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她的小念,却比穷人的孩子当家更早。
二十几岁的时候,她遇到了丫头的爸爸,跟现在那些个姑娘如出一辙,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当时他对她也很好,好到她觉得那两年的时光就跟做梦一样,美好得不愿醒来。
唯一遗憾的是,这段感情收到了他父母的支持,却没有收到她父母的支持。她性子极烈,年轻的时候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当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而父母却一而再再而三阻挠时,她终于是触及了二十年孝顺的底线。
她不明白父母究竟是为什么如此讨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解决这个问题,但父亲却先告诉她,她若是嫁,便是要主动断了这二十多年父女情、母女情。
每个人都有爱到疯狂的时刻,她也不例外。
于是,养育之恩断在那个她含泪夺门而出的雨夜。
婚后,她没享受多久幸福生活就怀孕了,家在外省的公婆没有来海城看看她,忙着做生意的他也放不下工作,只找了个保姆来每天照顾她的饮食。
怀孕十个月,她的心一天比一天凉。
剖腹产那天,公婆从老家坐飞机过来看孙女,他陪他们游了半天海城的热门景点,吃了晚饭公婆又连夜飞了回去。
他们在外面吃喝玩乐的时候,她咬牙忍痛按了招呼铃,拜托护士帮她到医院食堂买一份客饭。
产后,没有人照顾她坐月子,落下一身毛病不说,她的性子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很多时候她总有些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结婚一样。
以前交好的姐妹提醒她,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才会如此,她听完很意外,意外的并不是他的负心,意外的却是……自己竟不感觉有半点愤怒与委屈。
只是有些后悔。
但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她不闹也不吵,这倒让他很吃惊,大抵是看在她的懂事上,他对她的经济一向宽容。很多时候她抱着小秦念,会想起许多以前的时候。
所以她给女儿取名为“念”。
不管是念何人念何事,失去的,才是最珍贵的。
从怀孕到出月子,她整个人都瘦脱了形,可内心,却强大到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家里始终只有她和还不会说话的秦念,他对她的态度也渐渐不再友善,她觉得,自己该做个女强人了。
女人啊,再相信爱情再相信婚姻,也永远不能放弃自己的事业,否则等到男人想弃了你,经济立刻便是压在身上最沉重的大山。骄傲如她,再不愿卑微地倚靠他的鼻息生存。
女儿过了周岁宴,她离开法医这个职业已有两年多,曾经熟悉的岗位似乎变得陌生,但只要她愿意,躺在太平间里的尸体会比他对她说的话还要多。
一纸离婚协议,她只要求带走女儿。
他不肯,她冷笑。
“两年,我用全部心血凝成骨肉,用每日落下的汗水和吞掉的眼泪换回肚子上一道疤,用一身和一生的疾病让出生就进暖箱的孩子会喊妈妈,你凭什么资格带走她?”
他不说话,她继续冷笑。
“就凭一条小蝌蚪?”
他面色一僵,座上和分局的法官大人咳了一声。
孩子被判给自己在意料之中,她月前重回了川南分局,分局长和这起离婚官司的主持法官交情匪浅。
“妈妈?妈妈!”秦念在她眼前来回摆着手,一个劲儿地大叫,“您在想什么呢,都不理人。”
秦法医回神,思绪戛然而止。
“你前两天着凉了?”她指了指已经被吃掉两粒的药片,“妈妈不是打电话告诉你天气转冷昼夜温差变大要多穿衣服吗?”秦法医有些愠怒,摸了摸秦念的手心温度,这才稍稍缓了脸色。
秦念摸摸鼻子嘿嘿笑,不解释也不抱怨,只又夹了一筷子蘑菇放到秦法医碗里,絮絮叨叨道:“这蘑菇妈妈爱吃,隔壁黄叔叔帮我早上去菜市场买的,可新鲜,”她扒了几口白饭,满是期待地问,“妈妈,我做的好吃吗?”
