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宫的人多数都留在了青古镇通往小燕镇的路上,与无情门一起收拾被困入迷踪阵的那群人。邵沉希带的人并不多,离开时莫惑注意到这一点,便吩咐秦肆带一部分人跟着他,而二人在半路又遇见了荣谷主,因此三人是同时到的树林。
不过他们不清楚祁真等人的具体方向,便分散了开来,等察觉到少许动静才开始向那边赶。邵沉希的轻功好,一眨眼的工夫便没了影,秦肆和荣谷主过了片刻才来到悬崖,第一眼就看见地上躺着一具尸首。
荣谷主认出是毒怪,神色微变,走了过去。秦肆扫见他们家夫人挣扎着要站起身,急忙上前。
祁真看着他:“后面还有人么?”
秦肆微微一顿,祁真如今的样子绝对算不上好,脸色白得像张纸一样,仿佛下一刻就能晕过去,但那眼底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锐气,与以往温和的模样大不相同。他道:“嗯,我们的人和沧澜宫的人都在后面,马上过来。”
“分出几个照顾小天他们,”祁真道,“剩下的带我下去。”
秦肆刚才起就注意到楼主不在,闻言顿时凝重:“楼主他……?”
祁真木然摇头,没有回答。
零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风雨楼和沧澜宫的人快速跑过来,得知自家老大都在崖下,齐齐震惊,立即要找地方下去,紧接着听到祁真要跟着,不由得看向他。
风雨楼的人劝道:“杨少侠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不,”祁真暗暗吸了几口气缓解晕眩,不容拒绝道,“带我下去。”
可你这样真的好让人担心啊!万一楼主没事,你出事了该怎么办?风雨楼的人想要继续劝,却见祁真锐利地扫向了他们——这还是夫人第一次对他们凶——众人顿时就不敢插嘴了。
左侍天和云卓熟知祁真的脾气,都没劝他,最终还是荣谷主开了口:“听话,你在这里等着,我们下去。”
“……不,”祁真道,“你们不带我,我自己想办法过去。”
荣谷主手指一动,下意识想击昏他,但刚向前走出半步便见这人警惕地眯眼,寒光烁烁的。他沉默一瞬,摸了把头,干脆随他。如今两个儿子都坠了崖,尤其从云卓的叙述中能得知小锦的情况很不好,他心里急得不行,没有再浪费时间,急忙去找能下山的路。
风雨楼的人于是默默看向秦肆,后者看一眼夫人,知道劝不了,便亲自带着他,叫上几个人一起向下赶。
悬崖很快变得安静,左侍天和云卓受了毒怪的掌风,虚弱地靠树而坐。萧安木在毒怪身上翻了翻,摸出几瓶药和一袋粉末,拎着过去坐下,一一打开查看。
云卓问:“能看出是什么药?”
“只有一两瓶可以。”萧安木很快全部看完,不敢冒然给他们吃,打量一下这二人的脸色,觉得比印桃的情况要好一些,估摸大概是毒怪用的毒不同。
云卓挑眉:“如何?”
萧安木柔声道:“运气好点,你们兴许能撑到封晏赶来。”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云卓笑了一声,见他打开装雾哭草的袋子,说道,“这东西能让练了天毒经的人天下无敌。”
“但也能失去理智。”萧安木接道,只简单看看就系上了。云卓知道这人的自控力很强,何况毒怪已经被杀,萧安木大仇得报应该不会再做冒险的事,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萧安木道:“修养一段时间,带着长乐岛在江湖中立足。”
云卓就猜到差不多是这样,笑道:“我有一个想法,你不如考虑一下。”
萧安木看他一眼:“哦?”
