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惑从方丈室出来时就见祁真气咻咻地走了回来,漂亮的眸子还带着几分未散尽的凶狠,也许下一刻就会找个人咬一咬。他不禁上前安抚地揉了两把,摸摸小爪子:“怎么了?”
祁真反握住他的手指,慢慢冷静,把信塞给他。
云卓一路都在后面跟着,此刻便简单将事情叙述了一遍,末了笑眯眯地问:“那方丈一向话唠,我本以为你得过一会儿才能出来,怎么这么快?”
莫惑收起信,淡淡道:“兴许是发现我起了杀念想把他宰了,所以就没有多留我。”
祁真:“……”
云卓:“……”
莫惑垂眼看着身边的人,轻声道:“我刚刚答应方丈吃一顿斋饭再走,你若不想待下去,我便去推了。”
祁真摇头:“吃完吧。”
少林建在群山之中,彼时轻风阵阵,凉爽舒适,空气中淡香萦绕,缠缠绵绵。祁真的气性不大,很快便将不愉快忘了,与莫惑商量后决定先去平家,因为从这里去沧澜宫要路过平家,不如就去那里看看,若能彻底解决掉长乐岛的麻烦再好不过。
他们的人太多,之前便没有全部上来,而是将容渊等几个长乐岛的人留在了山脚下的小镇,由左侍天和卫玄带人看着,钟离志要守着容渊练针灸,祁真自然随他,带着沐十里和无冤跟着莫惑便来了。
在他看信的空当,无冤和十里去四处转了转,其中前者找到了少林的执事僧,祁真寻过去时就见他满脸诚恳地从对方手里接过一道符,郑重地挂在了脖子上,一时有些无语。
无冤将符放进衣服里,余光扫见他,上前问:“要走了?”
祁真微妙地盯着他领口露出的一小截绳子,忍不住问:“你就不怕你才是外来的游魂?”
“怎么可能,”无冤反驳,“我有很多记忆,拜师学艺、闯荡江湖、到处打人吃东西啊等等,所以我肯定是真的。”
祁真问:“包括小时候?”
无冤想了想又想了想,沉默了,半晌才道:“那时还小,记不清什么的。”
祁真也摸不准这两个无冤究竟是什么情况,不由得好奇问:“那你能记到几岁?”
无冤有些迟疑:“七、八、九……十岁……吧。”
祁真:“……”
山风卷着残香,轻飘飘奔向远方,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无冤表情有点僵,犹犹豫豫将符摘下来扔了,但还是坚持认为自己不是游魂。祁真不想纠结这件事,换了话题:“十里呢?”
“不知道,刚刚还在的。”
祁真知道十里一向喜欢到处乱跑,便耐心在附近找了找,接着不经意间抬眼一扫,忽然看到莫惑和一位大师进了不远处的大殿,不禁一怔。他若没记错,这人刚才明明是说要去找光晦大师下棋,所以便没和他一起来寻人,可现在这情况应该不是要下棋吧?再说身边的人也不是光晦大师啊。
无冤看着他:“少主?”
“……嗯。”祁真微微回了神。
无冤顺着他的视线看一眼,问道:“他是要去点灯?”
祁真诧异:“点灯?”
“嗯,好像能点长明灯之类的,祈福求平安都行,”无冤道,“之前我听见几个来上香的人说那边可以点。”
祁真反应一下,示意无冤继续找十里,自己则慢慢过去了。他迈进门,恰好听见莫惑的声音,一贯的低沉淡然,或许是因为带上了感情,让人不由自主跟着凝神静听:“……愿他一世福乐安康,长命百岁,任何灾难病痛,皆由我挡。”
他的心微微一颤。
除莫惑外,殿中还有两三位夫人和小姐,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家眷,莫惑的声音并不高,只是他的气度不凡,那几人没敢出声,死寂下便显得特别清晰,旁边的两位小姐更是一直在偷看他,脸颊还有些红。
莫惑对此一向持无视态度,很快起身离开,可紧接着就见祁真正站在门口,表情刹那间一僵。
他先前听到了脚步声,原以为也是来点灯的,便没有在意,没想到竟是祁真。他可以在别人面前很淡定,但在当事人面前却不行,不过他毕竟是风雨楼楼主,哪怕再怎么不自在,神色也是半点不变,上前握着这小东西的爪子出门,一边在心里思考祁真究竟听到了多少,一边问:“不是要去找人?”
“嗯,无冤去找了,”祁真望着他,“你没去下棋?”
“云卓在下,”莫惑顿了顿,淡淡道,“我刚才听方丈说起了这里,就过来看看。”
“……哦,”祁真仍望着他,“你谁给点的灯?”
莫惑揉揉他的头,很淡定:“别明知故问。”
祁真眨眨眼:“你的耳尖好像有点红。”
“……”莫惑更加淡定,“可能是里面都是灯,太热。”
祁真不答,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时不时地瞥他,心里美滋滋的。莫惑绷着表情任他看,片刻后忍不住了,侧头望着他:“怎么?”
