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的脚步还未跨入内殿就听到物品翻落碰撞的声音,他沉声问身旁的内使,“传来几次通报?”
内使微微抬头,露出低眉顺眼的年轻脸庞,“酉时,一次。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
庆王缓缓步入内堂,一本奏疏和盒子都散落在御案前的台阶下,兵部尚书木昘和两位副使大人全都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内阁三大内御学士和总清司的两位长老站在一旁,太子则垂手站在另一侧。
皇帝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解释!你们都给朕好好解释!”
庆王走到御前行礼,“参见父皇。”
皇帝用力一挥袖子,顷刻间又咳嗽起来,两位宫人上前又递茶水又抚背。皇帝平息下来,喘着气说:“庆王,起来,先看看地上那份急报。”
庆王看了看木昘,“父皇,发生什么事了?让三位大人起来说话吧。”
皇帝怒道:“你先看急报!他们在这跟朕扯了一个多时辰了,说来说去都讲不清这最重要的国防禁区居然出了这种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曹渊默默地看了一眼庆王,心中暗自寻思着。
庆王看完急报疑惑道:“北飏邱成军区区几千人马竟能踏进孙诺的大本营?”他说着看了看跪在最后面的那位驿卒,“孙诺如今何在?”
驿卒回话,“孙将军率兵追到离溯州二百多里的地方被毒箭射伤,幸好被溯州赶来的巡防营所救。”
皇帝没好气地说:“听到没,他运气好啊,朕这张老脸却被狠狠地打了个耳光啊!”
“父皇息怒,”庆王劝道:“邱成军忽然越界发难,已违背了双方协议,不知他们这样做的起因何在?”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协议!”皇帝吼着,“北飏那个老头子已经死啦!现在掌权的是新上位的王子,那份协议已经不作数了。”
“不……不是的,”那位驿卒又开口解释,“那些北飏的骑兵一路都喊着说孙家军骄奢污秽、抢夺良家妇女等话语,说是要替天行道……”
驿卒话还没说完,皇帝已经将案上的墨盒砸了过去,朱砂水洒落在地上,“住口!还嫌北荡原的事不够丢人?”
太子满脸担忧,“父皇,先别动气,注意身体。”
总清司的夏长老说:“陛下,这些年边防安宁无战事,孙家军或许是纪律不够严谨,但是真正的问题所在还需要后续调查。好在曹大学士和庆王事先联络兵部做了预案,溯州驻军赶到及时,北飏军也不敢再多生事端。”
“儿臣以为,北飏的这支骑兵本来就是针对孙诺去的。”庆王适时发话,“看急报上所描述的,北飏军行动快速而有序,目的非常明确,就连撤退都干净利落,事先一定做过细致的观察和周密的计划。”
曹渊也站出来说:“臣也这么认为,北飏军再怎么彪悍也不敢正面与北荡原的几万驻军正面冲突,况且再往南还有溯州驻军和圳州驻军,往东一点还有五行军的一支精英军,这也是他们为何快速撤回的原因。陛下不必过于担忧,溯州驻军已经前去加固防备了,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分析问题和加强防备即可。”
皇帝听着曹渊的一席话,稍稍平静下来,“朕一直非常相信孙家军,没想到那么大的北荡原驻军就像一张纸,这么轻易的就被捅出一个大窟窿!朕现在怀疑之前流传的那些关于孙家军的风言风语都是真的!”
木昘轻轻抬头,犹豫了一下又低下头去,两个副使也一直跪着不敢动。
皇帝用手撑着桌案,沉默了好一会儿,摇摇头说:“朕还是想不明白这个事情是如何发生的,查!给朕好好查!木昘,你们起来。”
三人谢恩爬起来,木昘急忙说,“臣即刻派人去查,臣一定找出原因!”
曹渊沉吟了一下说:“陛下,若要趁热打铁,不如飞鸽传书让溯州方面即刻去查,将具体细节呈报回来,如此也就是两三天的事。”
木昘急忙说:“陛下,国防边禁本就在兵部职责范围内,理应由本部来细查。”
皇帝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转眼望见太子默默肃立一旁,他放低声音问道:“太子,你来说,该派那方去核查?”
太子脸上略显慌乱,“儿臣以为该让兵部去查。”
“原因呢?”
“这个……儿臣以为兵部就该去管这些。”
其他人都心思各异地将目光投向太子,皇帝沉默不语,内心已经搅翻了天。不过,至少他还不想在几位重臣面前指责自己一手提起来的太子,他用力抓着杯子,脸上假装平静。
曹渊提醒太子,“殿下请细想,此番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必然不难查清,背后的隐患才是最大的,兵部确实有责任,但是更多的是应当肃清弊病和加强布防,何不用更快而有效的方式呢?”