云卓隐约能听见林间的动静,估计一会儿又会有人赶来,便对他伸出手。萧安木明白他是不想被人听去,于是将他拉起,扶着走到一旁,开始低声交谈。
祁真这时仍在往下赶。
他与毒怪斗智斗勇折腾了一天两夜,如今又要过去大半天,一直米粒未进,方才还从马背上摔下来过,整个人随时都会支撑不住,直让风雨楼的人看得心惊胆战,但哪怕虚弱得一捏就碎,他眼底的锐气也没丝毫减缓,硬撑着一口气,紧紧望着下方。
风雨楼的人心疼死了,一边祈祷楼主千万别有事,一边暗道楼主能找到这么好的夫人,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众人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看清崖底的情况,发现那里竟有一面湖,湖上水雾弥漫,从高处俯瞰白蒙蒙的一片,云雾缭绕的,这才令人觉得很深,但其实真实距离并不高。
莫惑和邵沉希靠着岸边大石,身上都有些湿,显然先前是直接掉进了湖里,而凤随心则躺在一旁,闭着眼,不知情况如何。
祁真被秦肆放开后一眼看到莫惑,猛地踉跄了一步,急忙小跑过去。
莫惑被一掌打中,掉下来不久便晕了,这才刚刚醒。他看着祁真,想起坠崖前最后见到的画面,知道若非左侍天按着,这小东西搞不好会跟着下来,不禁伸手接住他,将人狠狠抱进怀里,声音喑哑:“怎么这么傻?”
祁真扒着他呜咽了一声,半句话都没来得及说,顿时晕了。
再次清醒已是深夜。
周身暖烘烘的,鼻腔里呼进的满是熟悉的味道,令人无比安心,他下意识向身边的人缩了缩。
莫惑立刻睁眼,抱着他轻轻揉揉,见他抬起头,便在他的嘴角吻了一下:“醒了?”
祁真有一瞬间的茫然,紧接着回忆起晕倒前的事,忍不住起身想看看他。莫惑制止他的动作,压低声音告诉他再睡一会儿,有什么话天亮再说。祁真这才注意到他们是在外面,头顶还能看到几颗星星,不过天际已经有一丝泛白,应该过不了多久便会全亮。
他虽然仍有些晕,但没什么睡意,伸爪子抱好莫惑,乖乖窝着。
莫惑眼神放柔,又亲了他一口。
二人躺了一会儿,莫惑见这小东西真不打算再睡,干脆抱着他走到湖边的大石上,陪他一起等日出。祁真扒着他向后看一眼,发现周围有不少人,不由得看看莫惑,用眼神询问是怎么回事。
莫惑从身后将他揉进怀里,低声为他叙述了一遍经过。
回去的路太难走,风雨楼的人便在四周转了转,发现小湖另一边有条山路能通往落月坡,他们完全可以走这边,然后再转去青古镇,这样反而比上面还要近一些。
那时他体内的毒要压不住,而凤随心自从与毒怪交完手便一直昏迷不醒,急需封晏看一看,若立即绕路,肯定会离封晏越来越远。秦肆知道封晏正往这边走,于是发了集合信号,示意上面的人下来。风雨楼的人彼此间很有默契,见状便知道下面兴许有路。
当时封晏恰好已经赶到崖边,正准备为云卓和左侍天解毒,他们担心莫惑几人的情况,干脆和风雨楼的人一起过去了。
祁真问:“那你怎么样了?”
莫惑道:“毒暂时压制住了。”
祁真敏锐问:“暂时?”
莫惑揉揉他的头:“相信封晏,他会有办法的。”
祁真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又问:“那凤随心呢?”
莫惑静默一瞬:“他的情况不太好,云卓他们已经把从毒怪身上搜来的东西交给了封晏,希望能找到解药。”
祁真张了张口:“……我师父说毒怪没有解药。”
莫惑猛地一僵:“什么?”
“他说毒怪练那个毒为的便是让医圣解,是不会配解药的,”祁真见他的眸色很深,忍不住抱抱他,“等见着我师父,我们问问他能不能试着找到医圣吧。”
莫惑抱住他,嗯了一声。
二人一时没有开口,天际渐现一缕红光,继而整片天都亮了,祁真抬头望着,眼底映了一层瑰丽的色彩。莫惑已经调整好情绪,问道:“好看么?”
祁真正要回答,只听一阵咕噜声忽然从身体传了出来。
莫惑也一直在赶路,能理解那种紧迫感,猜出这小东西恐怕一点饭都没吃,便抱着他向回走。祁真扫一眼,发现那些人基本都醒了,只是没好意思打扰他们这才没过去,他立刻不自在,挣扎着要下地。
“别动,”莫惑按住他,“身上不疼?”