祁真下意识道:“亲一下。”
莫惑淡淡道:“别胡闹,这是佛门清净之地。”
祁真暗道也对,在心里默默反省,继续高兴地跟着,接着在路过一处拐角时身体猛地被带过去抵在了墙上,而后一个汹涌的吻便压了下来,他顿时含混地嗯了声。
莫惑吻得很深,不过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便退了出来,舔舔他的嘴角,语气带着一丝“真拿你没办法”的意味:“行了,走吧。”
祁真:“……”
你刚刚难道是在说梦话么!
莫惑见左右没人,又在他的唇上亲了亲,愉悦地拉着他去找无冤,接着得知十里被一个大师叫走了,估计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祁真不由得问:“哪个大师?叫走十里干什么?”
“听小和尚说是辈分挺高的一位大师,不常露面,”无冤道,“那大师说十里是个福泽深厚的人,所以想和他聊聊,他们现在还在大师的院子里呢……”他顿了顿,深有感触,“听见没有,福泽深厚啊,难怪上次打牌我差点把裤子都输了。”
当初不是还问过你是否确定么?谁让你非要玩的……祁真拍了拍他的肩。
几人用了一顿斋饭,回到山脚下的小镇休息一晚,第二日便出发去平家,一路走走停停,六日后到了座繁华的小城。彼时正是午时,几人照例要去城内最好的酒楼吃饭,可一看却发现整个酒楼都被人提早包下了。
花舵主观察了一阵,隐约听见几位身着常服的人在互称大人,顿时明白这是被官府包下的,便如实向楼主禀告。
莫惑嗯了声,看向身边的人。
祁真恰好因为太热而没什么胃口,摆摆手,打算去客栈洗个澡再睡一觉。
莫惑点点头,吩咐人调头,顺便让手下去买点水果和食材。
风雨楼的人当即道了声是,与此同时左侍天也对暗卫下了类似的命令,后者熟知小王爷的口味,便分出两个人与风雨楼的一起走了,勾肩搭背,交情甚好。
“我怎么觉得那两个人有点眼熟?”酒楼上不易发现的隐蔽角落里,其中一个黑衣人对身边的人道。
“哪里?咦,好像是有点眼熟,难道在京城见过?是暗卫?”
“估计不是,他们一身的江湖气息,恐怕只是看着像而已,暗卫都是训练有素的,怎么可能是这副样子?”
“嗯,要么就是在外面的时间太长。”
“更不可能,当了暗卫,这条命就是皇家的,岂能随意在外面停留?除非他们有任务,或是跟着主子。”
“要说跟着主子,小王爷好像便是出去玩了吧?”
“对啊,小王爷。”
二人:“………………”
场面死寂了一瞬,二人猛地看向对方,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紧接着回过神,齐齐跑进屋去找他们家主子。
祁真睡了一小觉,睁眼时左侍天恰好将做好的小吃端上来,风雨楼的人也将冰了一会儿的西瓜切开,放在了桌上,看着便令人食欲大振,他感到特别满意,低头开吃。
暗卫守在一旁,默默望着他,雷打不动。
祁真扫他们一眼,吃了块西瓜,接着又扫了他们一眼,擦擦嘴角带着他们出去,很快来到走廊尽头,问道:“有事?”
暗卫道:“少爷,属下今天买东西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起风雨楼,他们好像干了件大事。”
祁真挑眉,示意他们继续说。
“属下追过去问了问,”暗卫道,“他们说他们听的也不全,若是想听可以晚上去茶楼,最近说书人讲的便是这件事。”
祁真问道:“是指秋鸣踏堰吧?”
“说不好。”暗卫道,他们之前听小王爷提起过秦肆离开的事,所以才有些上心。
祁真也是联想到了秦肆,虽然明白自己早晚会知道秦肆的去向,但还是很好奇,傍晚时分便带着暗卫出门了,直奔茶楼。
暗卫不解:“少爷为何不干脆去问莫楼主?”
“我问他,他也不清楚说书人说的是哪件,或许真是秋鸣踏堰呢?”
暗卫道:“那咱们还去听?”
“当然,”祁真双眼放光,“若真是秋鸣踏堰发生的事,肯定会提到天齐宫,我能不去么?”
暗卫:“……”
祁真很激动,大步迈进茶楼,耳边只听说书人激昂道:“那无刹帮的帮主刚刚新娶了小妾,正是高兴的时候,岂容别人放肆,当下叫道你们是何人?竟敢来我无刹帮撒野,活得不耐烦了!这无刹帮在邪派中排名第五,实力非凡,帮主武功高强,一生气便血流成河,谁敢找他的不痛快?可为首的人却毫无惧色,甚至带着笑,他身穿玄色长袍,年轻俊朗,手提一把长刀,只说了几个字。”
说书人“啪”地一拍醒木,沉声道,“风雨楼,秦肆。”
祁真瞬间一怔。
“那帮主脸色顿变,知道这是摊上事了,忙问他哪里得罪了莫楼主,”说书人道,“秦肆都不用开口,身后跟随的风雨楼的人便直截了当告诉了他,霸气地道你惹了我们家夫人便是惹了我们楼主,惹了我们楼主,你和你们无刹帮就别想活过年!”
祁真:“……”
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