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三月的天气对于京城来说并不算太暖和,但御花园中已是花香叶翠的清新景色。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松柏竹间点缀,奇花异草争芳,纤巧的对亭和小桥碧湖,当真是想看什么有什么。
未语看的眼花缭乱,不免询问起身旁的小宫女。“宁儿,这御花园有多大啊?”
“方才小姐走过的不过是小小的一角而已。”
未语眨着大眼睛,真不愧是皇家内苑,恢弘浩大。再转过一个路口,远远地望见一片巍峨奇秀的山石,其上有喷泉高高涌起,煞是壮观。
“那里是什么?”
“是堆秀山,就是一片假石山林。”
未语正要前往看看,宁儿忙挡住她。“小姐,堆秀山还是暂且不去吧,那里面甚大,兜兜转转半晌也走不出来。已经快到晌午了,贵妃娘娘叮嘱奴婢要按时带小姐回去用午膳。”
未语看她为难的样子,便也罢了,在远处看了几眼就顺着湖边转悠。
假山石里幽暗阴凉,喷泉的水从山顶汩汩流下,轻盈的水流声却更显得周遭寂静。
庆王站在一片巨大石块的旁边,透过凹凸不平的石洞看着远处的湖面。
不一会儿,巨石的隔壁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王爷,御花园可不是会面的好地方,人多眼杂。”
两人隔着石头,只闻声音不见人。“放心吧,这里很安全,季寒就在附近,百米之外有人靠近她都能发觉。”
“想不到如今我们竟要与江湖人一同为谋,殿下心宽,我可担心的很。”
“有什么不好,利益交换,且他们为人处事都很简单。”
假石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王爷眼下可以放心安排朝中的事,孙同在中央五州大部分的势力,除了京城以外的四州差不多都被我安排的人掌管重要军务。我这些年在孙同身边没有引起他丝毫戒心,我培养的人在表面上都是他的人。但我依然小心谨慎,不敢做的太快,思虑辗转间都已经快十年了。可知道我有多气恨?我日日在他身边,真想一刀了解了他为惠王报仇!”
庆王柔声淡然,“成巍,我明白你的感受,当年你是我二哥身边得力将领,赤胆忠心,眼见他被人害死却无法报仇。但你若现在一刀杀了他,之后再搭上你的命,孙家军依旧在,依旧会在皇帝的纵容下**骄横。那么过不了多久,我泱泱中原大国会如同二王子预言的那样,暮色将近。”
成巍气愤,“当年陛下就不该对外宣称要在大王子和二王子中间选一个立为太子,给孙同那个畜生暗害二王子的机会,陛下却没有问孙同的罪!”
“我们没有证据直接证明是孙同杀害了二哥,皇帝也没有,他已经失去了爱子,再不敢失去孙家军的支持,只能忍痛作罢。”
“好在这些年我按照王爷的计划在孙家军各个重要位置上都安排了我的人,他们私下里与江湖暗派做炮火生意的事情也搜集到不少证据,只等待一个时机了。”
“在这件事上,南洲府也暗中做了不少事情。二哥在世时为人耿直正义,倒结交了不少君义之士,雁更心在南洲府的十八年里抚顺了南洲八大蛮族,还与彩云山庄结盟。彩云山庄看似只是个学武习文的地方,其中却高手如云,广布天下,也正是有他们的帮忙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
“的却如此,外面的部署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庆王稍稍犹豫。
“此前我请命视察边防,远离朝殿,其一是要隐藏自己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其二用意便是抽身观察局势。据我的了解,太子虽软弱却没有大错,且陛下本就保守,即便各部说几句也动摇不了陛下的心思。我在朝中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安排了。今年轮到你交换驻守地区,你先假装无意中向陛下提议去溯州,但不必言明。孙同信任你,他之后也会奏请陛下调任你去离京城最近的穆州或者溯州。”
“殿下何以这般肯定?”
“很简单,这两个地方都是孙家军分布最弱的州区,而且是块肥肉,孙同贪婪成性,又唯恐自己权利小了不受皇帝重用,所以他一定会说。”
成巍想了想,“的确是这样。那么我去哪边的可能性大?”