“……疼。”祁真可怜道,他简直腰酸背痛,身上绝对青了不少。
“疼就老实点。”莫惑教育一句,将他抱回到临时搭好的草棚里,示意手下去找点吃的。封晏就在旁边坐着,盯着他打量几眼:“倒是有些儿时的影子了。”
祁真默默反应一下,紧接着看向身上的小裙子,瞬间沉默,你们一个两个的真讨厌,能不能别总戳本王的痛脚!
莫惑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抱着他顺毛。
祁真哼唧一声,扭过头不搭理封晏,这时余光一瞥见湖对面来了一群人,不禁一怔:“那是……”
“应该是你二哥他们。”莫惑道。他们这次带的人很多,等赶来天都要黑了,再走悬崖太危险,因此便让几个人折回报信,和上面的人会合后绕去落月坡从另一条路过来,他们怕是赶了一晚上的路,这便来了。
祁真点点头,目送他们越走越近,接着见无冤和钟离志齐齐对他跑来,后面竟然还有他师父、子桑瑜和十里。
他简直惊了,看着钟离志:“我听他们说你不是和你二哥在一起么?”他停顿一下,看着十里他们,“你们不是应该在沧澜宫么?怎么过来了?还有你,师父现在是白天,你的蛊虫没发作?”
他又停顿一下,回头看着莫惑。
莫惑一看他的样子就猜出这小东西是觉得自己没睡醒,忍不住掐一把脸:“听听他们怎么说。”
祁真默默转了回去。
钟离志和无冤立即握住他的手:“少主,看到你没事真好!”
祁真道:“先说事。”
“哦,我二哥要收拾桃苑的人,我担心你们,就找二哥借了几个人想去看看情况……”钟离志娓娓道来。
那时十里和子桑瑜一直没等到消息,溜了出来。三人便一起出发,半夜偶遇轻邪和一笑谷的女谷主以及被放的白道一众,从那些人嘴里听说毒怪的去向后快速往落月坡赶,等他们到了附近的官道,远远地就见祁杨一众正带着人从树林出来,于是一道来了。
祁真哦了声,看着轻邪:“你呢?”
轻邪笑道:“为师遇见了十里。”
祁真顿悟,十里这次肯定把那堆药带上了,虽然治蛊虫的药已经被他们分吃,但轻邪与医圣很熟,一定是从里面找到了别的东西,再加上有玉佩压着,这就清醒了。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钟离志再次感慨,正要重新握住少主的手,身体便被人一把推开,祁杨迅速挤进来,一眼就看见弟弟穿着小粉裙子,呆呆地望着他,顿时一怔。
片刻后,他从冲击中回过神,拉起弟弟抱一把,从头打量到脚,捏捏小肩膀,最后又看看小裙子,摸摸头:“挺好看。”
祁真:“……”
众人都没吃饭,第一件事便是吃东西,由于莫惑他们的毒都只是暂时被压制,封晏得轮流给他们扎一次针,然后才能赶路。
众人便在一旁等着,顺便玩玩水。
沐十里一向闲不住,扫见风雨楼的人昨晚临时做的渔具,高兴地拉着钟离志跑去钓鱼。风雨楼的人都听说过十里的传闻,忍不住坐在旁边目光炯炯地围观,结果发现半晌都没动静,不禁思考之前是不是传得太神了,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嘛。
钟离志没想那么多,问道:“是不是没饵了?”
“我也正想看看来着。”沐十里说着往上拉,结果感觉钩到了东西,眨眨眼,继续拉。
风雨楼的人看着鱼竿的弯曲程度,顿时激动,暗道难不成可以捞到宝箱!
沐十里还在拉,但下面的东西却纹丝不动。风雨楼的人等不了了,主动跳下去帮他捞,最终从石缝间捞上半块玉佩,此外玉佩上还拴着绳子,不知通往哪里。
“这什么东西?”
他们的动静早已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轻邪扫了一眼,神色微变,眨眼间掠过去,踩在附近的石块上查看,瞳孔一缩:“这是小温的!”
众人不明所以:“小温是谁?”
轻邪道:“就是医圣。”
众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