几岁,却要扛着那么大的一个负担,忍不住道:“杨少侠,小志若犯蠢千万别手软,该打就打……不不,随便打吧。”
祁真:“……”
你们真是兄弟么?
两位公子见他沉默不语,有些着急,继续道:“你是不知道,若再没人管他,过几年武林四恶非得让他挤下去一个不可。”
“……不会的,”祁真笑道,“小志虽然想法很多,但有分寸。”
最起码在掀翻别的帮派这件事上知道由易到难慢慢来,而不是一上来就作死地去掀魔教悬影。
“什么不会,他之前怎么也出不了名,就想过要去挤掉四恶当中的一个,连杀人放火的计划书都写好了,还付诸过行动,”钟离家的人顿了顿,“哦,杀人他倒是不敢,便去放火,把他家的茅厕点了,然后不等人过来自己反而先吓跑了,不过那时他才十岁,我们就怕他这几年胆子变大,真的犯浑做点什么事。”
祁真万分无语,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温和道:“小孩子调皮在所难免,他现在已经懂事了。”
二人见他总往好处想,越发惆怅,干脆又说了好几件某人的蠢事。
钟离昊坐在一旁喝茶,时不时看一眼少年,见他捧着茶杯默默望着面前的人,明明很震惊,却极力绷着表情,便有点好笑。
莫惑看得清楚,立即不爽,冷冷扫了过去。钟离昊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和他对视,扬了扬眉,霸道张扬之意顿显。莫惑更加不爽,盯着他淡淡道:“若没有其他事就到这里吧,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有事。”
“我刚才听小志提起过,你们是要去秋鸣踏堰赴宴,”钟离昊扬起唇,“巧了,我也收到了请帖,一起吧。”他说罢根本不等莫惑回答,开口让两个糟心的弟弟先回去,俨然一副要从这里出发的模样。
莫惑懒得再搭理他,拉着祁真的手,转身出门。
两位公子看得愣住,不确定道:“二哥,你说莫惑是不是不高兴了?咱们真把小志留下?”
钟离昊道:“他不高兴和小志没关。”
“那是因为什么?”两位公子说着总觉得自家二哥的笑容透着股邪气,和每次见到他们闯了祸想要算账时的样子差不多,默默后退半步,“到底怎么了?”
“我在想……某人真不是个东西。”钟离昊简单答了一句,不欲多说,摆摆手示意他们走人。
两位公子不敢多待,快速跑了。
钟离志被无情门的人看着,堵在房间不能动弹,直到那几人谈话结束才被放出来,急忙开门出去,跑到祁真面前,惴惴不安问:“少主,谈得怎么样?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祁真拍拍肩:“不会。”
“真的?”钟离志试探问,“我哥他们没说什么?”
“说了点你以前的事,”祁真看着他可怜的模样,暗道一声他总被打真是不冤枉,再次拍肩,“以后要听我的话。”
钟离志见他不嫌弃自己,瞬间热泪盈眶,下意识要扑过去抱一把,但紧接着就见莫惑眯了眯眼,立即停住,一边猛点头保证不闯祸,一边亢奋地想少主就是厉害,连莫惑都征服了,跟着他混绝对前途无量啊!
祁真温和道:“收拾一下,咱们去秋鸣踏堰。”
“好!”
祁真目送他走远,便回房让暗卫给他找衣服,自己则爬上床团了团,窝着不动。
左侍天看一眼:“少爷?”
“嗯……”祁真不想让他们误以为是被莫惑欺负了,挣扎一下主动道,“刚刚钟离昊看到我的小金球了。”
“那又怎么样?咱不理他。”暗卫安抚地摸头,那钟离昊以前说过他们小王爷的坏话,还嫌弃过小王爷,能有莫惑钟情么?能有莫惑厉害么?所以哪怕他现在后悔也没用,哼!
左侍天倒是能猜出小王爷为何郁闷,笑了笑,没有往伤口上撒盐,而是询问他和莫惑的事,顺便提了提花笑言早晨劝解薛公子的话,觉得莫惑好像早就对小王爷有意思了。
“不是拐,当初少爷和莫惑只是作戏,他们风雨楼的人都以为莫惑喜欢咱们少爷,”暗卫说着也有点好奇,“不过现在是怎么回事?莫惑的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
“其实他早在分舵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小金球的主人……”祁真想起早晨的事,心里舒坦不少,简单解释了一遍。
暗卫听得很震惊,明明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却只能忍,还要恶言相向,这该多难受!他们顿时就感动了,喃喃道:“他也真是不容易……”
“这就叫守得云开见月明,比钟离昊强了不知多少倍。”
“就是,少爷别搭理钟离昊,还是莫惑好!”
“是啊少爷!”
左侍天:“……”
祁真不想提“小裙子”三个字,吩咐他们赶紧找衣服,然后换好出门,扫见莫惑已经在等他了,遥遥伸出了手,便跑过去把小爪子放在上面,被拉着上了马车。
左侍天在后面望着,轻轻呵出一口气,暗道算了,无论怎么样,小王爷高兴便好,就是不清楚他那厉害的主子要是得知这事会是什么反应……对了,还有一个更不好说话的煊王,他家主子心里不痛快,最起码表面很和气,换成煊王也许会直接开宰。
他想象那个画面,只觉一阵无力。
秦肆看他一眼:“一起?”
左侍天微微回神,含笑嗯了一声。
秋鸣踏堰建在城外的秋水之上,等到了岸边后还需要换乘一次小船,祁真坐在马车里隐约听见极轻的水声,不由得扒着车窗向外望:“这里有瀑布?”
