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昏暗,入口的地方还好些,借着外头长街的路灯光线勉强能看个大概。可越往里走,越是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林宵下意识放轻了脚步,黑暗与安静,本就是这世上最令人感到紧张的元素。
这地方他只来过一次,但好在海派弄堂地形简单,不像京城的四合院,摸黑还真找不到哪儿是哪儿。所以林宵暗暗在心里丈量着自己的步子,觉得距离大概差不多了,刚想抬起头,与生俱来的警惕和敏锐嗅觉,让他意识到几步开外的地方,正有一人和他同样屏息以待。
气氛瞬间就有些剑拔弩张。
那人隐在角落里,呼吸沉稳,吐纳有度,不知道是已经埋伏多时,还是准备伺机出逃。
林宵攥紧了手里的笤帚,隐约可见那人半蹲着,看身量和郝七的确有些像。他沉眸,两脚在地上小心蹭了蹭,似扎一个坚实的马步。
气沉丹田,刚欲大喝,冷不防那人却抢在前头,语调轻悠。
“林宵?”
林宵一股子憋着的气全泄了。
“阿景?”他皱眉,不知怎的有点忿忿,“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一个没回!”
“我手机送人了,只剩一张卡,你怎么打得通?”唐景枫蹲得腿都麻了,晃晃悠悠站起来的时候,朝林宵身后看了看。
“……”林宵有些凌乱。
唐景枫已经开始解释,“碰上了这条街收废品的,老贾家里那钟就在他那里,听说还是好好儿的,根本没有坏,”他从自己蹲的地方捡起了那钟,白色圆形,很普通,“我怎么说他都不肯给我,哭喊着是他掏钱才收到的,气得我拿手机跟他换了。”
林宵暂时强迫自己不去想用手机换钟的价值问题,只拧着眉问:“有发现吧?”
“当然,”唐景枫耸肩,“不然我岂不是亏大发了?这手机的钱你们给不给报销?”
“那是后话!”林宵狠狠瞪他,再也等不及,把自己母亲跟他说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半晌后,唐景枫越听越皱的眉头渐渐松了,“那敢情可好,我的发现就是,收废品的告诉我,这钟收来的时候什么问题也没有,就是时间后推了近两个小时,”说到这里他扬起下巴,“完美贴合。”
林宵一时间突然不知如何作答,似乎案子结束得……有些突然?让人错愕?
“发什么呆,我在这儿守了一下午郝七都没回来,估计他有出逃的可能,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儿了。”唐景枫的确守了一下午,暂时不通知林宵的原因是,他一开始并不知道那天晚上电视节目还某种程度上成全了老贾的“证明”,所以这个方面一直没想通。
但现在,唐景枫终于明白,为什么老贾说,他那天特别饿又特别困,因为时间被后推过,他寻常习惯的六点吃饭变成了八点,九点后入眠变成了十一点后。
“当归没跟你一起来?”唐景枫问,从刚才他就在打量林宵身后奈何却没见到夏当归。
林宵一愣,随即摇摇头,“她跟你一样,始终不接电话,我本来还以为你俩在一起呢,”说完他又是一怔,后知后觉道,“不会……”
“出什么事”四个字没有说出口,林宵看了下唐景枫的脸色,的确突然变得不太好。
快步往外走,连丢在地上的证据都不要了,唐景枫沉声低问,“我走之后她没进局里?”
林宵拿起钟,顺道儿看了一眼郝七的家,家门紧闭,毫无生息。
“进了,说聊了一会儿就走了,说想去市医院看看。”
唐景越走越快,他记得白天的时候,老贾告诉他郝七去了医院检查。
狠狠握拳,又暗示自己放宽心,郝七没有见过夏当归,她又是个谨慎的,理应不会出问题。
“她说什么了?”唐景枫问,大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她的影子。
林宵紧跟上去,“说凶手是女性,”他顿,这时候才想到了顾弗青那件事,便又长话短说地解释了一遍,至于那姑娘如此行为的原因,林宵并不清楚,“我后来想了想,或许小夏的意思是……”
“凶手是同性倾向者,偏于女性的那一方。”唐景枫快速接口。
林宵霍然停步,“等等!郝七极有可能是——”
“是邵三的哥哥,”唐景枫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诧,却将林宵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所以现在很明显,如果在川南甚至海城没有找到郝七,他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林宵猛地咽了口唾沫,一下子有点接受无能。
同性倾向者不可怕。
杀死弟弟的哥哥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两个身份合二为一,通通出现在郝七身上。
“碣阳崎县。”唐景枫一字一顿,无比笃定。
“那小夏呢?”既然确定了郝七的嫌疑,林宵并不担心抓不到他,要到外省去必须要用身份证买车票,一旦锁定,插翅难逃。
唐景枫抿唇,并未立刻接话。片刻后,他道:“我要去一趟医院,如果我找得到她,你就去追郝七。而如果我找不到她……你就得多追一个人回来。”
林宵听懂了,“小夏有可能和郝七在一起?”郝七自去医院后再没回来,很可能已经携带好一切东西准备回老家崎县,如果夏当归在医院遇到郝七并发现他要出逃,的确存在跟踪的几率。
“她不接电话,要么是怕暴露身份,要么就是已经被郝七发现了,”唐景枫冷静分析,街道两旁的夜景在快速后退中模糊了一切,“当归没有学过近身搏斗,要想制服郝七很难。”
“那我现在就通知赵天几个,从这一时间开始,24小时全员待命。”林宵的心也被悬了起来,如果夏当归真的跟在郝七那里,郝七会不会伤害她暂时不去想,可这样一个已经被医学宣判癌症死刑的杀人犯,怎么都是危险的。
因为唐景枫和林宵脑海里不约而同有了个念头。
谢家早年就搬离了崎县,郝七绝对不是回家祭祖或者探望亲人。再者谢父也不见得还在世,如果郝七此番回乡,唯一且最大可能的目的,就是……报复!