庆王头一次轻笑出声,“怎么?难道你不想留在京城?”
成巍愣住,旋即惊异,“殿下的意思是……?”
“孙同信任你,皇帝也信任你,因为他明白你看似忠于孙同,可却与他完全不同。皇帝既依靠孙家军又时时防备着,这就是为什么孙家军看似庞大的军队数量却被分配至全国各地,而且这其中还穿插着五行军和各个要卡重地的配备军,所以陛下一定会让你留下来驻守京城。”
成巍高兴极了,“如此太好了!若我能抓住京城内外的势力,这以后就更加有底气了!”
“千万别大意放松!我们虽已打好基础,以后的事还需步步谨慎,除了时机以外说不定还需要一点运气。以后你在京城内外驻守,一定要记得你与我毫无瓜葛,如有联系的必要,我会让季寒通知你!”
雁未语从一个小拱门走进另一个小拱门,饶了几圈也不知自己走到哪里了。方才只是抄捷径从竹林里钻了出来,没想到把宁儿走丢了,自己还迷了路。
反正左不过就是从门里出去,未语又继续向前,竟走进了一个四周种着紫竹的小院子。
院子里有人在舞剑,未语站在竹林边看着,是位年纪不大的姑娘,手中的剑甩的呼呼作响,步伐却很奇怪。
未语看了一会儿,姑娘似乎发现了她,猛地回剑向她刺来。未语侧身用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档,那姑娘趔趄着几乎站不稳。
姑娘收回剑,气鼓鼓地看着未语。“哪儿冒出来的?偷偷摸摸!”
未语见她年纪虽小,却盛气得很。“姑娘误会了,我迷了路才走进来的。我见姑娘练剑的路子似乎不太对,步伐摇晃,缺乏基本功底,这样要是实战的话会更加危险。”
姑娘看着未语上下打量了一番,“什么姑娘?胡言乱语,敢说我剑法不好,接招!”
她说着便举剑朝未语劈来,未语本就只擅长轻功,手中又无武器,只好步步躲开。
好在未语身法轻快,那姑娘虽步步紧逼却丝毫没碰到她,反而剑法越来越没路数,胡乱一通劈刺。
未语找了个机会让她把剑刺进了竹子里,一时拔不出来,未语轻点她手腕上的麻穴,姑娘丢开剑柄往后退了两步,哎呀着摔倒在地。
未语急忙过去扶她,姑娘生气地甩开她的手,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拔出自己的剑,又一瘸一拐的走了。
未语奇怪地看着姑娘走出园子,忽然想起应该向她问问路才对,她急忙追出去,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未语又跟着小道拱门向前,出了小门后终于看见宽阔的红墙大道了,她高兴地跑过拐弯处,竟忽然撞到一个人,那人手中的书页哗啦啦掉了一地。
她吓了一跳,急忙蹲下去捡。“对不起对不起……”
那些书页还没有线装,上面写满了字,未语一边捡一边瞧着那些漂亮的字迹。
不知为何,她觉得上面的字迹很像刚才在姨娘娘房里看到的那张夜莺图上的字。
她在彩云山庄的时候看过不少人的书法,字迹形态均有不同,像这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字她还是头一次见,不免记得很清楚。
那人也在一同拾捡,未语抬头见是一位身着朝服的男子,他关切地看看未语。“可有冲撞到姑娘?”
人如其字,儒雅劲秀又不失睿哲,未语不由得暗自赞叹。“是我冲撞了大人才是。”
那男子微笑颔首,“在下吴却,是内阁的学士,并非什么大人。”
未语也笑着揖礼,“学士儒雅谦谦,字迹更是好看的让人羡慕。”
“过奖了,在下身无所长,整日与笔墨打交道,这些都只是些誊抄本。我看姑娘身着服饰不像是宫里的人,又独自匆匆行路,可是遇到什么为难事了?”
