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这一笑也把韩竟笑懵了,一时倒忘了生气,“……虽说“外”跟“内”确实是一对反义词,可‘内人’这个说法……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夏炎又摆了摆手,没接韩竟的茬,自顾自摸着下巴忖了半天,“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就在我嘴边的……啊对对,败家!”
……哈?
小孩把面包切成两半,往上面抹着果酱,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拍长片就算是小成本也要七位数打底,稍微好一点就要八位数。我的剧本你看过了,稳赔不赚,在国内能不能拿到龙标都不保准,要真能收回成本就是奇迹中的奇迹。这种扔钱的片子要花我爸我姐的钱也就算了,花你的钱我太心疼。有那些钱干什么不好啊,俩人过日子需要用钱的地方可多呢,我总得为咱家打算。”
他停顿了一会,见韩竟一直没应声,便抬起头来,结果正对上韩竟格外复杂的视线。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夏炎笑道。
韩竟摇摇头,半晌才迟疑着问道:“你刚才说……咱家?”
“对呀,有什么问题……”夏炎疑惑地望着韩竟,“……嗯我普通话不标准么?前后鼻音不分了么?这个我自己真的听不出来,刚回国的时候闹了不少笑话,不过现在应该好多了……”
韩竟没有回答,仍是那样深深地望了夏炎一会,而后站起来,俯身探到夏炎跟前,轻轻舔去了粘在他嘴角的一小点蓝莓果酱,完事还像意犹未尽那样,极尽性感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好甜。”
他贴在夏炎耳边沉声说道,不意外地看到那蜜色的皮肤唰一下红了个透。
韩竟没等夏炎反应过来,便坐回座位上若无其事地吃东西去了。小孩愣了几秒钟,之后猛地把通红的娃娃脸整个埋进盘子里,闷头吃饭一言不发。
等吃过早饭,韩竟洗好了碗,才又问夏炎:“我不帮忙的话,那你怎么办呢?除了钱以外,演员跟职员班底也是问题,这不是学校的话剧比赛,总不能都你自己来。”
“我明白,我明白……”夏炎紧皱着眉往沙发上一坐,又开始拆卸他的手机壳,苦苦想了好半天,才像忽然记起了什么理所当然的事那样,使劲拍了一下大腿。
“我知道了,去找师兄不就好了么?”夏炎兴奋地拉着韩竟的手来回摇着,明媚的笑容晃得韩竟一阵阵眼花。
……所以,不花夏家的钱,也不花他韩竟的钱,就只有那个周礼的钱花得心安理得么?——这里外里分得简直比他未婚妻还更清楚呢。
有过之前毕业典礼那次的事,韩竟对周礼也多少可算化敌为友。饶是这样,听自己对象说不让自己帮忙,反而要去找那四眼求助,他心里无论如何不那么舒坦。
堂堂韩竟当然不可能承认这是嫉妒心作祟,只得搬出大道理来:“你既然说不想依靠世家的身份,要凭自己努力,那转而依靠周家的背景,跟你直接向爸爸要钱有什么不同么?”
夏炎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是说跟师兄自己的工作室合作啊。那次之后我还特意了解了一下,他那工作室跟凯谊完全不是一个路子,之前拍过几个短片,投资都是他自己去拉的,人也靠自己请,没借过凯谊一毛钱的光。不过,拍出来的片子都挺寒碜的就是了……”
是啊,在影视圈靠刷脸就能走遍天下的周氏太子没借过周家一毛钱的光……呵呵,他要不姓周你再叫他去试试?