邵德根和杨丙芳依旧在老家,郝七跟邵三同事这么多年,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间,一定已经得知了他的身份,以及他父母的情况。杀害邵三或许是有预谋有计划的事,但再找邵德根和杨丙芳,极有可能只是一时起意。
因为距离邵三被害已有一段时间,且那段时间警方一直陷在迷茫中,更适合郝七转换地方作案。但他没有,他只是依旧照常上班,跟平常人一样。
所以,唐景枫推断,郝七是由于已被医学宣判缓期死刑,故而又升起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于郝七而言,邵三固然是他童年不幸的因素,但归结到底,杨丙芳才是一切的根源。当年邵德根甚至因为某些事情跟其父发生肢体碰撞,这对于一个被母亲狠心抛弃的年幼少年来说,实在是难以忘怀的一次痛苦打击。
邵三父母还不曾知道邵三已遇害,郝七若是赶在警方通知之前将这事告诉两人,无疑在他心底是觉得畅快的。
唐景枫一番思量便和林宵分头行动了,去医院之前他就近到通讯公司买了个小手机,能打电话能发短信的那种。他车子开得很快,一边焦急地播着夏当归的电话。电话虽通了,但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唐景枫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夏当归不是那种做事不经大脑思考的,但她又确确实实是个瘦弱的女孩子。
郝七再怎么样,也是个一米八以上的大汉。
医院急诊部值班的换了两个护士,唐景枫不管如何问,她们都不知道他口中那个“瘦瘦的小小的,一张脸不带任何表情”的女孩究竟是谁,毕竟两人临近傍晚才接了班。
但唐景枫没办法等到第二天那两个换班的护士来,一旦确定夏当归不在海城,那么当是跟着郝七无疑。
所以唐景枫当机立断拨给林宵,“查一下当归的手机定位在哪里,快!”
他语气很急,现在不仅仅只是追一个重大嫌疑犯,更是在追他的命。
电话刚挂断,郁望的号码就拨了进来。
唐景枫不是很有心情接这个电话,但勉强压了压焦虑的情绪,他还是低声开口:“有事?”
“阿景,现在你手头负责的那起案子结束没?今儿来自首那姑娘,你们没真把她关起来判罪吧?”郁望语速极快,完了又忧心忡忡道,“她肯定不是凶手,你们——”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凶手,”唐景枫不耐烦打断,“真正的凶手已经逃了!”
郁望一愣,他是临近傍晚才得知顾弗青去自首的事,吓得郁家小祖宗一个跟头就从床上翻了下来,火急火燎要去局里看看,出门正好碰上朱祥。
转而想起顾弗青找过朱祥,甚至在那天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郁望揪着朱祥噼里啪啦问了许久,渐渐摸出了一些门道。
大抵是猜到了顾弗青此举的目的。
蠢!蠢得惹人心疼!
郁望又恨又气,抬起手臂就给了朱祥一记重拳。
然后,他本想出门给顾弗青保释的事儿就给耽搁了。因为下手太重,朱祥门牙掉了两颗,爷爷恨铁不成钢,把他给关禁闭了。
“那是不是就能把她给放了?”郁望松下一口气,并不在意唐景枫说的那句“凶手已经逃了”,在普通老百姓心里,只要自己关心的人好,那什么都好。
唐景枫却突然火了。
“妈的!你的姑娘是没事了!我的姑娘可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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