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花在方瓷的眼眶中打转,却并未落下。
听见顾云悠那一声“瓷儿”,王灵韵也跟着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方瓷。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想一直呆在那边呢。”王灵韵道。
“哼,还不是你,丢下我先跑了!”想起这个茬,方瓷就气不打一处来,眼眶中的泪花不见了,她跑到王灵韵身旁,不屑道:“你先我一步出来,就是为了欺负我母妃吗。”
“哦?”王灵韵皱眉,故作为难状:“我可不敢。”
桃桑依旧在一旁下棋,他先落了一颗白子,思索一下又把那颗落下的白子收了回来,换了个位置放。随后,他摇了摇头,便又从棋盘上拿起几颗黑子,用棋缸里的白子,落在方才拿起黑子的地方。
顾云悠低着头,咬紧下唇,并不言语。
“母妃,你快起来。”方瓷勉强挤了个笑容,但还是不难看出她脸上的难过“王韵这人不坏,就是生来就没什么良心。”
接着,方瓷将顾云悠从地上扶了起来。
听见方瓷这话,一旁正在摆弄棋子的桃桑,不仗义地噗嗤一笑。
王灵韵瞪了桃桑一眼。
桃桑没有管王灵韵向他投来那不善的目光。他慢悠悠地落下手中一颗黑子后,才缓缓开口道:“时间正好。”
那一瞬间,棋盘上的棋子发出了冷淡却诡异的光芒。
顾云悠设在怡人居的结界,被破除了!
一阵寒风吹过,结界外的冰,蔓延了进来——
王灵韵的注意力从顾云悠和方瓷身上离开,警惕地看着蔓延过来的冰层,与这股森冷的寒气。
“王韵,别慌。”桃桑的语气如常,神情也淡淡的。
听桃桑这么一说,王灵韵狐疑地看向桃桑,警惕心松懈了大半。
然而!就在王灵韵松懈的这一刹那!
寒气加重!
冰层蔓延的速度忽然变得飞快——
转瞬间,整个怡人居都被冷冻了起来。
唯有桃桑一个人坐在冰冻的石凳上,看着被冰冻住的棋盘,百无聊赖地支着头。
破了顾云悠在怡人居里布置的结界之后,顾云悠在其他地方所布置的结界,便也不攻自破了。寒气吹到了榕宫里,某座废弃宫殿院子里的枯井处,冰层也不断的往井底蔓延,一层层地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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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小素衫还缩在历椿老头那温暖的小屋里打盹,却不成想外面的世界,早已被蔓延过来的冰层所包裹。很快,寒冰就蔓延了过去。原本温暖的小屋,此刻也变成了精美的冰冻之物。偶然间,阳光一照,屋顶还反了几下光,十分好看。
而小素衫也在睡梦之中,被冻成了个冰人。
屋子里变得安静极了。
原本正在打着呼噜的历椿老头,此刻也被冻了个结实。
窗外的风雪停了。
地底的一切,各地州、城镇,所有人、事、物,全部都被冰冻了起来。
太阳出来之后,地上的一切都变得或雪白、或晶亮,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闪闪发光,看起来耀眼而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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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说罢,桃桑从怀中掏出一个雪白的小瓷瓶,他将上面的瓷质小盖拨起,一仰头,将瓷瓶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接着,他的身体,变成了零零散散的万千雪花,逐渐消散于天地间。
“昨日种种,今夕何夕,不过一场梦。”
不过刹那间,整个圆之国,都变成了安静而又透明的冰之国度。
美丽却又毫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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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轮猜谜竞赛环节,拔得头筹的是……”
脑袋蒙蒙的,耳边响着似有若无的喧闹声。那些声音似乎离自己很远,却又好像离自己很近。王灵韵摇了摇头,睁开了眼睛——
“唐家大小姐!”
一瞬间,众人的欢呼声、掌声,犹如洪水猛兽一般,热烈极了。
环顾四周,这里是个二层的酒楼,酒楼中聚集了很多文人雅士,而此刻,王灵韵就站在人群的中央,舞台的下边。
“公子,刚刚唐姑娘猜出了所有谜题的答案,真厉害呀,不亏是榕树城中,数一数二的才女。”王灵韵身旁的小书童赞叹道。
王灵韵转过头。立马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干净的褐衣,面容上带着股稚气。不算英俊,但很清秀。
王灵韵盯着他,心中疑问。
这位清秀的小少年,是在跟自己说话?
