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有些生硬坚毅的过分了的五官,粗犷过头了的一个赳赳武夫,照彻满庭的红色光晕一洒下来,却带着厚重踏实感。再仔细品,还能找出一些睥睨和清朗的倨傲,在一群不像话的男人里面,更衬出矫矫不群的气度。
如果非要为这种气韵找个词的话,梁红玉想,那应该是——杀将。
对,君子之姿,杀将之气,是不是如果再靠近一点,还能闻到那飘杵疆场血海,摸爬打滚出来的一身寒气和威严?
奈何,奈何跟奸贼搅成一锅粥,白瞎了这通身气派,红玉想起昨夜廊下的初遇,忍不住冷笑。
等到她回房间,手上的灼烫感已经消了大半。
“小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青梅一见她,揉着眼睛,提拎出一块用白布盖着的竹篮子,“要不我陪小姐一块去吧,这大晚上的也不安全。”
红玉看着篮子,心思复杂起来,她原以为自己回房前,定然已将那童贯毒杀。
青梅一脸倦意,候在旁边。
“不远的,前院还要闹一阵子,你抓紧时间睡一觉。”红玉敛了头发,接过篮子,很快就从清冷吱呀的后门钻了出去。
已经是深夜了,院墙隔开云楼,外面行人寥落,隐约传来当当几声梆子声。
她拎着竹篮沿着水巷走了一阵子,直到抬头望见月亮缩成一丝弧线,孤单微颤的搁在孤桥旁的一个大树上。
似乎夜风一过,树叶漱漱而动,月亮就跟着颤动一下。
红玉提了裙裾,悬着腿坐在了河沿上。她把竹篮的罩布掀开,取出厚厚的一叠纸钱和一壶清酒,有些发愣。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开口有些艰难,声线哽咽。
一叠叠纸钱被红玉随手撒进河道,一壶清酒也利爽倒一半,喝一半,敬父兄,敬母亲。粗陶的壶口,有清凉而凌冽的液体洒出来,直接砸在她的额头上,顺着眼角流下来。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没有九思和云姨当场不动声色的阻止的话,女儿就可以用童贯那老阉狗的尸身来告慰爹爹阿哥,还有娘。
梁红玉有些用力的抹去眼角的酒液,指尖上湿漉漉的泛着光亮。
她盯着那点水光看了良久,终于还是带着一点点呜咽的情绪慢慢抬起手,搭在了眼睑之上。
月光清冷洒在眼皮上,透着光看,手指像是无依无靠的某种昆虫的透明翅膀一样,孤独又哀恸的颤抖着。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打更的梆子声悠远,静夜里却还夹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红玉收敛情绪,紧敏起来。
睁开眼,她呆在了当场。
不知道韩世忠是从哪里跟来的,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出现的,好像耳边响起沙沙作响的声音时,他就已经站在了拱桥的那端,直直的看进她。
一人占据一个桥头,跟较着劲儿一样。
谁也没先开口。
静了一会儿,再耗下去并无意义,红玉侧身收拾竹篮准备走人,却瞥见韩世忠往桥上走。
眼瞧着就走到拱桥制高点,再下一个缓坡就到了她这头。她出声叫停,“可是席中酒不够美?云楼虽小,但绝不藏私,我看韩大人还是就此止步,莫误了佳酿。”
红玉心里对他是有忌惮的,在席上搞清了韩世忠身份,一下子便跟昨晚廊沿上那人对上了号。但还差那么一点,红玉尚没琢磨清楚,韩世忠是否真把她同九思的算计听了去。
如今韩世忠出现在这里,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