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寒风呼啸后,第二天居然是一个大好的晴天。
一大早,宋芸娘穿上干农活的青色窄袖褙子和青黑色长裤,腰系蓝色的短裙,头发简单在盘在头上,包上一块蓝底碎花的头巾,便是一个干净利落、伶伶俐俐的年轻农妇。她扛着扁担、镰刀等工具,斗志昂扬地向张家堡外的农田走去。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温暖地照耀着这片广袤的大地。一派秋色正笼罩着远处的青云山,满山秋色斑斓。近处的饮马河静静流淌着,无声地滋润着两岸那一片片成熟的稻田。宋家的稻田里,一颗颗成熟了的稻穗已经弯下了腰,在徐徐吹来的微风中轻轻点着头。
此时,一些田里已经有军户们正在收割,他们弯着腰,手持镰刀麻利地割着稻子,身影在金黄的稻田中时隐时现。
宋芸娘卷起袖子,也加入了割稻子的队伍。只不过,别家的田里都少有二三个、多有五六人一起并头劳作,只有宋芸娘是一人奋战。
宋芸娘埋头一下下机械地割着稻杆,汗水一颗颗顺着额头、脸颊滴在稻田里,衣背也早已湿透。她的身体是疲惫的,心情却是愉悦的,她边割边在心里盘算着:今年的稻子要比往年长的好,稻穗又大又多,王大人又减了一石的税粮,夏天的时候家里收的小麦已经交了二石的税粮,看样子今年只怕可以收近二十石的稻子,交了二石税粮后还可以余近二十石……芸娘越想心里越开心,越开心便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手下的动作便也越麻利。
“宋娘子——宋娘子——”宋芸娘隐隐听得似乎有人在叫自己,她伸直腰,顺手捶了捶弯得有些僵硬的背,看到田埂上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青布短衣,头戴斗笠,手持镰刀,边唤自己边向这边走来,慢慢来到跟前,却是张二郎。
张二郎有些怜惜地看着芸娘,轻声道:“宋娘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割稻子?你一个人怎么割得完?正好我家里的也割得差不多了,两个侄儿正在田里忙着,不如我帮你收割吧?”
宋芸娘微微一愣,她看着张二郎充满诚意的笑脸,脑中快速的想着如何婉拒的借口,匆忙间却只找到了最拙劣的一个,“多谢张小哥,我家已经请好帮手了,他马上就到。张小哥你家里田多,不要耽搁时间,快去忙吧。”
张二郎抬头望了望天,有些疑惑地问:“现在已近午时了,你们家请的什么帮手,居然到这个时辰都没有来?”
宋芸娘支支吾吾地说:“他……他有些忙,马……马上就到。”见张二郎不置信地看着自己,眼中还有着些许难堪和受伤,芸娘似乎觉得此刻的汗流的比干活时还要多。
正有些捉急之时,芸娘看见远处沿着田埂慢慢走过来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那个胳膊挎着一个小篮子,瘦小的身上套着有些大的衣袍,却是给自己送饭的荀哥。高大的那名身形熟悉,只是在正午强光的照耀下,脸有些看不太清,随着他们一步步地走近,高大男子的面容慢慢清晰,他有着深邃的轮廓,俊美的五官,阳光照在他高大的身上,形成了一道金色的光圈,衬着他英武不凡的身姿,好似天神般降临在这里。
宋芸娘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个人,喃喃喊了一声“萧大哥”,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叫道:“你看,我请的帮手来了。”
秋日正午的太阳正在散发着它最后的威力,阳光下的稻子有些怏怏地垂着头,几只小鸟落到稻穗上开心地啄着稻粒,却被正在稻田里割稻子的人们挥刀驱赶,只好扑棱着翅膀慌乱地飞起,在天空盘旋着,伺机再飞下来跑餐一顿。
田埂上,蹲了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两个人,宋芸娘毫无形象地端着碗大口吃着,身旁的萧靖北也像芸娘一样屈膝蹲着,姿态却比她优雅许多。他时而扭头瞟一眼埋头苦吃的芸娘,时而又将目光投向面前那片金色的麦田。一旁的稻田里,荀哥正蹦蹦跳跳地捉着蚱蜢,时不时发出一两声雀跃的欢叫。
“萧大哥”,宋芸娘吃完饭,将碗放回篮子,好奇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还刚好和荀哥儿一起来的?”
萧靖北愣了下,有些不自然地说:“我想着到明年我家也要种田了,可我对农事一窍不通,所以今日有时间就来田里看看……我刚刚去你家看了看钰哥儿他们,正好碰到荀哥儿要给你送饭,便和他一道过来了。”
宋芸娘看了看着挂在篮子上的一把镰刀,扭头笑眯眯地看着萧靖北,“哦,只是看看而已,怎么还带了一把镰刀来啊,是要亲自演练演练吗?”
萧靖北垂下眼帘,微微侧过头,小麦色的脸上居然也有些发红,“是……是要提前学熟。”
宋芸娘心中暗笑,面上却装作惋惜的样子,“哦,原来是来学习的啊,只是我家的稻子金贵得很,可不能给你瞎练习,没得都割坏了,不如你去傍边田里问问,看看有没有哪家愿意给你练习的?”
萧靖北面色大囧,越发有些面红耳赤。宋芸娘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脸颊和耳垂,额头处渗出的密密的细汗,不觉在心中偷笑。刚刚走过来的荀哥刚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忙叫道:“姐姐,人家萧大哥听说你一人在割麦子,特意过来帮忙的,你就别为难他了。”
宋芸娘瞪了荀哥一眼,荀哥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将篮子里的镰刀递给萧靖北,嬉皮笑脸地说:“萧大哥,我先回去了,田里的事就有劳萧大哥了。”说罢就撒腿跑开了。
宋芸娘在前面割着稻子,萧靖北在一旁有模有样地学着,不一会儿就很有些熟练了。两人不言不语,埋头干活,一下午的时间居然割了三四亩地的稻子。
此时,太阳已快落山,三三两两的军户们挑着割好的稻子,向堡里走去。张二郎和他的两个侄儿路过芸娘身边,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张二郎看见宋芸娘和萧靖北两人配合默契地收拾着割好的稻子,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他轻轻摇了摇头,放下心中最后一丝不舍,跟着两个侄儿离去。
宋芸娘和萧靖北一边捆着割好的稻子,一边轻松地说着话。宋芸娘看着萧靖北纤长优美的手指,笑着说:“萧大哥,没想到你这拿惯了刀剑、握惯了笔杆的手,拿起镰刀来也挺是那么回事儿,居然快赶得上我这个老手的速度了!”
萧靖北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刀剑,擅书写?”
宋芸娘笑道:“这还看不出来,你手上的茧都告诉我了呢?”
萧靖北翻着手掌看看,也有些失笑,觉得自己怎么在宋芸娘面前就像是变笨了一样,宋芸娘看着他呆愣愣的样子,越发笑得花枝招展。
两人挑着捆好的稻子,一前一后沿着田埂向张家堡走去。
萧靖北呆呆看着走在前面的宋芸娘,两大捆稻子压在她单薄的肩上,她却仍然身姿摇曳地稳稳走着,步履轻盈优美,便很有些吃惊她纤弱的身体里怎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他觉得自己越接近宋芸娘,就越充满了惊奇和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