未语不好意思起来,“我是受嫣贵妃娘娘之请进宫的,方才去逛御花园,不小心与领路的宫女走散迷了路,这才胡乱走到这里。”
吴却愣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常态,“噢…原来如此,姑娘可顺着此路向前,左转至宫道上,自然有宫仆在那边,让他们带你回到贵妃娘娘宫内。”
未语道谢而去,吴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思虑良久。
未语转弯后果然看到了出口大门,高兴的小跑出去,忽然从转角外走过来两个人,始料未及,眼看着又要冲撞,未语竟本能地施展轻功朝后闪躲。
还好没有碰到,今日真是怪了,她简直就是跟皇宫犯冲啊!
她抬头望见两位衣着华锦的男子,身后跟着七八个护卫。年纪稍长的那位身着杏金色龙纹紫服,相貌清逸,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她。年轻的那位男子身材高大、盛气傲然,有些愤怒地瞪着她。
“哪里冒出来个没规矩的丫头?大道上走路也敢冲撞太子与本王,哪个宫里的?”
太子!?未语心里一惊,随即又看了看他二人,想起母亲教她的话,便不慌不忙的躬身揖礼。
“民女见过太子殿下。”她起身后又看着旁边那位发怒的,“见过王爷,方才不小心,还望太子与王爷见谅。”
太子看起来大度温柔,笑言无妨,倒是这位王爷冷笑着指问她,“民女?原来是宫外进来的,莫非是偷偷摸摸的进来才会这般慌里慌张的样子!”
“民女是接旨进宫的,刚才与陪同的宫女走散迷了路,并非存心冲撞二位殿下。”
太子坦然一笑,劝言道:“五弟言过了,大白天的,宫防森严,她一介弱质纤纤的女子怎么可能偷摸着进的来内宫。”
五王朝未语走近两步对太子说:“大哥,这女子是有功夫的,方才她要撞上你的时候施展轻功躲开,我是习武之人,自然一眼就看的出。”
太子颇为惊讶,却也不是疑虑,似乎对于未语身怀武艺的事很感兴趣,还露出欣喜的眼神看着未语。“怪不得姑娘虽素颜青衣,却体态飘逸,有林下风气,原是江湖中人才有的飒爽。”
太子的一番话说的未语脸红起来,“民女随师父习得几年武艺,却也只是些花拳绣腿、强身健体的功夫罢了。”
五王显得更加生气,他问未语,“你既拜师,那你说说看师从何派?”
未语犹豫着不想说,她本应该看望下姨娘娘就回去了,跟宫里的王贵不会有任何交集,想编个谎话吧,又实在想不出。
五王又进一步逼问,“如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王就以欺瞒之罪将你关押!”
未语无奈,“民女师从南洲彩云山玄逸老师。”
太子惊异,“就是那位主张武道学术贯通的玄逸大师!?听闻他门下的弟子尽是文武全才,大师本人更是儒教艺术派大家,名声远播四海之外啊。”
未语摸了摸耳垂,心想着真的假的?她那疯癫癫的师父有这么厉害?她的师兄们确实个个文武出众,师父好像没有太子说的那般儒雅,她每次修习练功都被师傅奇怪的招数整的很惨。
五王嗤笑几声,“正如江湖传言,玄逸教出的徒弟个个不凡,想必他也不会收没用的徒弟。你刚才那般谦虚的话也是骗人的吧,大哥的话说的我心里痒痒的,不如我跟你过几招,也好让我们瞧瞧玄逸大师的徒弟如何厉害。”
未语一听不妙,想要拒绝,“王爷我……”
话音未落,五王已拉开阵势,拳掌齐出,厮风裂气般的气势直朝未语袭来。
未语大惊,已经来不及说什么了,只能施展自己所长,飞身躲开。
五王眼里闪过一抹戾气,出手凶狠,他右手微握成拳,左手掌风似刃,力道猛烈。
未语能感觉到他每次近身时的力重之势,他的手腕灵活,臂膀蓄力刚劲,腰腿稳健,身形移动的速度不比她低多少,可见平时用的是体型重大的武器。如若他此时手中握着兵器,恐怕她早已受伤。
她正思虑着如何停止这无谓的比斗,五王却找到机会,刚劲的掌风直朝她锁骨劈来,未语惊出一身冷汗,慌忙中用扇子挡在脖颈前,掌风呼啸而下,扇骨随之断裂开来。未语忙借着后推之力飞身至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外,一时无法平稳步伐,若他再来攻击,她怕是难逃一击了。
正当危机时,他们背后传来一声喝止,“住手!”
