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隆帝一边翻看沈沧霖呈上来的万寿节的节目单和花费预算，一边叫他坐下来吃口茶歇一会儿，那口气仿佛是普通人家的大叔对待自家小辈儿一般。
常喜给沈沧霖上了茶，之后便静静地站在一边，常年在宣室殿伺候的他每月见到这位沈相独子的次数甚至比某些皇子还要多，别问他对此有什么想法，他这样的阉人是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的。常喜的干爹常禄是德妃身边最得用的人，因此很多人把他也归在德妃一派，但其实，宣室殿里哪怕是花花草草，也只有一个主人，他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被李爷爷带来宣室殿也有四年多了，有二心的人是活不了这么久的。
过了一会儿，正隆帝看完了手里的东西，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是一通夸赞。沈沧霖倒是没被夸昏了头，关键他时刻记着自己不能捞过界，他本来只是打算在宫里预定好的地方铺上点花样瓷砖和五彩水泥，在万寿节的时候也算为皇帝长长脸，这事儿他一个工部员外郎做一做虽然显得谄媚，但也算不得什么，可其他事儿也被那些內侍报到他这里要求拿主意就不太对了，连教坊使都带着他的表演队过来找他安排节目，这怎么话说的？太常寺的人集体罢官了？可问题就在于，人家奉了正隆帝的口谕去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拿着往年的例子去对照，但看那教坊使低眉顺眼的模样，沈沧霖始终觉得自己还是被陷害了，于是匆匆应付了过去，只等把瓷砖和五彩水泥都准备好，便匆匆写了奏本去皇帝那里刺探虚实。
“能为陛下办事是臣下的荣幸，岂敢言辛苦，”沈沧霖腼腆一笑，见正隆帝面色轻松愉悦，便提起了教坊使和几位内给事拿来汇报的那些工作，“臣依陛下口谕仔细核对过，这些和瓷砖与彩泥的铺设并无冲突，至于其余事项，臣却是不懂的，这些拿来问臣，可把臣急了一头汗，好在这些当有太常寺太府寺大人定夺，不然叫臣去闭着眼睛瞎指挥，怕是要出乱子了。”
正隆帝呵呵笑着，“那些叫谢旭他们去操心去，你献上的瓷砖样品朕已经看了，难得你舍得将方子献上来，这已是大功一件，余下宫里怎么铺怎么摆叫下头人去办，你且安心修养两日。”
沈沧霖眨眨眼，“臣却是不敢，这几日未去卢大人跟前点卯，父亲已是不悦……”
“不必理会他们，朕叫你安心休养你就安心休养，过几日跟着老六一起办差，办好了朕再一起封赏你。”正隆帝依旧笑眯眯的。
直到看着沈沧霖出了宣室殿，正隆帝的脸色才变了，“去，传朕的旨意，陈妃痰症迷了心窍，需安心休养不宜操劳，所辖宫务改由林昭容接去。”
常喜应了诺，又等了几息，确定正隆帝没有其他吩咐才退了出去传旨。
“痰迷心窍……哈”陈妃脸上的笑意看着无比狰狞，“他怎么不直接说我疯了，把我关去冷宫来的干净？”
“娘娘！”彩珠被陈妃的话吓得一个激灵，忙看了一眼外头，眼见传旨的人已经看不见影子了才舒了口气。
彩霞给彩珠递了个眼色，后者忙走过来和她一起将陈妃扶到塌上，两人都有心想劝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其实这事儿本来也是怪陈妃自己作的，昨日七皇子过来因为六皇子的事情大发雷霆，陈妃心里便存了怨气，晚膳时皇帝过来，陈妃拐弯抹角的话陛下也不知是懂了没懂，仿佛没有听到。陈妃没忍住想了损招，说七皇子如今这么大了，整天连个正经差事也没有，恐让兄弟看轻，如果陛下实在不放心旁的，陈妃就干脆把自己的活计分派给儿子做，反正万寿节快到了忙得很，像什么安排教坊的歌舞，检查膳房的采买，陈妃可能有意臊陛下一臊，却不想陛下什么话也没说抬腿就走，当晚去萱芷殿林昭容那里歇了。陈妃自认被打了脸，气不过，今日早上便称病，让来回事儿的教坊使和徐给事有事去问工部员外郎沈沧霖。教坊使和徐给事当时也是一脸懵逼，他们合计着那沈大人却是是被派去准备万寿节，但到底是工部的人，做的其实也是工部的事儿，和他们要问的事情不搭界儿啊，可陈妃这么说，那他们也只能这么着，谁让陈妃掌着宫务呢，虽说名义上是德妃掌宫务陈妃协理，但眼瞧着德妃的身体越来越不好，陈妃几乎是独揽大权，他们毕竟是在宫里混日子的，也不好明着违逆陈妃的意思，这才有了沈沧霖被内官包围的故事。
沈沧霖一开始是真没想到这事儿是陈妃闹得，他以为是太府寺的人坑他，毕竟给宫里施工这事儿他算是稍微捞过界了，从沈玄那里知道是陈妃的问题他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惊诧，“我以为宫里的娘娘们智商都很高的，就这水平还宫斗？”。
“更年期嘛，受不得气，容易做傻事。”沈玄嘴里叼了个酸葡萄慢慢的品，这葡萄是贡品，皇帝特意赏给他的，也就那么两篮子，未经后市的改良，个顶个的酸，却是这个时代难得的西域水果，几年前他也只有等皇帝赏他他才吃得到，好在儿子有本事，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学着薛家自己组了商队叫他们去西域，和薛家不同，沈家是有部曲的，因此即便西面诸国战乱不休，又有匈奴族滋扰，到底没有拦住沈家商队的步伐。
沈沧霖吃不得酸，光看着沈玄在那慢腾腾的嗦葡萄就觉得自己的牙都要跟着倒了，“那么酸你也别吃了，我都拿去酿酒得了。”
沈玄没接话，也没继续折磨自己的牙，“赤乌国的老皇帝快死了，眼看着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却把太子往别的国家派遣。”
沈沧霖微微皱眉，“赤乌皇帝沉疴难愈，我听说好几年前就下不来床了？皇甫炽这都监国多少年了？我不信老皇帝这么下令的时候他没本事叫他收回去。”
赤乌国内可比大齐复杂多了，沈玄忍不住又捻起一颗葡萄在嘴里慢慢唆着吃，“等他们到了去探探，考验你外交才能的时候到了。”
“呵呵”，沈沧霖想到自己幻肢一般的政治触角，对自己毫无信心，“你不是跟皇甫炽交好，还差点因此被人扣个里通外国的罪名。”
沈玄嗤笑一声，“别的也无所谓，你只让人看好了他，别让他死在大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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