“嗯,过了瀑布就快到了。”
祁真点头,见视线被树木所挡,便坐了回去,紧接着就被某人抱进怀里揉了揉,顿时有些沉默,看了看他。
莫惑扳着他的下巴亲一口:“怎么?”
“……没事。”祁真木然道。
该说什么呢?
自从那张纸捅破后这人便总喜欢抱着他,早晨洗澡时更是浑身都被摸了一遍,前后差距也太大了……不过抱着蛮舒服的,嗯,就是有点热。
他往旁边爬了爬。
莫惑将他拖回来,捏了捏软软的爪子,主动问:“在想钟离昊的事?”
祁真下意识想说没有,话到嘴边犹豫一下,终于忍不住问:“要是咱们说这小球是后来新找人做的,钟离昊能信么?”
“不会。”莫惑道,钟离昊太聪明,从之前的种种事情上肯定能猜到来龙去脉,不过钟离昊原本就没对这事上过心,乍然得知真相也不会忽然就喜欢上这小东西,只会对自己利用他的事而不太痛快。
祁真不清楚缘由,瘪嘴:“刚刚钟离家的人也看见小球了,他们不会都知道当年的事吧?”那群人可总喜欢犯傻,要是说出去怎么办?这也太不霸气了!
“他们虽然知道一点,但没见过小球,认不出来,”莫惑淡淡道,“钟离昊熟知他们的性格,是不会说的。”
祁真眨眨眼,稍微放心,又问:“那钟离昊会怎么想这件事?”
莫惑很淡定:“你不用理他,我来处理。”
祁真自然是信他的,觉得很踏实,乖乖点了点头。
莫惑垂眼看看他的小模样,再次向怀里一抱,换了话题:“今天吃完饭,他们兴许会让你在水寨住下,住么?”
祁真一怔,好奇地询问那里有谁,接着得知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门派,立即决定住下,然后反应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我有个问题。”
“嗯。”
“你看,我是云卓的义弟,钟离家因为钟离志的事好像对我很不错,现在你和我又是这种关系……”祁真期待地问,“我要爬武林盟主的位置应该不是难事了吧?”
莫惑:“……”
祁真定定地望着他。
你一个王爷,非要做盟主干什么?莫惑沉默一阵:“你想当盟主不就是为了打人?”
“算是。”
莫惑道:“我帮你找到后打一顿便是。”
祁真想了想,觉得也可以,风雨楼这么厉害,兴许能制住那个疯子,真是省了不少事!他顿时高兴,主动扑过去亲了一口。
莫惑眸子微沉,扣住他的后脑不让他退开,深吻起来。
到达秋水时船早已备好,祁真抬起头,只见对岸靠山的地方建着一排房子,除去岸边的几处,水上还搭建了不少木屋,远远地连成一片,壮观非常。
他们坐着船缓缓驶近,最终在木头搭起的平台停下,迈了上去。
“莫楼主,钟离门主,杨少侠。”秋鸣踏堰的寨主大笑着迎上前,正要说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的话,紧接着就见莫惑握着一个少年的手,笑容登时一僵,心想要是把小-倌当成杨少侠可就坏了!
他的目光在祁真、沐十里、钟离志身上快速转了一圈,越发觉得少年气质不凡,最终又回到杨真那里,想了想手下的描述,估摸自己应该没喊错,在心里松了口气,笑容再次灿烂:“快请、快请。”
众人:“……”
别以为我们没察觉你的眼神诡异了一下。
寨主维持着笑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带着他们进去一边心想回头就把手下打一顿,莫惑和杨少侠是一对这么重要的事竟然没说,不像话!
祁真没与他计较,含笑进了大堂。
此刻还未开席,几人便找地方坐了下来,祁真余光一扫,发现无情门的人自发与风雨楼的人凑在了一起,好奇问:“他们的关系很好?”
“还行,”莫惑道,“只要解忧堂在,他们一般都会凑一块。”
祁真一怔:“为什么?”
花舵主就坐在旁边,闻言解释:“因为我们都不太喜欢解忧堂的人。”
风雨楼和无情门的人恰好听见,齐齐看过来,点头道:“嗯,那帮贱-人!”
“……”祁真道,“他们不是郎中么?”
“就因为仗着自己医术高超才贱啊!”风雨楼的人愤恨道,“我们自己是有大夫的,可要是遇见治不了的病就只能找他们了。”
“对,然后他们就往死里宰我们,”无情门的人沉痛接口,“用的还都是放了好几年用不出去的药,也不知坏没坏。”
“简直是一年不开锅,开锅吃三年!”
“有时候明明治好了,还非开一些补药给我们灌,回去就流鼻血啊!”
“就没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大夫,不就是看风雨楼和无情门有钱么?有钱怎么啦?有钱就该被宰么!”众人微微一顿,“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他们救了咱们的命啊!”
“对,大恩人!”
“没有他们,我那兄弟早死了,好人呀!”
“好人!”
祁真:“……”
你们说话矛不矛盾?
祁真正听得无语,猛地察觉莫惑捏了捏他的手,不禁望过去,接着忽然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年轻公子,长相很是俊朗。与此同时,风雨楼和无情门的人恰好回头,装作才看到他的样子,笑道:“这不是封大公子么,我们正说起你们呢!好人!”
“对对,你们救了我们的命,再造之恩啊!”
祁真:“………………”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