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父子还没见到章倨便被萧夫人拦住了,她不是自己来的,身边还跟着孟家的人。萧家主一看就怒了,但面上并不显,耐着脾气问:“怎么?”
萧夫人哽咽道:“你还是来找他了,果真不信我么?”
萧家主道:“你这样做,反而让我不信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萧夫人没想到他竟这么不客气,眼眶更红,“你想想他们上次陷害杨少侠的事,长乐岛如此厉害,若把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引你们上钩,我便是百口莫辩,我哪敢让你见他。”
萧家主静了一静:“不如先听听他会说什么。”
萧夫人摇头:“可我不敢赌,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就求咱们家能和和睦睦的。”
孟家的人也跟着劝了劝,提议回去想个稳妥的办法再来,而且识别一个人有没有撒谎便是不去理会,若是假的,他们见招数不管用也就不会提了,若是真的,他们肯定会将证据拱手送上,而不是等着你去问。
萧家主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作罢,示意儿子和他一起回去。
萧安木忍不住皱眉:“父亲,要不我一个人进去找他,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予理会,先去彻底查清再说,如何?”
“安木,长乐岛诡计多端,万一分辨不出真假反而中了圈套,造成的后果可就无法挽回了,”孟家的人语重心长,“今天还是先回去吧,听话。”
萧安木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们,点点头,转身离开,接着在房间里熬到深夜,准备过去找章倨,谁知刚刚迈出门,几名站在角落的护卫便走了过来:“大少爷这么晚不睡要出去?”
“谁派你们来的?”萧安木扫了他们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
护卫很恭敬,告诉他是夫人觉得现在平家不太平,加上他白日被章倨打伤了,需要有人保护,何况章倨这样挑拨离间,一个不慎便会将萧家弄得支离破碎,夫人不敢大意,这才派他们守着。
萧安木挑眉:“不是监视?”
护卫猛摇头,对他越发恭敬,生怕惹他不高兴。
萧安木仍是看不出喜怒,淡淡道:“回头提醒我母亲多派点人守着章倨,若章倨不小心死了,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杀人灭口,到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哪怕我父亲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怀疑。”
他说完便进了屋,留下护卫面面相觑,大公子这其实是在警告夫人别打歪主意……吧?如今这情形真是让人看不懂!
转天一早,萧家的饭桌上格外安静。萧夫人有些憔悴,显然是没睡好。她看看对面的萧安木,见他慢条斯理吃着饭,一副当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便收回了目光。
饭后,萧安木被萧家主叫进了书房,萧夫人正要端两杯茶进去,却得知二儿子闹了起来,原因是忽然听说了众人都对他隐瞒的这件大事,怒气冲冲要找章倨理论。她吓了一跳,急忙过去了。
书房内萧家父子一时相顾无言,片刻后萧家主问:“昨晚你想去找章倨,被拦住了?”
萧安木点头。
萧家主轻轻叹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妻子的反应实在太过,若真是问心无愧,大可以坦荡地让人查,而不是百般阻挠,不过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阴谋,毕竟这些年他们家很和睦,他也一直很疼爱二儿子,或许妻子真的是怕被陷害,而他也应该多多信任对方。
他不由得拍拍大儿子的肩:“先再看看吧,若你生母真是被她害的,我绝不姑息,一定给你个说法。”
萧安木沉默一瞬,起身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
萧家主一怔:“你这是?”
“父亲,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萧安木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我想救走章倨。”
萧家主刹那间一僵:“你说什么?”
“我想救走章倨,先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他既然提起这件事,便是想让咱家变乱,”萧安木道,“所以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您和母亲劝我别多想,而我想弄清生母的死因,就此与你们决裂加入长乐岛,然后我们里应外合弄垮他们。”
萧家主暗暗吸气,神色凝重,开始思考是否可行。
他知道这是个机会,可他也知道事情太危险,只要不小心露出破绽,他儿子便是有去无回,若……若有个万一二儿子真不是他的种,他就只有萧安木这么一个儿子了。
萧安木大概清楚他的顾虑,说道:“父亲不用担心,儿子自有分寸。”
萧家主默然。他这个大儿子虽然没有二儿子的天赋高,但从小到大确实没做过让人操心的事,或许真的可行?
他还是有些迟疑,把人扶起来:“你让我想想。”
萧安木也知道这事很大,但还是忍不住道:“父亲,事不宜迟,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等长乐岛的人想好救章倨的办法后我再送上门,肯定不会太受重视,”他顿了顿,“何况世家能不能站起来,恐怕就靠这件事了。”
萧家主心头微震。
也对,最近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事情后,世家的名誉一落千丈,以后若还想再在江湖中立足,最起码得干点拿得出手的事,反正不管结果如何,总比一直仰仗那几个厉害的白道门派要强。
他沉声问:“你有多少把握?”
萧安木不敢说大话:“我只能尽力而为,但父亲放心,没确定绝对的安全前我不会贸然行动。”
萧家主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道:“只靠我们不行。”
“父亲觉得平家主如何?”萧安木分析道,“他肯定与长乐岛没勾-结,否则不会拿二公子开刀,而且这里是平家,他若想放走一个人应该很容易,最重要的是长乐岛给平家造成的损失太大,平家主会很乐意帮咱们对付他们。”
萧家主知道这是他昨夜想的,点点头:“还有么?”
