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被一阵刺痛惊醒,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秋葵正朦胧着双眼,端着药碗无助站在一旁,见我醒来,也立刻像是活了过来,惊喜的喊康泽木的名字。
等两人匆匆围了上来,对着我又是笑又是哭的,我十分难为情的把脸别到一边笑道:“我又没死,你们一个个哭成这样做什么?”
康泽木和秋葵自然是笑着责备我的,我稍稍活动了腿脚,惊讶的发现我脚步以下好像没有了知觉,正恐慌着,见太子背着手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神色凝重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伤很严重,亏了你还有心情拿自己开玩笑。”
我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却看到康泽木和秋葵两人双双奔到太子面前跪下磕头,均道:“求太子殿下救救我们主子!”
秋葵一脸泪痕的抬头说道:“太子从四妃手中救下主子,这份恩德奴婢永远铭记于心,只是一事不烦二主,主子目前的处境仍然是很危险,还望太子能够救人救到底,眼下我们主子唯一能够仰仗的人也只有太子了。”
说完便砰砰的不断磕头,如今是盛夏天气,我这屋里面的地砖没有铺上任何地毯,冰凉坚硬得很,才不过三两下的功夫,我都可以感觉到这丫头已经两眼冒金星了,便心疼的劝道:“秋葵你快点起来,也不怕把头磕破了。”
秋葵跪着扭头对我说道:“若是能让主子转危为安,别说秋葵这额头,就算是要了秋葵的性命,也是无悔的!”
我心里一阵温热,渐渐忘却了脚上的痛楚和麻木,便吩咐康泽木先把秋葵搀扶起来,谁知康泽木却是不听,两人一同跪着磕头。
太子似乎有些意外,讪讪笑着望着我道:“你这两个丫头对你倒是忠心不二,你昏迷的这两天都是衣不解带的伺候着,可是难得。”
什么?我已经昏迷了两天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正说着,外头小宫女来报,说太医已经到了,秋葵和康泽木这才忙着起身迎太医进来,太子也很自觉的退到了一边,让太医为我诊脉。
太医仔细检查了我的伤势,眉色紧蹙,念着胡须不停摇头。康泽木和秋葵自然是心悬的紧紧的,我不知道这两天之内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的病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只好木然的看着太医,听他怎么说。
太医起身,对我浅显的行了个礼,便走到太子跟前,似乎要小声对他耳语,我便大声喊道:“太医有话就直说吧,我的病究竟怎样,也让我知道个清楚吧!”
太医和太子双双回头,太子叹道:“你又何必如此争强好胜呢?”
争强好胜?我思虑起来,好像自从受到惠妃刻意针对之后,接下来我说话做事都有些偏激了,我便放柔了语气,强自撑起上半身,秋葵忙过来扶了我,我十分恳切的对太医说道:“太医,我脚趾一点痛都感觉不到,可是因为用药的缘故?”
太医看了看太子,太子点了点头,他这才放心说道:“回禀公主,公主的十只脚趾已经被佘断八根,余下两根微臣已用银针护住了脉络走向,以免被坏掉的脚趾影响,这才一并没有知觉……”
什么?他说的佘断了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今后不能够走路了吗?
我情绪片刻变得十分激动,我抓了一把枕头紧紧抱在胸前,刻意回想着两天前的每一幕画面,那声惨烈的呼叫,一股锥心疼痛,那些人真的好狠得下心来!
太子上前两步,半蹲在我床边柔声劝道:“你放心,梁太医医术高明,素有妙手回春之说,相信他一定能够将你治好的。”
我感觉到我的手指在不停颤抖,我整个人全身都在发抖,我在强忍着体内随时爆发而出的怒火,我不想要任何人见到我现在的样子。
“多谢太子照拂,我很累,想独自休息一会,请太子先出去吧。”
太子站了起来,看我的模样,终究是把快要到嘴边的话强忍了回去。
秋葵跟着出门去送太子,康泽木则小声对我说道:“公主,大理寺的人已经到慈宁宫来了两次了,都得亏太子挡了回去,若他们再来可怎么办呀?”
大理寺?我差点忘记了,如今我可是有通敌卖国嫌疑的罪犯,他们当然是要押我过去受审了。
我冷笑道:“动作够快嘛,就这么容不下我么?”