五王收住架势,轻蔑地弹了弹手腕处的尘迹。
未语急忙检查自己的扇子,扇骨已完全断裂,令她心疼不已。扇子是师兄海寂送给她的,虽不名贵,却是他亲手用坚韧的禽骨一点点削制而成。
太子急忙走过来关切地问未语,“姑娘没事吧,可有受伤?”
未语有些沮丧地微笑摇头,“我没事。”
喝止他们停手的人走上前来,未语转头一望,竟是那日在民巷中与她发生误会的那位王爷!
庆王也有些许讶异,不过瞬间便沉没在他清淡的眸中,他先是向太子揖礼,然后淡淡地望向琪王,“这位姑娘明显已无力招架,五弟何必下狠手,岂不让众人瞧见你堂堂王爷欺负一介女流。”
琪王转了转脖子,“我以为鼎鼎大名的玄逸教出的徒弟有多厉害,一代大师也不过如此。”
未语心中稍稍愠怒,她平日里已经算脾气好了,碰到这般不依不饶的人还真忍不住想起火。不过对方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她犯不着得罪之又佛了姨娘娘的面子。
“王爷误会了,师父的武学造诣繁复高深,是我资质浅薄又懒散了些,只讨巧习得一些气法轻功,与王爷刚烈迅猛的功夫想比,我自然是抵不过的。不过为了王爷着想,我不得不提醒一句,王爷的功夫太过刚劲,心刚则气猛,很容易导致心脾上火而遇事不能冷静对待。我劝王爷能修习些静心禅法,方可化解,柔刚结合才完美。”
琪王大怒,“你敢质疑本王,活得不耐烦了!”
庆王微笑,“五弟,才刚说你容易上火,你就上火了。”
太子急忙劝阻,“好啦五弟,别跟一位姑娘家计较。”他转而又问未语,“还不知姑娘芳名。”
这位太子倒是个善主,未语内心平息下来,“民女雁未语,鸿雁的雁,‘未语盈盈婉兮’中的未语二字。”
太子似自言自语道:“好名字,鸿雁冬南春北,何其自由恣意。”
未语心下已苦恼不已,顾不上太子说什么,只思量着那日在民巷中与庆王发生误会,没闹清楚她便逃跑了,如今竟阴差阳错地在宫里碰面,她总觉得庆王在盯着她,如芒刺在背。再加上又与琪王闹的不欢,这般场面真让人烦恼。
她正着急时,宫女宁儿正好寻来了,她走得急,额头上起了密密的一层汗。
宁儿向三位王子行了礼后,抱歉地对未语说:“都是奴婢的错,竟把小姐跟丢了。贵妃娘娘怕是已经等急了,请小姐这就随奴婢回去吧。”
未语忙说:“不不不,是我的错,都是我乱跑,咱们这就回去。”
两人的话让其余人都愣了一下,连琪王都露出些许好奇的神情。庆王问宁儿,“怎么,雁小姐是贵妃娘娘的客人?你是哪个贵妃宫里的?”
宁儿低头,“回禀庆王,奴婢是嫣贵妃娘娘宫里的,娘娘今日请了雁夫人与小姐进宫相见。”
太子看着未语,“不知小姐与贵妃娘娘是何关系?”
这下好了,什么都得说,未语不免无奈微笑,“我母亲与贵妃娘娘是同胞亲姐妹。”
太子不由得惊奇,“原来是贵妃娘娘的外甥女,怎么我从来没见过小姐?也没听父皇和娘娘说起过。”
“我不满五岁便与父母去了南洲,不曾回来过,殿下自然不知。”
未语说完忙施礼请辞,“未语怕姨娘娘等的急,得赶快回去了。未语初次进宫对宫规生疏,方才有失礼的地方还望三位王爷见谅,未语在此请礼了!告退。”
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一个弯,未语才放下心来,今日真是长了见识。三位王爷性格迥异,不过只有那位庆王的行为和心思让人难以看透,她明明很想避开他,背过身却又忍不住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