秦法医鼻头不禁又是一酸,自己的工作太特殊,经常性在局里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这段时间又碰上轰动满城的碎尸案,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回家了。
娘家早在十多年前就跟自己断了关系,秦念自上幼儿园开始,就是上学书包里藏钥匙回家自己做饭的小大人。所幸对门的黄先生和黄太太一直照料,她才不至于太过担心。
这顿饭,秦法医本来没想到自己能吃上。
前几天黄太太就邀请她们母女中秋节到自己家过,秦念也很开心,秦法医虽表面上应下了,但到底觉得这么个节日不该打扰了人家,所以就想着让秦念一个人去,自己就在局里加加班。
碎尸案现在所掌握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林宵和赵天几个查案,最关键的依据就在她的验尸结果上。自己获得更多的细节,他们才有更多的线索,凶手才能尽快归案。
可没想到,女儿自己做了饭菜,还带着两块大月饼跑来了分局。
“好吃,”良久,秦法医缓缓吐出两个字,在看到秦念脸上露出越来越漂亮的笑容时,她伸手摸了摸女孩软软的头顶,极尽温柔道,“等等妈妈还要忙,你就在这里做作业。”
秦念点点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到底是什么工作,也很奇怪为何别的孩子每天都有父母接送上下学而自己回家却要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子。
但独立的小孩永远懂事得令人心疼,她把碗里最后一颗饭粒扒拉进嘴,提醒秦法医道:“水凉了,妈妈吃药。”
中秋的夜大抵因为亲人在畔显得分外宁静温馨,圆月硕大如盘,渐渐从中天走下树梢头,而这个留给许多人难得休憩的节日,终是缓缓过去。
近十点,从昏睡中睁开眼的唐景枫闻到了楼下阵阵香气,那是昨晚吃剩的红焖猪蹄又放到锅里炖的味道。他眼皮跳了跳,拨乱原本就不算整齐的黑发,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夏当归抱着他已经分不清叫什么的小狗坐在沙发上,抬头和自己四目相对后,丫头淡淡解释:“郁爷爷早上来了电话,所以郁望七点多就走了。”
唐景枫想起来了,昨晚赏完月他跟郁望回房间又喝了许多酒,大概是因为心情很好,所以一向行事分寸不失的他当时竟也有些昏沉,但倒还算不得酩酊大醉。
“林宵那里有消息吗?”虽然很破坏气氛,可无论何时,案情的进展永远是唐景枫从始至终最为看重的。
夏当归也同样如此。
“如果你不曾接到电话,那就暂时没有。”她回答得堪称完美,眉头一挑懒洋洋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正从楼梯口缓缓拾阶而下的唐景枫,脸上带着对他智商的极度鄙夷。
“……”唐景枫是侧写师,一双眼睛最是锐利,当然瞬间读懂了夏当归表情的含义。
他猛然想起自己出国前家里就停掉了座机号码,而夏当归又是个连手机都没有的怪丫头,所以林宵有任何事,都只能和他联系。
这下算是明白夏当归的嘲讽语气了。
唐景枫无奈失笑,反正也习惯了她的毒舌,不痛不痒的,偶尔还觉得挺有趣不是?
“今天上街,带你买手机去。”唐景枫一边下楼一边扣衣领,他好像尤其喜欢穿白衬衫,照夏季这每天一换的频率,夏当归很是好奇他的衣柜里到底有多少件白衬衫。
夏当归不说话,其实她有没有手机都一样,按她的个性,就算时刻拿着通讯工具也不会和人交流。只不过她没有开口拒绝也没有点头应下,就这样看了唐景枫良久才轻轻道:“你就不打算问我为什么都没有手机?”
她记得和唐景枫初遇那天他就问过自己一次,可心思缜密谨慎如他,怎么会那么久都不疑惑她的来历呢?
唐景枫倒被夏当归问得一愣,只不过须臾后,他就笑了,“问了才能知道答案,就跟我伸手要东西你才会勉强给我一样,这叫被动,”他顿,目光如炬,“但如果我不问一声你就愿意分享,这叫主动。”他的回答太过认真,认真到夏当归竟觉得自己从他眼睛里,看见微微期待。
如果哪一天,你能打开心枷,我定摊开双掌,将你愿同我分享而卸下的无尽苦难全部接妥,然后拥你入怀,感谢依赖。
“这段话,”夏当归声音淡得出奇,“同样赠你。”她说,表情略有松动。
有故事的,从来不止她一个。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好啊,先告诉我三个被克死的未婚妻是怎么回事,嗯?
唐景枫再一怔,随即开始挑眉微笑。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可以戏谑你的故意伤人罪,你也可以讥讽我的三个未婚妻,是不是说明,我们之间那时近时远的距离,可以固定在一个,或许更合适更舒服的范围?
“真意外,夏小姐年纪轻轻竟然吃过牢饭?”
“不敢当,唐先生青年才俊竟然有三个横死的未婚妻?”
唐景枫笑意缱绻,被自己所遐想的对话给惊艳到,心情愈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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