这话酸过头了,韩竟不好说出口,也就在心里想想过过干瘾。他比了个投降的手势,只能都由着夏炎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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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竟是真心想帮夏炎的忙,可也是真心没有时间。《终极密码》上映之后,雪片一般涌来的代言和片约差点把陈曦埋了,精挑细选之下,还是把秋季到16年春天的档期排得满满当当。为了上回跟夏霖见面时谈到的事,他还现推了两部戏交了小100万的违约金——当然如果事情能成功的话,100万完全算不上什么,不如说太值得了。
如今《广陵散》发行的事务需要韩竟把关,而代言的合作也提到日程上来,就算他再怎么想伸手,最多也只能像演话剧那时候,帮着打打杂出出主意。要说让韩竟从头跟到尾,或者在夏炎组里饰演哪个角色,那都不现实。
好在周礼虽然人品不敢恭维,可做事还算靠谱。他跟夏炎熬了一个晚上做完详细的预算表,又花了一天去拉投资。既然维京是周礼自立门户,以他的个性,也不屑于直接拿他老子的钱。不过周大少自小耳濡目染,对投资方那些老总都是轻车熟路,加上他敏锐的商业嗅觉,竟然还真说动了两家公司,愿意支持年轻电影人的新尝试——这些都是韩竟从夏炎嘴里听来的。
两家公司联合投资350万,放在现在物价飞涨电影动辄投资上亿的大环境里简直少得可怜。夏炎倒是乐观许多,用他的话说,大成本有大成本的做法,小成本也有小成本的做法。
这样周礼去跑合约组班底,夏炎则忙着选演员。这样的预算是请不起专业的电影演员的,只能从群演里面硬挑。夏炎也有主意,弄了张影视城的工作证,混进各个剧组里面,往没人注意的犄角旮旯一蹲,一言不发就是看。这样一蹲就是一整天,晚上回家头昏脑胀大腿直哆嗦,又哼哼唧唧地趴到床上,求韩竟给他揉腿。
“你找地方坐着看好不好?”韩竟哭笑不得。
夏炎眯缝着眼睛销_魂地哼哼着,“你不懂,坐着就像管事的了,容易让人起戒心,我这叫打入敌人内部……嗯嗯就是那里……唔……好棒……哦……不要停……嗯啊……啊再往上一点……用力……嗯哦哦哦哦——”
……揉个腿而已,多么纯洁绿色无公害的活动啊,最后反而揉得韩竟口干舌燥的。
夏炎就这样一直蹲了三个礼拜,其间韩竟还抽空跟他一起去了两个下午。小孩在片场气质跟平时完全不一样,蹲在角落里,脸埋在手臂当中,就露俩眼睛在外面,尽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可就是露出来那双眼,视线极其清明,虽不显咄咄逼人,却是另外一种锐利,仿佛这双眼不会落下任何一个细节,能够将所触及的一切都看透。
如果说一个优秀的电影人有什么特质,洞察力说是其中最重要的都不为过。而这一点,夏炎无疑已经具备了。
韩竟陪着蹲得腰酸腿疼,回来问夏炎究竟中意谁。小孩这回反而不肯说了,怎么问都是抿着嘴唇神神秘秘地摇头,还拿韩竟那话噎他:“我是导演,就是这部戏绝对的主导,怎么能还没开始就依赖别人呢?”
韩竟撇撇嘴,在大导演愈发挺翘起来的屁股上使劲拍了一把。
早出晚归折腾了仨礼拜,夏导还真把主角配角十几个人选了个全乎。第一主角当然是那位一生颇多坎坷的女人,夏炎选中的是位30前半的女演员。试戏那天韩竟也去了,那位女演员相貌并不出众,绝对不比商业大片女主那种精致靓丽,然而却有种平易近人的美感,看久了让人格外舒服。女人极瘦,身材瘦削干硬,倒与农村日夜操劳的女性形象相符。
毕竟没受过专业的表演训练,女人表演上的瑕疵很多。可贵的是台词扎实,试了几场戏,虽然仍不得章法,被夏炎调理几下,都有迅速的进步,面对镜头也能有板有眼毫不怯场——得说这个预算之下,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其余几位演员在夏炎的启发下也都演得可圈可点,就缺乏专业训练的群演来讲,戏感已算非常难得。韩竟全程围观下来,反而对夏炎作为导演的领悟力更加赞叹。
唯一还剩下的角色就是那个串起故事脉络的孩子。故事从孩子7岁一直讲到近17岁,正是儿童到青年变化最大的年纪,最少也需要两位演员共同完成。十七八岁的群演还有得找,十来岁的孩子,能演戏的有一个顶一个都是童星,以夏炎他们那点紧巴巴的预算是无论如何请不起的。结果夏炎却说,之前取材时早就拉拢了村里的哥俩,兄弟相差8岁,眉眼都一个模样,饰演一个人的不同年龄段刚好合适。
演员的人选终于敲定。周礼那边更加顺利,立项申请和许可证都已办妥,就等夏炎这边定下演员建组。群演本来就是干一天的活赚一天的钱,自然不涉及档期冲突的问题,能演签约演大银幕更是求之不得。总之所有人都盼早开机,夏炎当然不例外,跟演员的片约签好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飞兰州开拍。
拍摄地自然是在夏炎取材的那个小村子,周礼先跑去踩点,夏炎多留了两天,准备一些在那边不好买的道具。韩竟自告奋勇跟他一起飞,路上帮忙打理一下东西。时隔三个多月再去,果然那条土路还没修上,又一直颠了一路。
俩人租的小货车开到村口,远远就见村头上起了两栋建筑,跟村子的画风格外不符。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