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山驿站内,伯爵库洛休斯将脸凑近了馆长的面门,馆长鼠目闪烁,浑身瑟瑟发抖。虽然双腿覆盖在亚麻布长袍之下,可不难看出这厚实长袍下藏着一双不停内夹的腿,如果他的屁股上长了尾巴,双腿一定能将尾巴夹断。馆长从驿馆内带出的那些角山士兵倒是懂得见风使舵,他们开始倾向于选择站在伯爵库洛休斯一边,因为他们知道艾拉公爵的姓氏正是伊斯特泰姆,那柄剑的名字。
馆长身后的角山士兵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身边的馆长,主动的与之划清了距离,不时有胆子大的士兵诚恳建议着目前处于劣势的馆长交代客人的信息,不停向角山驿馆馆长递着颜色,“命比钱重要,而且伯爵阁下也没有要拿走您的钱的意思。这些钱不也得公爵殿下提供税收吗?”
“啊,对啊!对啊!的确是这个样子。”馆长终于松开了捏住钱袋的手,“有话好说,伯爵阁下。其实我也不知道付钱的人是哪个贵族老爷手下的侍从,看起来像是商队伙计般的打扮。只听得他们的口音不是本地人。”馆长怯生生的向伯爵库洛休斯诉苦,“啊,看在阿卡娜的份儿上,伯爵阁下,我也得养老婆和孩子。我的士兵们也需要吃顿像样的饭,喝点人喝的酒。在穷乡僻壤经营驿站本就不容易。这钱并非来路不明,这钱的确是一位大方的贵族老爷的赏赐,他专门要求任何人都不得在这里留宿,除了他的人。”
“噢,看来我还真得会会这位挥金如土的贵族老爷。”伯爵库洛休斯在角山士兵端来长凳后,坐了下来,他望了望侍立在身旁的馆长,指了指他的钱袋,“这钱是你们的了。跟着我的侍从去喂马!我今天会坐在这里慢慢的等那位仁慈的先生。”
“如您所愿。我尊贵的雅芬伯爵。您愿意坐多久就坐多久!”馆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指挥着角山士兵奉上水酒,然后命令着他们各归其位,言辞也变得温顺了许多,即便这是表面装出来的和善而已。
直到日落西山,万物趋静,天色逐渐地变暗之际,这破旧的角山驿馆外才响起了哒哒马蹄声,木轮轴转动的咔嗒声。另外,在这些叮当吱呀的嘈杂声里还和着男高音唱出的调子怪怪的歌谣。
“伯爵阁下,您还真能等,听这些声音不就是一支商队而已吗?果然还是您最有耐心。”雅芬侍从们盘坐在地上,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向他们一贯和善的伯爵打着趣,“如果换做是我,只要待到马匹吃饱,骑马就开跑。随便找处农场,或者找个农舍搭堆篝火就将就一夜。只要能尽快到目的地就可以了。”
“如此废话不如多听听这歌谣,不知道你们听过这种曲调吗?”库洛休斯没有理睬侍从们的臆想,他所听到的是在驿馆门外嘈杂的环境中,传来的那一声声男高音,他知道这曲调来自什么地方,仿佛看到了呼呼雪风飘过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原,“真是令人怀念。这是雪国之音啊。”
“能编出这种调调的,显然是来自山岩关或者那关内的矮子。”侍从们一时间哈哈大笑,你一言我一句的沸腾起来,“绝对是怪怪的。和他们的肥硕去短小的体型一样怪异。”
库洛休斯无奈耸了耸肩,从长凳上起了身,快步走出了驿馆大门。
角山驿馆外的歌谣也随着库洛休斯的快步走出而骤然停止,只剩下嘶嘶的马鸣。
“什么人!?”驿馆门外传来一声高喝,中气十足显然适合唱那男高音的曲调。驿馆庄园的空地上席地而坐的雅芬侍从们向猎犬般收起了刚才笑容跳了起来,在一声呐喊后操起武器就像驿馆门外冲去,刺头一样的站在了库洛休斯的身后。那些馆内木楼上的角山士兵点燃了火把,向木楼外伸长了脖子围观着正在和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看看,我道是哪位爱唱歌的先生。”那是一声平静的回答,库洛休斯抬起了手示意他的侍从收起武器,“阿姆德,不记得你以前的商队管账了?”
