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两个人皆是黑衣蒙面,其中一人双眼混沌,目光发直,仿佛提线傀儡。祁真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能从身高分辨出被控制的这位很像他那不靠谱的师父,那另外一个……显然便是毒怪了。
他简单打量一下身处的环境,试探问:“这里……不是客栈吧?”
毒怪向他走过去:“怎么知道的?”
祁真慢吞吞向后缩,望着他:“你们穿成这样去住店,老板还不得吓一跳?万一再去报个官,你们不就被抓了么?”
毒怪眯眼盯着他,见他害怕地又缩了缩,抓过他的前襟拎到面前,冷哼道:“少跟我耍这点小聪明,东西真埋了?”
祁真静了一瞬,默默点头。
毒怪敏锐地觉出他有一丝迟疑,将他扔回去,目中危险渐浓:“你最好想清楚再告诉我,要是敢骗我,我就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把你卖进小倌馆,别想着莫惑能来救你,他在追我的路上已经被我一掌拍下悬崖了。”
祁真脸色骤变,一口气没缓上来,猛地抽了过去。
毒怪:“……”
“你竟然把莫楼主打下了山崖?”无冤顿时惊怒,“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少主和他的感情很好么?简直生死相随,据说这缘分还是佛祖的安排呢!我告诉你,那堆骨灰埋哪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要是我们少主想不开要跟着莫楼主去,你这辈子就别想要骨灰了!”
钟离志附和:“就是,那天他们一大早就出去了,我们都没跟着。”
毒怪阴冷地扫向他们,见他们齐齐闭嘴,便重新看着地上的人。
他不过是吓吓这小子而已,虽然天齐宫少主被传得蛮厉害,但自从得知这人根本不会武功、又在今天见过一面后,他便觉得这是那种娇生惯养的贵少爷类型,估计是没吃过什么苦,只靠周围的人宠着走到的这一步,兴许吓唬一下便招了,谁知竟会这么经不住刺激。
他吩咐道:“泼醒他。”
轻邪一语不发转身离开,片刻后端来一盆水,哗地一声全部泼在祁真身上,后者受凉水一激,慢慢睁开眼,有些茫然。
毒怪踢踢他:“想说了么?”
祁真渐渐回忆起晕倒之前的事,只觉胸口发闷,凶狠地瞪着他:“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毒怪不答,低头盯着他。
祁真当他默认,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呆呆地坐在地上,没了反应。无冤和钟离志急忙心惊肉跳看着他,生怕他会想不开。毒怪见他脸色发白,眼底的水汽迅速变浓,也觉得有一点问题,终于道:“行了,是假的。”
祁真神色木然,继续窝着。
毒怪踢他一脚:“没听见?”
祁真被踹得向后倒去,这才有反应,愣愣地抬头看着他,表情特别绝望。
毒怪破天荒静默了一下,冷声道:“我说那是假的。”
祁真慢慢反应过来,哑声道:“……真的?”
毒怪大概不习惯推翻自己说过的话,眼神很阴沉,哼了声:“嗯。”
祁真看向无冤:“你们之前看见莫惑了么?”
无冤动动嘴唇,犹豫地和他对视。
祁真厉声道:“说!”
无冤猛地吓了一跳,哆嗦道:“我们被抓的时候没、没见着他们回来,我也不不不知道啊……”
祁真霍然瞪向毒怪,一副“你肯定是在哄骗我”的神色。
“……你爱信不信!”毒怪的耐心用尽,喝道,“这几天你最好想清楚,要是还不说,别怪我不客气!”
祁真身上一阵阵地发冷,躺在地上没力气动弹,只觉头晕目眩,硬撑着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再次昏死过去。
毒怪:“……”
“少主!少主!”无冤和钟离志用肩膀蹭蹭他,急得不行。二人见他没醒,几乎同时看向毒怪。毒怪这时仍在打量祁真,看了几眼忽然蹲下探了探他的额头,这才发现他是发烧了,难怪说晕就晕。
他暗道一声麻烦,转身向外走:“给他换件衣服,顺便扔一床被给他,晚上看好他们。”
轻邪依然沉默不语,闷头跟着他,二人一前一后出去,柴房很快静下来,无冤和钟离志见祁真皱眉缩成一团,便向他身边挪挪给他取暖。
钟离志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那个没说话的一会儿还得回来,”无冤道,“听意思好像是要看着咱们,他如果在门口守着,我就咬断你的绳子,然后你给我解开,咱们想办法打昏他,带着少主逃命。”
钟离志想了想:“要是他就在屋里盯着咱们呢?”
无冤沉默一下:“那我现在咬吧。”
钟离志便开始向他凑,努力抬着手。无冤俯身过去,咬住绳子一点点试着解,半晌后吐出嘴里的草屑,抱怨道:“这绑得也太结实了,你试试能不能挣开……”他说着猛地一停,严肃地坐着,直到钟离志不解地看向他,才缓缓开口。
“其实……他们没封住我的内力,我自己就可以弄开。”
“……”钟离志简直不能理解,“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忘!”