见秋葵仍然是一脸忧嘁,我只得安慰道:“你放心吧,既然大理寺的人肯听太子的话,他们就不会太过分。”
秋葵好歹暂时放了心,我重新蒙头大睡,尽管我已经睡得脑仁疼了,在被子里面,我把自己跟这个世界隔绝在外,我真实看到了我缠满了纱布的脚趾,上面隐隐约约还有点点血迹。
我好想念大阿哥,如果他在这宫里面,惠妃一定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我。如果他在,我必定不会受这样的委屈,我好想他……
到了第二天,太医又来问诊,喝过人参汤之后便为我换药,这换药的过程真是疼啊,难怪要事先喝人参汤来补气,是担心我一口气缓不过来么?
我嘴里面咬着软木,秋葵和康泽木都站在床里面,一人一手按着我的肩膀怕我乱动,中间用帘子挡着,不让我瞧见下面那一片血腥,但我完全能够感觉到,那纱布摘下的一瞬间,我脚上的肉肯定也会被撕下不少。
这古代的医学这么落后,即便是最为先进的皇家,都有不少活不过成年的孩子,我眼下能不能过了这一关还是两说,我只能够尽力的保全自己,不让伤口受到感染。
好不容易忍受住这一场折磨,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想起刚刚的滋味,整个人就想吐,只是胃里面空空的,吐不出什么来。
秋葵和康泽木换了床单之后点上熏香,总算多了一丝人间的气味,想到每一日都要受这样一次轮回之苦,我只想哭。
太子进来的时候,见我抱着枕头的模样十分无助,便哑笑道:“你也有怕疼的时候,那日在坤宁宫,我真以为你不要命了呢。”
我茫然抬头,两颗泪珠顺势滑落下来,我连忙别过脸拂去了,心里嗔怪那两个丫头,怎么太子来了也不告诉我。
我恢复了倔强的神态,赌气说道:“哪里有疼?我不过是在想事情罢了,如果这会子大理寺的人来拿我,我是能走不能走。”
太子自己找了一个绣墩搬到我的床畔坐下来,凝神说道:“你放心养病,大理寺的人暂时不会敢动你分毫,孤已经格外关照过他们了。”
我眼神放柔软了一些,连日来太子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我还没有来得急谢谢他,便说道:“小雅这一次的罪名不轻,太子你这样出面力保,让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眼下太子还没有涉及政务,朝廷方面的影响力想必是十分有限的,即便是把他外公的名号喊出来,也难免保证能够人人都买账,从中想必他也是为难了的。
他爽朗一笑,看了看我的床尾,我的双脚已经被最柔软的真丝绵绸盖住,为了防止被子和纱布纠缠在一起,康泽木还特地做了一个类似小木框的架子,把绵绸拱起,现在露在外面的样子一定很怪吧。
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脚踝,就见他笑道:“你就不用跟孤客气了,这件事情对孤来说并不十分难办,再说皇阿玛也快要回来了,到时候便能够还你一个清白。”
皇上要回来了吗?从我被审讯到现在,我竟然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完全没有把他当做我的救命稻草一样,反而我会担心,若皇上回来,会不会也勃然大怒,立时把我发落了,那我就再也见不到大阿哥了。
见我脸上仍然有一丝的犹豫,他便又压低声音小声道:“老大临走的时候,千叮万嘱的让我好好照应你,这份人情,我将来自然会去找他算的,所以你只管安心养病要紧,我改日得空再来看你。”
太子在我惊讶的目光中飘然而去,我心里暖洋洋的,太子对我的帮助,竟然是大阿哥临走之前的嘱托,他大约也是一早算到了他额娘会对我不利,这才委托了太子。大阿哥他对我真好。
疼痛和酥麻感好像也跟着减轻了不少,看太子的笑容,他们兄弟之间好像十分亲密,我突然又有些恐惧,因为我知道将来这两个人都会是皇权斗争下的牺牲品,最后两败俱伤,反目成仇,真不知道这样纯粹的兄弟感情还能够维持几年?
哎,不管那么多了,只活在当下吧!
又过了几天,我仍然不能够下床,一个人整日闷着,秋葵担心我会胡思乱想,她们两个人便轮流着陪我没话找话。我隐约好像听到外面喜笑颜开的声音,忙好奇的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传来?”
话音刚落,康泽木一脸喜气的掀帘进屋,对我福道:“恭喜主子,大阿哥在西北大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