太子眼中闪过几丝茫然,木昘却憋不住了,“曹大学士!兵部既有责任,哪里还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庆王淡淡开口,“木大人,大学士的建议是想让兵部腾出人手和时间来做更重要的安排,孙诺大本营里发生的事情只要从就近的溯州派人去清查,一时片刻就尽然知晓问题所在。兵部的后续改善工作只怕会更重,怎么能说置身事外呢。”
木昘总觉得庆王暗指其他,心中又气又恼,“庆王殿下!臣斗胆问一句,几日前殿下与曹大学士便告知要加固北荡原边防,是否早知会出事?”
此话一出,几人心中都不满颤抖了一下,特别是皇帝,他定定地看着庆王。曹渊急忙呼喝道:“木昘,你胡说什么?当着陛下的面也敢随意质疑皇子!况且方才一开始便已经向陛下禀明,从北荡原传来的流言是我先怀疑的,是我不放心才告知庆王……”
“当朝有太子监国协理政事,大学士为何不向太子殿下禀报,却要告知庆王?”木昘激动地打断曹渊的话。
殿内的气氛竟一时被拉近了另一个危险且模糊的边沿,曹渊正要继续辩解,太子急忙制止,“大学士,木卿,你们别争了。曹大学士的确一开始就找过本宫,只是本宫那时候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这种猜测出来的情形做出预防,后来又想到庆王处理边防事务甚有经验,是本宫主动提出找庆王商量的。”
木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脸上神色怪异。皇帝看看庆王,又看看太子,来回巡视了许久才幽幽地问庆王,“慕青,你来说说此事后续的安排。”
庆王神色淡淡,徐徐说道:“父皇,调查事因的工作就让溯州府长史着人前去吧,兵部就从禁防中存在的隐患和弱点方面着手排查,几方部门相互配合进行,不能拖延事态。虽然在这件事情中死了四员大将,其他方面并无多大的损害,且北荡原的边防依然牢固。但是传入其他驻军和百姓耳中的情况就只会变成北飏铁骑击垮了孙诺的大本营,变成几千人便重创了我军几万人的夸大流言。因此,必须要先稳定军心民心。”
皇帝干笑了几声,他从前真是小看了自己的这个儿子,又或许是习惯了冷落他的生母,以至于也一直未曾关注过他。
木昘扑通跪下想要继续争取,皇帝率先开口,“好了,都不要再说了,庆王已经给出最好的建议了。既然谈论了大半夜,朕看今夜就不要睡了。相关部门立即着手联合庆王的建议,当着太子的面定好文案,飞鸽传书通知溯州府长史,兵部在天亮前必须展开行动。三天之内,朕要看到调查详述和兵部的预案!”
众人请退,皇帝缓缓站起来说:“曹渊,你跟朕来一下。”
皇帝靠在椅榻中,神情低落,“曹渊啊,朕忽然觉得头疼。”
“陛下,此事并不难解决,还请陛下放下心来,保重龙体!”
“朕不是头疼这件事情,而是太子,曹卿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曹渊心中微微叹气,“陛下,长久以来许多边防驻军的内务都是自行处理,一年也就向朝廷呈报一两次,太子殿下不懂其中的繁复也属正常。”
“不懂归不懂,作为储君,针对事件却连一句或好或坏的意见都说不出,这些年他面对几十人的太师团都学了些什么?”皇帝沉了一口气,重重地咳了几声,“朕知道,如今的太子并非储君的合适人选,可是……当年惠王死了,朕要依靠孙家军,朕只想在有生之年固本保安,太子有没有才干朕不管,朕组建国内最有学问的太师团教导和灌输,就是学不会也应该听会了吧。”
曹渊略微颔首,“其实,太子性情柔善,在许多事情的决策中也都体现了宽和仁义。兵务方面的事情就让太子殿下从现在开始加大熟识力度,与专务的人多多探讨,慢慢就有所认识了。”
“以后他登上高位,也可以如此一味的宽和仁义吗?帝王就像一座山,性情才德受世人敬仰,同时也要有力量和威信。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给他一座城池做个封王,都未免会掌控治理。生在帝王家,脑袋瓜子里怎么就像一汪清水?心智才干还不如庆王的一丁点吧……”
皇帝忽然站起来,“说到庆王……”
他开始一边思索一边踱步,曹渊悄悄观察着皇帝的表情。过了一会儿,皇帝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曹渊啊,以后要多留心一下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