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声声啼血,夫妇二老闻言色变,辨出正是自家儿媳箫玥的声音,而儿媳口中的狗官正是关海山,遂向关海山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地求情,生恐儿媳箫玥惹恼了关海山,再生出事端来。
关海山苦笑道:“本官为官多年,什么话没听过,两位老人家无须介怀。”
夜少白对这家人心生同情,强权之下的世界里,公理与真相往往已成浮云,但也无奈,谁叫那是自己亲舅舅呢。
夜少白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坚定了信念,不管关海山同意不同意,先将死者妻子带出大牢再说,其他的,能弥补多少是多少了。
牢头已领二老进内,少时,里内响起足以令人肝肠寸断的痛哭声。
夜少白见时机差不多了,道:“关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关海山闻曲达意,挥退左右,与夜少白并肩踱步漫行。
夜少白先礼后兵,正色道:“实不相瞒,少白此次前来,正是想要向关大人讨要此女子的,希望大人卖个薄面。”
这话说的软中带硬,关海山心中一喜,早恨不得将人交出,却是长叹出声,装作为难道:“小公爷既开金口,关某也实话实说吧,唉,该案卷宗虽立,但尚未呈交刑部,所以目前可公了也可私了,只需私了,关某便可名正言顺放人了。”
夜少白问道:“如何个私了法,关大人但说无妨。”
关海山犹豫道:“私了需原告方撤销状纸才行,可原告方乃窦奎窦大人,关某哪敢擅自主张,若是窦大人将来问起此案,关某可担待不起啊。”
夜少白沉默片刻,断然道:“这个好办,窦奎是我舅舅,便由我这个做外甥的来替舅舅消了此案,大人无须顾虑,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关海山喜道:“小公爷一言九鼎,择日不如撞日,关某这便着师爷取来状纸,消了卷宗。”
夜少白没想到事情进展这般顺利,三言两语就搞定了,刚松了口气,关海山却道:“小公爷您也听到了,方才那女犯....那妇人声色俱厉,显是恨意难消,性格尤为刚烈,关某担心若是妇人再来状告窦大人,关某该如何处理?”
是啊,这确实是个大难题,夜少白大感头痛,沉思片刻道:“我先见见那家人,如若不行,只能日后再说了。”
夜少白唤来阿牛,在阿牛耳边低声交代几句后,便向地牢走去。
阿牛掏出五张千两银票,见四下无外人,偷偷塞到关海山手中,关海山故作清高,佯装推辞在三,才面露难色纳入怀中。
地牢的尽头,最后一间牢房里,箫玥与家公家婆抱头痛哭,足音传来,箫玥抬头看去,立刻泛起惊艳,哭声顿止,只见那犹如黑幕的阴暗牢门口,站着一个如画般的美少年,锦衣胜雪,清新脱尘,如身披圣洁的光芒,光彩耀人;又似一轮皎洁的明月,在黯淡无光的星空内,一道明亮的流星划过,一白一黑形成极具鲜明的对比。
时空霎时间停止流动,因美少年的出现,令本该充斥着恶臭难闻的空气,也变得芬芳吐露。
美少年如水般清澈的眸子凝视着自己,箫玥呆若木鸡,这一月来的丧夫切肤之痛与所受到的冤屈忿恨,居然全在这一瞬消失不见,少年一双美眸烟波流动下,似一潭洁净透亮的湖水,流光顾盼之间,荡漾出一丝同情怜惜的涟漪。
一时之间,箫玥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人间何世。
短暂的一瞬过后,再缓过神来,箫玥见家公向那少年询问自己能否出狱的事宜,少年轻轻点点头。
箫玥再细听家公与少年交谈,原来他就是杀夫仇人的外甥,箫玥神色勃然巨变,恨极攻心,奋起娇躯向少年扑去,发了疯欲找他拼命去,途中却被少年身后的两家将挡住。
相持不下间,家公家婆泪眼婆娑,苦苦相劝,箫玥容色稍缓,却仍是怒目而视,银牙咬的格格响。
夜少白以己度人,面前女子的遭遇着实可怜,自己丈夫被杀了不消说,还要吃蒙冤入狱之苦,唉,都是舅舅造得孽啊。
庆幸,女子看来没受过苦刑,除了脸色苍白,头发有些散乱外,精神状态还算上佳。
事情总得有个交代,夜少白踏前一步开口道:“事到如今,死者已矣,望夫人你节哀顺变。夫人的丈夫失去性命,我舅舅也因此断了一双腿.......”
夜少白还未说完,箫玥冷啐一口,恨声打断道:“一双腿就能换一条人命吗?这世间还有公理么?你还我相公性命来!”
