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陶黎眼前出现了亮光。各种嘈杂声也响起,不知不觉间竟是来到了繁花街旁的观花巷。
观花巷虽说不如繁花街那般人来人往,灯火辉煌。但名声也是极大,不差的。
前朝曾有一位孟姓诗人,年轻时隐居深山,生活清贫闲淡,后来在其母亲的鼓励下,多次进京赶考,结果却都名落孙山,等快到了五十岁之时才考取中进士,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此街道上,感慨万千之际留下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名句,观花巷也因此得名。
除此之外,观花巷还有皇都最大的酒楼,平安楼,此楼建于宣平王朝太祖在位时期。背后的东家没人知道是谁,但能与皇都之名同名的地方,其中的水有多深,自是不必多说。
前些年皇都里的几个纨绔子弟在平安楼里寻衅滋事,楼里的管事知道后,直接吩咐人将闹事者扔了出去,重者更是被打断了手脚,就连一向嚣张跋扈的五皇子也不例外,事后那些纨绔的家人也没敢说什么,原因只是五皇子被禁足一年。
平安楼高九层,占地面积广阔,是皇都较为惹眼的建筑之一,建楼者给每层楼取不同的名字,分别招待不同客人。
下三楼分别取名,义字楼,孝字楼,信字楼,往往是接待普通客人,中三楼唤作勇字楼,廉字楼,忠字楼,通常招呼文武官员,上三楼则为智字楼,礼字楼,仁字楼,极少对外开放。
平安楼还有个规矩,只能楼里的人给客人选位置楼层。不能客人自己选。当然,负责这件事的人自然不会眼光差,还没有说有看走眼的时候。
即使是这样规矩繁琐,每天来此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虽说规矩是多了点,但平安楼从没有架子,不管你是谁,只要不闹事,来者皆是客,美酒佳肴俱全,服务周到,一顿饭也花不了几个钱,皇都城里的人没几个缺银子的,但也不会有谁跟银子过不去。
这样下来,皇都里的人自然而然就喜欢往平安楼跑,人嘛,总是有个从众心理,别人喜欢去,咱也得去瞧瞧。
一人在信字楼上独酌一壶老酒,观赏观花巷的美景,聆听繁花街的喧嚣,或是三两好友登上廉字楼,觥筹交错之间畅谈天下事,又或是带上家眷于孝字楼团聚,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阖家欢乐。平安楼都是不二之选。
一来二去,平安楼的名声也就越来越大,来皇都,不上平安楼喝一碗最地道的清白酒,不上醉梦楼听那儿的姑娘弹一首小曲儿,都不好意思回去跟身边的朋友说自己上了皇都一趟。
再说说平安楼里的清白酒,清白酒已有几百年的历史,隶属于白酒的一种,在京畿,京南,京北三道最受青睐。得名于某位官员,官员一生清白,刚正不阿,国家有难时挺身而出,保卫京师,力挽狂澜,最后却死于斗争,官员生前好酒,在京南某处发现此酒后,钟意之极,见此酒太过清明透亮,遂取名清白,寓意人如酒一般,清白留人间。
清白,入眼清澈,入鼻醇香,入口清甜,入喉柔和,初时觉得并无什么劲道,待进得腹中,那股独有的芳香淡雅才显露出来,微微的烈性也随之迸发,轻呼一口,酒气在鼻息徘徊,流连忘返。
宣平王朝民风淳朴,准确说应该是中原大地的民风民俗都是温和友善的那一类,这也是地理人文等因素所形成的,不像北方游牧部落那样剽悍,也不像西边的魔族动不动就发动侵略。
汉子在庄稼地里忙碌了一天,回到家中,就着两个小菜,来一碗清白,顿时神清气爽,疲劳消除殆尽。就连极少饮酒的女子,也是可以小饮几杯。
平安楼的清白酒最为正宗,纯正,因此不少人也是冲着平安楼的清白酒而来。
陶黎在观花巷转角静立,看着皇都最繁华的景象,只要战火不烧到皇都,皇都一直都会如此,软红十丈,车水马龙。他也希望一直如此。
哒,哒,哒……
陶黎身后左侧的柳枝巷传来脚步声,声音不急不缓。似闲庭散步,回过头,见一黑衣青年男子徐徐走来。
黑色长衣,黑底布鞋,乌黑长发,尤其是一双眼睛,漆黑如墨,闪烁间,智慧的光芒流转,身干中等偏上,与陶黎差不多,肌肤白皙的过分,容貌俊美,与陶黎那种朝气蓬发的俊朗不同,他有些瘦弱。整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美。
轻抿的嘴唇挂着一抹笑意,眸子中透露的自信,微微上扬的下巴,无不在告诉世人没什么问题是他不能解决的。智近乎妖,这是对他最好的形容词。
“齐良。”青年男子向陶黎拱手行礼,自报姓名,这场景要是搁皇都里的那些膏粱子弟看到,怕不是要下巴都惊的掉在地上,再狠狠抽自己两巴掌,把眼皮子使劲揪揪,看看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眼前的青年男子可是谁的账都不买的主,管你是龙子龙孙还是尚书武侯之后,他看不上眼,那真的是看都不会多看。
