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奔到厢房里,只见欧阳醉呆呆地站在房中,手上拿着一封信,众生苦和道儿都已不知去向。
欧阳独酌拿过他手中的信,见上面写着:“夫君亲鉴:奴本世外之物,蒙夫君厚爱,敬六年有余,待吾儿如己出,此恩百世难报;惜世狱殊途,终不能厮守,今不得已离去,望夫此生安好,莫寻。贱妾亲笔。”
欧阳醉悲道:“我与苦儿姐姐才是生死重逢,可为何她又离我而去?”
众人见了此情景,也都起了恻隐之心。宁羽裳道:“欧阳大哥,想必你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毕竟她本是伽毗罗族中之人,或许留在你身边会对你欧阳府有所不利,你还是想开一点的好。”
欧阳醉又呆了许久,突然站起身坚决地说道:“不!她只要还活着,我就一定要找到她!也许她还没走远,我现在就去找!”
说罢他便要出门,却被欧阳独酌喝住:“不许去!”欧阳醉停了脚步,却是一脸悲愤地看着他爹:“爹!为何要阻止我!”
欧阳独酌厉声道:“你与她情缘已尽,还是早日放下了吧。”
“不,我不信!爹你只是不喜欢她罢了,可我不会放弃她!”欧阳醉语气坚决。
欧阳独酌轻叹一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他见欧阳醉愣了一愣,接着说道,“正是你妻子叫我回来的。”
“什么?”欧阳醉吃了一惊。
“大概十天前,我突然接到她差人送来的书信,信中说道,她不日就将离你而去,怕你孤苦无依,求我回家来,并且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欧阳独酌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那东西四四方方,巴掌大小,像是个漆木盒子,但一侧有两扇门状的盖板,上面还有把手,可从中间打开,就像一个小型的衣柜一样。
欧阳醉疑惑道:“这是……”
宁羽裳却认出了那东西,喊道:“前世柜!”
欧阳独酌道:“没想到你这女娃倒是见多识广,竟认得这东西,不错,此物名叫前世柜,只要一打开,便可知自己前世姻缘。她在信中说心相门偶然间得到这宝贝,而伽毗罗本不应拥有情欲,更不要说与凡人结合,但那众生苦却是伽毗罗中唯一生来就知人间情愫之人,因受不了诱惑便打开了这前世柜,看到了醉儿你,因此执意要赴这一段孽缘。”
欧阳醉听得目瞪口呆,又说道:“既然如此,那又为何要离开?”
欧阳独酌叹道:“一人的情感又怎敌得过两界之间的那条鸿沟?更何况伽毗罗如要进入凡人间,必须以九十九个凡人的性命来血祭,当年她为了来找你,私下里控制了十个心相门的阶下囚来到无邪城,而她来的那晚,正是六年前你遇见她的前一夜。”
欧阳醉这才醒悟,原来那六年前的那一场屠杀,正是他的爱妻一手造成的,也正因为如此,那些怪物才没有对他痛下杀手。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痛苦地抱住了头,浑身发抖。
欧阳独酌又道:“她当年的恶业已做下,而你们昨日又在心相门除掉了她父亲,凡人与伽毗罗之间迟早会迎来一场大战,她大概是已预料到了这一点,知道再留在你身边对你将是一场灾难,只好带着道儿就此离开。”
何子曦听到这里,便说道:“我师父说,伽毗罗每九百年便要血洗人间一次,而下一次距今尚有五年,我等须及早应对,欧阳兄,恐怕到时候与尊夫人作对是在所难免了。”
欧阳醉沉思良久,抬头说道:“事已至此,我又能说什么……她既然不愿再见我,我……”一句话说不下去,竟落下泪来。
何子曦安慰道:“欧阳兄,你们虽天各一方,但我想六年夫妻恩情她一定不会忘记,也许……你们心里能记着对方,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欧阳醉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当前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追回那十万石粮食,解了无邪城的饥荒才是。只是……那粮食凭空失踪,全无头绪,这可如何是好。”何子曦又皱起眉头。
欧阳独酌问道:“那粮食是凭空消失的?”