看见王灵韵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小少年抬起手,五指张开,在王灵韵眼前摆了几下,疑问道:“公子昨天跟玖公子一起,偷偷跑去春满楼看叶姑娘,一夜没睡,现在可是头脑昏昏,有些困了?”
王灵韵努力在脑海里回想着,记忆中依稀出现了春满楼营业时的画面,那是个青楼,里面的叶姑娘,叶莹莹。是今年新选出来的花魁。只是,她不记得,自己跟什么玖公子去过……
等等,玖公子?
“玖绫?”王灵韵脱口而出玖绫的名字。她记得这个人,榕树城的皇家亲卫队队长。
“对,就是玖公子,榕宫专属的皇家护卫队队长。”书童一边点头道,一边心想着,他家公子肯定因为昨夜一夜未睡,太困,所以有些犯迷糊了。
“奥。”王灵韵点了点头。
她往前面的舞台上看去,原本只是毫无意识的扫了一眼,结果眼神一下离不开了。站在台上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一副书生打扮,像路人。但是那名女子,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风华,她静静地笑着,恬淡清净,眼眸微垂,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在猜谜竞赛中拔得头筹。
唐家大小姐,唐莺。王灵韵一眼便认出了台上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是却又说不出来。
渐渐地,脑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她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是这个国家的,丞相。平日里跟各路人员交好,逢场作戏,但却从不深交。
“四季,我们回去吧,今日这赏春节,也没什么意思。”王灵韵恢复了素来的冷淡样子,轻声道。
“是,公子。”名叫四季的小书童开心的应道。接着,便随王灵韵离开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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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台上的唐莺接过主持递给她的奖品盒子,向台下的大家盈盈一礼,便打算离去。在转过身时,她看见已经离开的王灵韵的背影,张口欲言,眼波流转间,她又低下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十月站在座位旁边,满眼开心地看着自家小姐走过来,殷勤地递上了茶,并称赞道:“小姐今日真是风采照人。”
“我刚刚看到了丞相,他……”唐莺垂下眸子,揭开茶杯盖,抿了口杯中的温茶“也对这类文人雅士的聚会感兴趣吗……”
丞相这个人向来神秘,但不论是为人还是处事,都是拔尖的,有不少女子爱慕他。也有不少大官将自己的家的嫡女儿塞给丞相做妾,只为攀上他这层关系,但却通通都被丞相给拒绝了。他似乎对这类风月之事,并不感兴趣。
放下茶杯,唐莺观看着舞台上的节目。自她下台之后,主持又说了几句,报了节目后,便有一群舞女踏着婀娜的舞步,上台挥舞起水袖,为大家助兴。
后来,陆续又有几个竞赛,第一名都被后面赶来,参与竞赛的宫明给拿了。唐莺勉强获得了几场比赛中的第二。而最后一场泼墨画比赛中的第三名,则是一位名叫信子姑娘,据说她家主人看上了第三名的奖品,一双刻着桂花的红玉对镯。于是,她为了讨主子欢心,而拿下了这个名次。
日落西斜,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酒楼内的活动散了。
而后,主办这次赏春节的庄财主宣布,在所有比赛中胜利的前三甲,都可以去郊区湖边的花船里,赏景看花灯,船内还有免费的晚餐跟余兴节目。
这次,赏春节前半场竞赛中的第一名,毫无悬念都是唐家大小姐,唐莺。
而在前半场的竞赛中,获得第二名、与第三名的人,则各不相同。
然而到了后半场,当宫明到场之后,局势就立马变了。所有的第一名,都被他轻松拿下。唐莺便也只好屈居于第二。
而这第三名嘛,不同的比赛,被不同的人获得了名次。但自从雕刻着桂花的红玉手镯,作为第三名的奖品开始。这第三位的名次,连着两场都是信子姑娘。每场比赛各一只镯子,信子姑娘轻轻松松便赢齐了红玉对镯。