这点倒是和陶黎相似,陶黎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欠奉,就像下午碰到七皇子一行,从头到位嘴皮子都没动一下。
一个看都不看,一个说都不说。
“陶黎。”陶黎亦向齐良拱手回礼,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陶黎本就是温和的性子,待人接物谦逊有礼,让人如沐春风,该有的礼数,自然不会少,就算不对眼,也不会,里子过不去,面子还是得过得去的嘛。
齐良细细打量起眼前之人,月白衣衫附身,肩头与衣摆处有些许水渍,眼眶微红,但眼神坚定,行礼姿势一丝不苟,嘴角上扬着,风采无双,如清晨之朝阳,生意盎然,夏日之清风,心旷神怡。
至于身份,那就更不用多想,即便陶黎素来低调,不怎么抛头露面,但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兵部郎中,再说皇都城里这个姓氏这个年纪的,也只有宁安侯的弟弟,天官大人的弟子了,要是这都想不到,那和某些他齐良看都不看的猪狗有何区别。
陶黎同时也在打量齐良,脑海里想着皇都城里的齐姓人家,心念电转间,答案呼之欲出,左都督孝武公齐见贤的幼子。这身份就有些了不得了。
齐见贤稳坐军中第二把交椅,宣平虽不是重文轻武,但连年战乱,武将的地位比之文臣,略微还是要高一些,也就近十几年来,北方安定,西方也没有大的战乱,才有一丝改变,以至于以户部尚书和监察院众人开始猖狂起来,山头林立,今日早间朝堂之上便是如此。
宣平武将兵权被都督府牢牢掌控,兵部基本被架空,名存实亡,基本上也就负责粮草军械征兵等事,历代兵部尚书侍郎等要职也都出自军中人员,所以府部之间也相处的融洽,没什么矛盾。
太祖在位时改革旧制,设都督府,督察院,与尚书台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但毕竟太祖出身行伍,加之战争不断,军中势力庞大,建国后封爵,大大小小百十个爵号。公侯只有十三个,三公十侯,且皆担任军中最高职务,三公分别担任大都督,左都督,右都督,十位武侯担任都统统领十支军队驻守各方。
公侯出武不出文,这已经成了宣平王朝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没人去打破,也没人敢去打破,做人最起码的良知还是要有的,宣平百年来死了百万将士,武公和武侯,理应是独属于他们的荣耀。
拱卫皇都的龙卫军也在齐见贤手里握着,身居高位,手有实权,虎父焉能生犬子,有这样老子,儿子只要稍稍争气些,就定然不会差。
齐良也不是那些二世祖能比的,耳聪目达,慧根早生,与陶黎一样,深居简出,但又不像陶黎那样在朝中任职,但其名声不可谓不大,
为何?几年前平安楼里,五皇子看齐良生的俊美,说要他给自己当个男宠,齐良二话没说,提起茶壶就将五皇子砸了个头破血流,他没事,五皇子被扔了出去,还被自己的亲爹,当今的圣上禁足。这件事在当时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成为皇都城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从那件事后,齐良的名字被人熟知,纨绔们也不敢招惹,知道齐良性子冷傲,主动对其打招呼,要是不搭理,也不敢说什么,要是齐良点头回应,纨绔们则倍感荣幸,能在同僚面前吹嘘个把月。上醉梦楼找姑娘都能多待个一炷香的功夫。
于是醉梦楼外就经常有这样的对话。
“老李,怎么今天进去的时间这么长?你这满面红光的,那姑娘也不是新人,不应该啊!”
“那可不嘛,今天碰到齐公子,对我点了两下头,足足两下呢。”
“怪不得,话说齐公子怎么就从来不看我一眼?”
“废话,你老子天天没事找都督府的不痛快,人家能给你好脸就怪了。”
……………
“小侯爷,百闻不如一见。”齐良注视着陶黎说道,笑容和煦,富有磁性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清冷,变得悦耳动听。
“齐公子说笑了,闻名已久,如愿得见,幸甚!”陶黎也笑着回复道。
两个少年看着对方傻笑,二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带给自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大概是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吧!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得见君子,云何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