无冤道:“可能是我上次被绑的经历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钟离志下意识想问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回想起这人是被少主绑了,据说只要挣开绳子就会被打一顿,最后硬是打屈服的,便同情地看看他:“你弄吧。”
无冤点头,手上用力,啪地将绳子震断,与此同时,耳边只听吱呀一声,轻邪推开门,见他维持着双臂张开的姿势,愣愣地望着自己。
轻邪:“……”
无冤:“=口=”
钟离志:“=口=”
无冤不再迟疑,快速起身,想要冲过去制住这个人。轻邪身影一晃,刹那间便到了近前。无冤和钟离志齐齐倒吸一口气,他们之前离得远,只知道有个人的轻功很高,却不知这人便是,更不知这人实力怎样,如今直观地感受一遍,他们才知究竟厉害到了何种地步。
轻邪出手如电,迅速点住无冤的穴道,重新绑好扔在了地上。
无冤:“……”
钟离志:“……”
钟离志默默盯着他,心想哪怕没被他发现,就这么实力差距,你确定咱们打得过他?无冤双眼望天,不去和他对视。钟离志顿时沉默。
轻邪处理完无冤便蹲下给祁真换衣服,然后擦干他的头发,用被子裹好让他发汗。祁真自始至终都没醒,偶尔皱眉喃喃几句,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轻邪看他一眼,后退几步,守着他们。
钟离志和无冤见状便歇了逃跑的心思,认命地趴在地上,渐渐有些昏昏欲睡,不过地面很凉,如今又落到这般境地,他们睡得都不踏实,所以当一个时辰后轻邪忽然走过来,他们便都醒了。
无冤见他离少主越来越近,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轻邪探探祁真的额头,盘腿在他身边坐下,闭目养神。无冤反应一下,意识到傀儡也是要休息的,便没有再开口。
夜渐渐深了,外面的雨淅沥地下个不停,柴房只点着一盏油灯,昏昏暗暗。祁真向被窝缩了缩,出了一身汗,到四更天的时候苏醒过来,只觉浑身酸疼,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无冤警觉性高,顿时睁眼:“少主你醒了?”
祁真望向声源,点点头,接着察觉到什么,回头看着身旁的黑衣人。轻邪也正看着他,见状摸摸他的头,发现退烧了,问道:“感觉怎么样?”
他似乎许久没说过话,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并不难听。祁真三人登时呆住,默默望着他,数息后才猛地回神,祁真问:“你会说话?”
“废话,”轻邪再次摸一把他的头,语气带了几分笑意,“徒弟啊,不叫声师父?”
祁真简直有点蒙:“你不是被控制住了么?”
“嗯,所以这是醒了啊。”轻邪微微一顿,从怀里摸出一块玉,恰好便是白日里祁真给他看的那块。祁真又是一怔,他当时太紧张,还以为中途掉了,谁知竟是被这人顺走了,不过毒怪那时正在应付莫惑,尤其他们离得远,应该没看见这个小动作。
他眨眨眼,急忙问:“你当时就有意识?”
“只是一瞬间,”轻邪道,“然后我就抓紧时间把玉抢了,为师给你留的玉可不是一般货色,是能压制蛊虫的,我这里还有半块。”他说罢拆掉发箍,从头发里掏出了那半块玉,告诉他们多亏了有它,他这些年才没完全被毒怪控制住。
祁真暂时不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问道:“白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没多少,”轻邪打量他,“怎了?”
祁真惴惴不安问:“莫惑他……他有没有事?”
“莫惑是谁?”轻邪问完便见徒弟的脸色不太好,便让他把事情说一遍,接着耐心听完,安抚道,“他没事,毒怪要是真把他打下了悬崖,是不会中途改口的。”
祁真不放心:“真的?”
“嗯。”
祁真顿时松气,这才问:“你刚刚说没有完全被控制,什么意思?”
“为师体内的蛊虫晚上会蛰伏一段时间,我能清醒,只是时辰不多,”轻邪很感慨,“为了防止这块玉被毒怪发现丢掉,为师这些年只要恢复理智就开始绑头发,不停地绑,才能撑到现在。”
无冤忍不住插嘴:“你轻功那么好,不会跑么?”
“不能,太冒险了,”轻邪道,“我虽然能跑出毒怪的控制范围,但过了时辰就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若是被毒怪抓住,我便彻底翻身无望了,所以每次清醒也就只能干那么一两件事。”
几人好奇:“是什么?”
轻邪道:“绑头发。”
“……”几人道,“这个不用说。”
轻邪道:“洗个澡。”
祁真抱着被子远离了一点。
“……你想什么呢?为师身上不臭,毒怪肯定会让傀儡们洗澡的,为师只是怕没理智的情况下洗不干净,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轻邪伤心地看着他,“徒弟啊,你这么嫌弃为师,为师真是蛮伤心的。”
谁管你!祁真下意识要反驳,但想起这人也是堂堂三大高手之一,这些年过得蛮惨的,只得把话咽回,望着他梳头,说道:“我在仙山地宫看到了你那半块玉,你就是在那里被毒怪抓的?”
轻邪嗯了声,叹气道:“本来我是能和他打平手的。”
几人问道:“那……?”
“当年我为了藏东西,在下面一待就是数日,太过废寝忘食,”轻邪道,“等我上去想吃饭,恰好撞见那混蛋,就打了起来,我身上没什么力气……”
几人:“……”
祁真无语半天,忽然问:“那你的玉佩怎么会出现在石室里?”
轻邪推测道:“可能是子桑前辈捡到后就随手扔进了石室,”他微微一顿,“先不说这个,我的时间不多,既然毒怪犯傻骗你把莫惑打下山了,为师这里有个主意,保管他这几天不虐待你。”
祁真双眼一亮:“什么?”
轻邪严肃道:“你先叫我一声师父听听。”
祁真:“……”
你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