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袍公子丰神如玉,气度不凡,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很是心平气和的样子,但却让人生不出随意造次的念头,一看便是个上位者。
祁真简单打量完,习惯性维持着温和的表情,静静站着。
莫惑依然没有移开视线,淡漠道:“邵宫主。”
他的尾音有一丝上挑,带着极淡的疑问,但更多的则是陈述,明显有八-九成的把握。
邵沉希望着眼前气势很盛的人,笑道:“莫楼主,久仰,”他的目光一转,“这位想必就是天齐宫的杨少侠吧?”
“正是,”祁真微笑,“今日能见到大名鼎鼎的邵宫主,值得喝一杯。”
“这话应该我说。”邵沉希温润一笑,与他们一起进了客栈。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东西无需多说,便是心知肚明。虽然莫惑和邵沉希皆行事隐蔽,但总不会一直都不露面,风雨楼的消息一向灵通,自然会想办法打探神秘的沧澜宫,莫惑哪怕没有邵沉希的画像,最起码也该听过关于对方的描述,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人。
而沧澜宫的位置不是秘密,能被人如此忌惮,实力可见一斑,他们虽然不参与江湖纷争,但既然身在江湖,邵沉希作为宫主,又岂能真的对外界不闻不问?因此他能认出莫惑和祁真,也并不令人意外。
小镇并不富饶,好在左侍天和风雨楼里一个人厨艺精湛,简单一做便是美味,只是祁真他们从不带酒,倒是沧澜宫的马车里有三坛好酒,便搬了下来。
“来的时候恰好路过酒三娘的地方,从他那里弄的,”邵沉希说着示意手下打开一坛,浓郁的酒香刹那间便飘了出来,他见手下灌满了一壶,便亲自为面前的二人倒满,“请。”
莫惑都不需要尝,说道:“君莫笑。”
邵沉希笑道:“没错,莫楼主不愧是莫楼主。”
三人举杯碰了碰,祁真浅浅抿了口酒,在唇齿间回味一下,记起从莫惑那里看过的资料,不由得扫一眼酒坛上的标志,暗道一声江湖第一酿酒师果然是名不虚传。
不过酒三娘虽然叫这个名字,却是不折不扣的男人,据说整天涂着胭脂,没人见过他的真实样貌,但江湖上有故事的人太多,行事怪异的也太多,他们只要知道酒三娘会酿酒便行了。君莫笑取自“醉卧沙场君莫笑”,名气仅次于酒三娘压箱底的春风醉,有市无价,邵沉希一口气弄来三大坛,真不知是怎么让人家松的口。
祁真的问题只在脑中转了转就消散了,微笑地与他们边喝边聊,准备找个气氛不错的时候向邵沉希问问他那不靠谱的师父的事。
三人不可避免地聊到了最近冒出的长乐岛,邵沉希点头:“我也听说了,二位便是要去平家?”
“嗯,长乐岛来势汹汹,肯定所图非小,也不知究竟是要干什么,”祁真问,“不知邵宫主有何看法?”
“我总觉得长乐岛很可能和世家有仇,所以才会先拿他们开刀,会找云纵山庄的麻烦只是顺带,”邵沉希缓缓道,“从目前种种迹象看,长乐岛不像是在单纯地报仇,可惜没听说他们的下一步动作,不好推测,”他看向莫惑,“莫楼主之前在查柳家堡被灭的事情时,可有什么发现?”
祁真顿时一怔:“邵宫主觉得那件事也是长乐岛做的?”
“有这种可能,”邵沉希道,“柳家也属于世家。”
祁真便看了看莫惑。
莫惑最近也是在思考这件事,因为柳家堡的凶手用的便是毒功,而天毒经八成是在长乐岛那里,实在太巧,让人不得不怀疑,只是他当时把能查的都查了,并没发现长乐岛的影子。可若真是那伙人干的,便值得再往深处查一查,毕竟柳家堡是至今唯一被灭门的世家。
邵沉希对此十分赞同,决定和他们一起去平家看看,反正顺路。
祁真惦记着放在沧澜宫的逐月决,自然愿意与他同路,但面上仍是温和的模样,又与他喝了几杯,这才问道:“邵宫主可认识轻邪前辈?”
“以前曾见过一面,只是我那时还小,早已记不清他的样子,”邵沉希望着他,“杨少侠怎会忽然问起这件事?”