萧安木道:“目前只有他一个,如今不能确定这里还有没有长乐岛的奸-细,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萧家主很赞同,与他聊了几句,然后一起去找平家主。三人关在书房谈了将近一个时辰,平家主出来后便开始增派看守地牢的人手。众人看在眼里,理所应当认为萧家父子是害怕章倨被灭口,至于被谁灭口……不言而喻。
萧夫人的心里越发不好受,终于找到萧家主大哭了一场。萧家主满脑子都是某件大事,暂时没与她计较事情的真假,便顺着她的戏文往下唱,装作被她哭得愧疚,决定信任她,不再追究这件事。萧安木自然不干,去找萧家主理论,结果被骂了出来。
众人又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唏嘘。
萧大公子自小死了娘,他爹又一心只疼二儿子,若那真是个假货,这也太悲催了。
萧安木脸色铁青地回了屋,晚饭都没出来吃。
莫惑得知这事的时候已经入夜,他没有管萧家的情况,而是问起别的:“平家联合那几个家主把几家的护卫都整合到了一起?”
“是,他们三班倒,黑白都有人巡视。”
莫惑问:“咱们的人都撤出来了?”
“留了一个。”风雨楼的人道。平家内都是武林人士,而且守卫原本就很严,他们能安-插的人不多,如今人家加派了护卫,他们更难留下了。
莫惑坐在椅子里沉吟片刻,写了一封信,吩咐手下交给云卓。祁真正窝在床上看各处送来的纸条,见他回来了,便抬头望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莫惑揉揉他的头,陪他一起看。
萧安木大概是调整好了情绪,转天一早便出现在了饭桌上,安静地吃过一顿饭,然后跟着父亲去了书房。
萧家主以前不够重视他,如今接触多了,他发现大儿子其实很聪明,便对他越来越满意,忍不住多次提醒他注意安全。萧安木道声是,听着父亲骤然拔高的怒骂,铁青着脸摔门而去。
萧夫人目送他走远,进屋看着生气的丈夫,柔声劝:“安木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你别怪他。”
萧家主点点头,叹了口气。
萧家的几人继续僵持,萧安木没再找过父亲,午饭和晚饭也没再现身,而是找了几个不错的朋友出去喝酒,直到晚上才回来。当天深夜,看守他的护卫被萧家主的人解决后,他便按照计划顺利潜入地牢,在平家主的安排下带着章倨逃了。
风雨楼的人无法接近那里,压根不清楚这事,幸亏云卓想招潜到了附近,并迅速发现问题及时提醒了一句,他们这才来报信。
莫惑得知后立刻穿上衣服,看一眼熟睡的祁真,俯身在他唇上吻了吻。
祁真迷迷糊糊咂摸一下嘴,向被窝里团了团,继续睡。
莫惑的目光变柔,再次亲他一口,转身离开。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距离中秋越来越近,月光很足,大地落了层银辉,看着清冷而沉寂。莫惑快速几个起落,向着城外飞去,这时只听身后传来极轻的风声,不由得停下回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落在了面前,火红的衣摆被夜风吹得微微扬起,天地间骤然多了一抹艳-色。
他挑了挑眉。
凤随心轻声一笑:“晚上睡不着,出来逛逛。”
莫惑知道肯定是悬影的人察觉到动静告诉了他,便没有开口,与他一起向城外赶。
萧安木和章倨一路冲到城外树林才开始放慢速度。萧安木见章倨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便任他探脉,笑了笑:“怎么?”
章倨道:“先前打了你一掌,看看你的伤。”
萧安木道:“小伤而已,没什么事,倒是你,你怎么会被云卓点住?”
“我没想到他出手能这么快,”章倨道,“他这招真是杨真教的?可杨真不是不会武功么?”
“他确实不像会武功的样子,”萧安木若有所思,“或许天齐宫的心法与别处不同,也或许他只会心法,别的什么也不会,下次有机会可以试一试。”
“嗯,幸好计划没变,”章倨感兴趣地问,“哥,那女人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萧安木笑得很温柔:“挺好的。”
章倨问:“我们什么时候把当年的人证交给你那个蠢爹?他要是知道疼了好几年的儿子真是假的,表情肯定会很好看。”
“越快越好吧,”萧安木柔声道,“我加入你们,你们为了给我出气也为了笼络人心,让当年的事真相大白,这才符合逻辑,只是不能亲眼看看我母亲的样子,蛮可惜的。”
“你还叫她母亲?”
萧安木笑道:“有什么关系,反正叫了这么多年,不差多叫几次。”
章倨知道他一向很能忍,便不再开口,和他继续赶路,接着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萧安木忽然回过了头。章倨不禁问:“怎么?”
萧安木扬手示意他别开口,等了数息:“出来。”
话音一落,不远处的树上便掠下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慢悠悠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萧安木望着他:“你是谁?”
云卓笑眯眯地道:“路过的,我有点无聊,不如……咱们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