何子曦道:“没错,据一个官兵所说,他昨日还瞧见那粮食好好的在粮仓里,今日我们对付了李大人之后赶去一看便已是空空如也。”
欧阳独酌沉思片刻,说道:“据我所知,在遥远北疆的可丽族中有一群人,叫做灵术师,会许多奇异之术,其中有一种叫做裂空阵,可以将两个遥远的地方通过一个阵法相连,快速往返两处。若用此阵将粮仓与某处相连,岂不是能够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那些粮食?”
宁羽裳想起燕赤提到的可丽族之事,便说道:“可丽族近来确是有传言说有一神秘人物将对中原行不利之事,已有不少英雄被杀,或许这粮也是被他们抢走?”
欧阳独酌道:“若真是如此,看来那顺天宫就快管不住那六大部落了,那李大人可能正是被策反的奸细之一。这样吧,你们依照这图上标注的地方,去那儿找一个人,她或许可以帮助你们。”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交给何子曦。
何子曦一看,地图上有一处红色印记,是在距无邪城东边五百里的一处湖泊边上。
欧阳独酌继续说道:“你们去那里找一个名叫韩冰的女人,把情况说给她听,也许她会告诉你们不少有用的信息,不过……不要说是我叫你们去的。”
尧雪蝶一听,奇怪道:“老头,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欧阳独酌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不方便见她,你们自己去便是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不自然地搓着衣角,竟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儿一般。
欧阳醉说道:“爹你在外漂泊了这许久,是该在家好好休息一下了,就由我与他们一同前去。”
“醉儿你也不能去!”欧阳独酌突然说道。
“……为什么?”欧阳醉觉得莫名其妙。
“我欧阳家与她有一些瓜葛……总之你万万不能去,这事就拜托何后辈他们去做吧。”欧阳独酌表情十分奇怪。
欧阳醉迷惑至极,却也不敢违逆,只得说:“既然如此,那我就留在无邪城,看看能不能在周边再收购一些粮食来解燃眉之急,打听消息之事,就拜托何兄弟和宁姑娘了。”
尧雪蝶喊道:“还有我,还有我!”
欧阳醉笑道:“对对对,还要多多依靠尧姑娘才是。”
尧雪蝶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突然想起燕赤,便问道:“那我们要不要带燕赤哥哥去呢?”
只听燕赤的声音传来:“我恐怕不能一起去了。”
众人一看,燕赤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脸颊滑落。
何子曦连忙扶他坐下,燕赤喘了口气,虚弱地说道:“我的身体怕是好不了了,不止这趟没办法跟你们同行,恐怕……恐怕我甚至活不到去参加那鼎中会了。宁姑娘……”
宁羽裳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不忍,说道:“燕大哥,别说傻话,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燕赤苍白的脸笑了一笑,说道:“我又何尝不想好好活着,只是也许我真的过几天就死了的话,有些心愿做不成,我不会瞑目的。你答应我三件事,可好?”
宁羽裳郑重地答道:“好,你说。”
“第一,替我去参加那鼎中会;第二,替我救回无我城的百姓;第三,你去我家里,将我房中枕下的一个锦囊带到我爹的墓前烧掉。”说到第三件事之时,燕赤脸上显出落寞的神色。
宁羽裳说道:“好,我答应你。”
尧雪蝶也安慰燕赤道:“燕赤哥哥,你不要怕,老天爷不会这么快把你的魂勾走的,等你身体好了,我与你去平天山顶弹琴赏枫,好不好?”
燕赤望着尧雪蝶,苦笑着点了点头。
屋外的瓢泼大雨一直在下,天空中似乎隐隐还有雷声,却不见一丝闪电划过。众人决定当夜休整,待明日雨停之后再出发。
深夜,宁羽裳独自来到一座厢房门前,对着房中轻轻说道:“你与我命运交汇,注定只有一个人能得善终,却又阴差阳错让我心里装了你。原来这燃霜剑就是她的‘另一把剑’,既然如此,我会替你一辈子拿着它。”
房中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