祁真并不犹豫,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这封信是师父写给邵家的,与那些纸放在了同一个信封里。他虽然没有拆,但觉得那不靠谱的师父肯定也会写一大堆废话给人家,然后再提正事,证据便是这封信同样很厚,并且还掉了几片干枯的花瓣下来。
邵沉希有微许诧异,耐心看完,笑道:“原来杨少侠竟是轻邪前辈的爱徒。”
祁真暗道一声他那师父确实挺“喜欢”他,微笑道:“在下也是误打误撞。”
“所以才叫有缘。”邵沉希收好信,不等他们询问便将轻邪与沧澜宫的关系说了。
轻邪是当时的沧澜宫宫主大女儿的孩子,由于其父去得早,自小是在沧澜宫长大的。邵沉希喝了一口酒,娓娓道来:“那时的宫主是我太爷爷,所以如此算来,我该叫轻邪前辈一声表叔,不过我姑奶奶去得也很早,前辈早早便去江湖上闯荡了,后来名声大噪,创下了逐月决。”
他看向祁真,“我爷爷是老来子,虽然辈分比轻邪前辈大,但年纪却差不多,交情很好,前辈当初来放逐月决时,我爷爷已经坐上宫主的位置,”他短暂地一停,继续道,“然后我爷爷便对他说干脆在沧澜宫收个徒弟算了。”
祁真和莫惑齐齐一怔,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不过轻邪的想法是轻易不会改的,自然不肯,”邵沉希道,“只是后来他无意间见着了我,便说让我练到第八层,后面两层只能他的徒弟看,倘若三十年后他的徒弟还未出现,我便是他的徒弟,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向杨少侠保证,整个沧澜宫只有我会逐月决,并且我只练到了第八层。”
祁真又是一怔,倒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毕竟邵沉希既然能让他师父改变主意,想必骨骼极佳,而他师父放着这么好的人才不收,却还是抱着渺茫的希望等着他,不知为何竟让人有一点点感动。当然,只是一点点。
他嗯了声:“在下信得过邵宫主的为人。”
邵沉希对他笑了笑:“表叔在信上说他这辈子没有娶妻生子,所以徒弟如亲子,杨少侠此后便是我表弟了,”他说着拿出一块令牌递给他,“以后若有事,可以随时来沧澜宫找我。”
祁真眨眨眼,没想到还能有这番收获,当即微笑地接了过来。
几人喝到很晚才散。
邵沉希既然认了表弟,而表弟要插手长乐岛的事,他便也想管一管,不再是只去看看那么简单。祁真顿时踏实,深深地觉得很快就能解决掉那伙人,然后弄到天毒经,回京过中秋,顺便将他和莫惑的事定下。
他多喝了几杯,此刻见已经没有外人,便慢慢爬进莫惑的怀里,吧唧亲了一口。
莫惑抱好他走向浴桶:“高兴?”
祁真点头,乖乖扒着他,迷迷糊糊说邵沉希看着挺不错的。莫惑将他扒光了抱进浴桶:“哪怕没遇见咱们,他也会管这事。”
“……嗯?”
莫惑低头吻他,细细品尝了一阵他嘴里的酒香,望着他染上水汽的眸子,掐掐脸让他清醒一点,这才道:“四大商行其中一家的本家就在平家附近,这你知道吧?”
“嗯。”
“这家与沧澜宫的关系很亲密,”莫惑伸出拇指摩挲一下他湿润的嘴角,“我猜这商行八成是邵沉希的,如今江湖各方势力都在平家,若动起手来搞不好会殃及池鱼,邵沉希自然得管,但他应该不想让外界知道他和商行的关系,恰好缺一个插手的借口。”
祁真反应一瞬,顿悟:“所以我就是这个借口。”
莫惑淡淡嗯了声,见这人瘪嘴,抱着又亲了亲。
祁真很快淡定,觉得无所谓,他只要知道邵沉希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就行了。
转天一早几人简单收拾一下便出发了,一路走走停停,没遇上半点波折。祁真经过观察,感觉邵沉希虽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善,但人确实不坏,便越发满意,几日后终于到达平家。
武林世家和各大门派在大喜的日子被长乐岛杀了一个措手不及,颜面丢尽。祁真知道这群人会气愤不已,摩拳擦掌想要算账,他甚至可以想象一下那种壮观团结的景象,可当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漏算了一个人。
畅快的大笑不期然撞入耳里,熟悉不已,他的心猛地一跳,急忙掀开车帘,与此同时一个影子从高处落下,刹那间撞上旁边的大树,瞬间昏死过去,正是吹雪无痕的少当家。
祁真:“………………”
他眨眨眼,又眨眨眼,慢慢抬头,只见前方树林围了一群人,有不少人受了伤,正齐齐警惕地看着正中央的人,那人一袭红衣,风采卓越,笑容恣意而张扬,妖孽得很。
凤随心漫不经心环视一周:“还有谁不服,都上来。”
祁真:“=口=”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