箫玥的情绪已有些失控,夜少白压住少爷脾气,平静地劝道:“是不能换,但又能如何?夫人你需搞清楚,杀你相公的并非是少爷我,本来此事我大可袖手不管,,,,,,”
箫玥骂道:“谁要你烂充好心。”
二老见势不妙,赶紧连连劝阻。
夜少白知深仇大恨并非寥寥几句能说得清,箫玥还一时接受不来。夜少白生出秀气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的感觉来,只得道:“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夫人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替老人家做打算。我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如果夫人心中放不下仇恨还想再告窦府,恕我下次无能为力,言尽于此,夫人保重。”
夜少白一方面为这家人遭遇深感同情,另一面又被这屎盆子的破事盖得七荤八素。从小就被人当明月捧着的他,何曾受过这等待遇,真真心情大坏。
夜少白一脸阴霾走出,关海山在外等候多时,关海山察颜观色,屁都不放一个。
签字画押撤状纸后,箫玥当天释放,临走前,夜少白着阿牛将剩余的一万多两银子全给了二老,二老含泪拜谢,府衙事情告一段落。
翌日一大早,夜少白与母亲窦氏回娘家窦府。一是拜见极为护短的外祖父,平息下外祖父的怒气,二是探望被父亲打断腿的舅舅和撤销状纸的事。
可这一趟跑去却大大出乎夜少白的意料,父亲打断舅舅的腿,可不是一般的大事。全府上下,只字不提,权当这事没发生一般,情况极为反常,连被打的舅舅也是心平气和,毫无怨言。
唯一令夜少白确定的是,舅舅窦奎未责怪自己替其撤销状纸。
当天去当天回,夜少白抓狂了,要知道,舅舅窦奎不仅是窦府长子,而且还是当朝手握实权的户部主事,身份不简单。
回到家,夜少白询问母亲窦氏,窦氏从不理事,自然回答不上来。
夜少白联想这几天发生的事,一切像是变得扑所迷离,想到父亲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慢慢来,别急,等你坐到为父今天的位置,就会晓得了。”
是夜,夜少白仰望夜空,感慨无语。
相国府。
湖畔边,华灯点点,月光洒下,杨柳低垂,一道人影从岸边迅疾飞起,蜻蜓点水般掠向湖面,从南至北,那道人影身轻如雁,在湖面上如履平地,速度风驰电掣,快过闪电。
引得岸边丫鬟家丁们拍手称赞道:“小姐的功夫好俊啊!”
那人影在湖水中间一顿一停,月光下,立时现出英气逼人的脸庞,正是相国府大小姐衡喻。
衡喻身穿白色武士劲装,单手背负高她一头重达百斤的关公大刀,在大刀的衬托之下,衡喻的身材显得颇为娇苗,但她左右穿梭于湖面,大刀虽厚重,却丝毫不影响速度。
岸上,银光乍起,衡喻挥刀而起,身随形动,她娇叱连连,游凤行走,劈、砍、刺、挑,一手关公大刀舞得刚劲有力,风声呼呼,真有斜劈横斩云中月、巾帼英豪世无双的风范。
顷刻,银光蓦地一收,刀锋嘎然而暗,衡喻以一字马横地英挺潇洒收了刀势,又引来丫鬟家丁们如潮水般的赞呼声。
称赞声中,一个相貌平平家丁走到衡喻跟前,低语一番。
衡喻听后也不撘言,放下刀径直向闺房方向走去,那家丁紧跟在后。
衡喻的闺房说是闺房,其实一点也不闺,墙壁几乎挂满十八般武器,剑,刀,弩,弓,枪,琳琅满目。
衡喻走到床前将床幔一拉,内室墙壁铛一声,墙壁左侧现出一间密室。
密室内,衡喻手指敲打着桌面,朱唇微启道:“说吧,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重要事?”
家仆眼中精明的神光一闪,道:“启禀大小姐,两天前,被忠武爷夜英男在家中祠堂打断户部主事窦奎双腿,据大夫说,伤势较重,到年前都不能下床。”
衡喻不动声色道:“唔,多事之秋,这确是一招妙棋,想必二皇子必会亲身夜探一番。”
家仆道:“大小姐英明,昨夜二皇子只在窦府逗留片刻便回宫了。”
衡喻不紧不慢道:“到年前还有四月,这四月你们盯紧些,城里城外,有什么动静随时向我汇报。”
家仆道:“小的遵命。”
衡喻道:“还有事?”
家仆道:“两天前,夜家公子夜少白也被忠武爷夜英男打了,但第二天伤就好了,这两天夜少白分别去了都府衙门和窦府。”
衡喻眼睛眯了起来,饶有兴致道:“喔?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儿!”
同一时间,夜少白正站在四合院中神思冥想,忽然鼻子大痒:“啊秋,啊秋........”
蔓蔓走出房门,心疼道:“我的好少爷,夜冷风大,快回里间吧。“
夜少白转身,色眯眯道:“来咯,回屋抱我的蔓蔓取暖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