“嗯?是自己人。收起家伙!”骑马黑影朝他身旁的同伴摆了摆手。
“我想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了。老伙计。”伯爵库洛休斯昂头看向了他。
“那不是废话吗。哈哈。别来无恙。从你发出的第一个声调起,我就知道你是谁了,除非你拔了舌头,找那些爱发明的矮子安装了一根假的舌头。红脸库洛休...”黑影看上去十分激动,他连忙从同伴手中抢过一具火把,往他的前面晃了晃,当即他便跳下了马,走到了他的跟前,小声的道歉,“看在曾经为你唱曲的份上给我留点脸面,抱歉,原谅我的冒昧,伯爵阁下。”
“阿姆德,那头豪爽的独眼龙呢?”库洛休斯微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了手一把握住了阿姆德的同样伸出的手。随即敞开了怀抱拥抱在一起,还像是曾经身份彼此平等的商队伙计那样。
“阿尔诺队长想必还在为清点这批货物的数目犯愁哩。自从你离开商队后,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像您一样仔细的伙计了。他时常抱怨他曾经丢给你做的的确是个繁重的脑力工作。现在他肯定在最后那辆牛车的货物堆中翻动他的宝藏。哈,是雅芬,艾拉公国的宝藏。”阿姆德指向了后面牛车那上串下跳的身影,高呼着,“队长,队长,您看这是谁?”
“一条兔崽子!”独眼龙·根本没有向阿姆德望去,而是猛拍了他光秃秃的脑袋,“娘的,刚才数到二百几了?”
“男爵阁下,有人找!”阿姆德朝库洛休斯撇嘴,“瞧,队长数数就是这样。上百以后就会莫名烦躁。”
“他娘的,叫那烦人的馆长给我倒好洗脚水。其他事情,别来烦我!对了,是二百五!二百五十件!”独眼龙扶了扶快要掉下的眼罩,兴高采烈的握拳猛砸肘边的牛车架。
“珀兰德!”库洛休斯终于忍俊不禁,他径直的向最后那辆牛车走去,“还是我来帮你清点吧。这次我可要双倍的兼职费用。”
“呀!”光头独眼龙阿尔诺终于抬起了头,弹出脑袋向牛车车架外张望,随即熟练的翻下了牛车。“库洛休斯!哦,主君阁下。”
“想不到会在这角山偶遇。是吧?”库洛休斯面带笑意,走到阿尔诺的面前与他击掌相庆,“我以为是哪位出手阔绰的大商人竟然能够奖赏一个驿站馆长一小袋金币。”
“是银币。主君。埃尔文尼亚木精灵的银币。我不太喜欢这些银币上的木精灵死人头,干脆奖赏奖赏这些埋头苦干的驿站伙计。金币我可舍不得,我宁愿把他拿回布拉宁,并在熔炉里熔了它们做成金块。”阿尔诺吐了吐舌头,随即便转移了话题,“听说我们的旧主夏普山发生的坏事了吗?”
“你以为只有你听说了?最近坏事接二连三,本来准备在恩特尔与公爵殿下好好畅谈一番,但是听到这些,我和沃克殿下就都完全没有心情了。你在埃尔文尼亚行商情况怎么样,记得你说你至少要冬天才会回到布拉宁。”库洛休斯轻叹了一声,他挽住了独眼龙阿尔诺的胳膊,并肩而走,“真是兴高采烈的来,兴致败坏的归。”
“就别提那沉闷的原始森林了。古老的树,疯长的藤蔓,日益加码的关税,古板的木精灵!你看我将那些币面图案看起就不顺眼的银币都尽量慷慨的提供给了沿途那些为我们提供指路和补给的人,还有一部分埃尔文尼亚的金币购得了一些相当值价的货物,山岩关内那群矮石头会出高价买的。”阿尔诺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断的摆手,“唯一这次交易能让我们有利可图的,就是半人马王亚力克酋长为了我们特里安人一族的友谊,低价出售给我们的一些蓝萤石。其他的就别提了,我们还是谈谈夏普男爵扎克斯阁下的事情吧。他们现在怎么样?”
“能怎么样?但愿夏普一族能重新振作起来。据报夏普家族举族去了怀特雪山山脚下的尼尔蒙特。”库洛休斯摊开了手,“夏普家族就像我现在的手心一样。”
“能活着离开那暴君的管辖就不错了。虽然现在从零开始,但是只要不失去心中的希望,就能慢慢聚沙成塔。男爵扎克斯绝不是轻易放弃之辈,我太了解那位坚强的男爵阁下了。”阿尔诺仰望着已经暗淡下来的天空,他仅存的那只眼睛里火光闪烁。
“所以,我也有事做了,我得去看看这位我曾经的雇主,看看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库洛休斯与独眼龙阿尔诺肩并肩的走近了角山驿馆的大门,驿馆内早已点燃了明亮的蜡烛。
“命运羁绊走到一起的人,总是有共同目标的。”阿尔诺微微一笑,随即向馆内高呼,“馆长,给我们找几桶艾尔托拉果酒来!洗脚水暂时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