是以,虽然竞赛的种类不少,但从各个比赛中筛选出来的才子佳人,数量却并不多。直到最后,在庄管家那里拿到船票的人,总共也就十来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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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刚过。
星河在天空中璀璨的闪烁着,美丽非常。
庄家是榕树城中的大户人家,庄财主更是城中响当当的人物。庄家是做运输生意的,各路人脉十分广阔,庄财主有个女儿,名为庄卿燕。平日里,这庄卿燕很少抛头露面,然而今晚,却出现在了赏春节的比赛上。
她并没有露面,而是蒙着面纱,坐在碧纱橱内,静静地观赏着比赛。
赏春节一共有两天,第一天先是才子佳人们在酒楼内聚会,比赛。再是由庄家做东,宴请白天的胜者们,夜游闻忧湖。而第二天,则是去郊外踏春。在第一天比赛中胜利的前三甲,外出踏春时的吃喝用度,由庄家承担一切费用,而其他人则是自费。
河水中飘着大大小小的河灯,静逸而又优美。
夜越来越深,河面上逐渐飘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河灯飘在其间若隐若现,远远望去,十分赏心悦目。
船内,除了参赛的各位才子佳人之外。庄财主还请来了两位上宾,便是王丞相与玖队长。待到众人落座,庄财主与庄卿燕到场不久后。王丞相穿着一袭碧玺色长衫,缓缓步入席间。她的腰带上挂着一块羊脂玉佩,走路间自带股清冷之气。宛若高不可攀的临风玉树,毫无半点人间的烟火气。
在丞相身旁,是即便穿着便衣,也十分像个侍卫的玖绫。他悠哉悠哉地迈着步子,手枕在脑后,吊儿郎当地打量着席间的才子佳人,就如同溜大街一般随意。他半点不像是被庄财主费心邀请而来的客人,倒很像个来砸场子的。玖绫身上不经意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还有那粗神经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丞相身边当跑腿的小厮,绝不可能是今晚的上宾!
明明是文人雅士的集会。然而,玖绫一出现,就立马降低了这场宴会的层次。
众人对王灵韵的到来纷纷感到惊讶。心想着,那从来不参与这类歌舞宴席的王丞相,竟然破天荒的来花船上参加赏春节晚宴,能与那位大人同处一室,真是此生无憾了!就连庄财主对于王丞相的欣然应邀,也感到受宠若惊。毕竟,他当时给王灵韵发帖,并没抱太大希望。
宴客大厅里,安静极了。
一时间,船内宴席间的气氛有些紧张,除了玖绫这个粗神经之外,其他人都收敛着自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但其实,王灵韵只是无聊回府时,恰巧看见管家正在收请帖而已。来送帖的,是名女子,那女子蒙着面纱,所以她并未看见女子的正面,只是觉得女子的身影……十分熟悉。心里对她有一种奇妙的好感。她觉得,反正现下没什么要事需处理,不如干脆接下那名女子递给丞相府的请帖,去看看。没想到……自己这一来,竟是打扰了这些才子佳人们,吃席喝酒的雅兴。早知如此,她便不来了。
“老王,来,吃一块这个!”玖绫给王灵韵夹了一块酱牛肉,道:“我跟你说啊!这酱牛肉的味道真的是!”玖绫深吸一口气,酝酿着心中的激情,继续道:“人间美味!”
王灵韵冷冷地斜了玖队长一眼。
然而玖绫此刻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边沉浸,嘴里边咀嚼着那香喷喷的酱牛肉。
老王?他还真是……
头脑一恍惚。
王灵韵原本冷漠的眼中,出现了几分疑惑。
老王。老王……
不知为何,王灵韵感觉这个称呼,十分的熟悉。好像在其他地方也……
正在这时!
船内宴客大厅里的灯全都灭了!
众人在惊异之际,都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气。
“什么情况?”
“发生什么了?”
就在众人疑问的时候——
一声犀利的琵琶,响了起来——
有人,在这花船之内,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似玩耍,似愚弄地拨起了琵琶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