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府正门前灯火璀璨,两座镇宅石麒麟高大威武,眼神犀利而隐射锋芒,似有俾睨天下的傲慢之色,一如府门前正进行着一场悄无声息的手舞足蹈大战的高傲的丫鬟婆子们。
在万家灯火的映衬下,远远地,一骑卷起烟尘直奔镇南王府而来。
“回来了!回来了!王爷回来了!”那一骑上的护卫人未至声先到。
“快到南城门口了!”
听闻那前去南城门迎接的护卫回禀佳音,清宁和玉语嫣皆开始整理各自的衣裳,让管事的婆子吩咐下去,列好阵型迎接王爷归来。当然,此时,那些方才还在手舞足蹈的丫鬟婆子们早就停止了倾轧,那些不雅的动作,定不能让主子发现,这是她们早就达成的默契的共识。若没有这觉悟,早就无法在王府混下去了。这王府的金饭碗美差可不能轻易就给砸了。
不一会儿,果然听见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还有欢呼声、嬉笑声。
夜幕之下,灯火之中,写有“镇南王府”和“武”字的旗帜仍然那么威武而招摇。
“黑驰”和“赤风”依然并行于队伍的最前面,黑驰的主人还是那么潇洒悠闲,而赤风的主人却拧着眉头,一副冷峻的模样。
黑驰的主人立在马上,手一挥,丫鬟婆子们便急不可待的跟着两位王妃跑到队伍后面观摩猎物。这是镇南王狩猎归来后的惯例,先让两位王妃挑选各自喜欢的猎物,然后赏赐给府内丫鬟婆子们一些,再赏给王府护卫家丁一些,余下的才会被送到大厨房去。
感情这两位王妃带着婆子丫鬟们在王府门口等了快半个时辰,不是为了迎接镇南王,而是为了迎接那些猎物啊。
一时间,只听得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啧啧!这雪貂皮毛,我要了!”
“鹿茸我要了!还有这锦鸡尾羽也归我!”
“这些是什么?这么多?”
“好多犀牛啊!怎么会这么多犀牛呢?不会是把犀牛森林的犀牛全部一锅端了吧?这么厉害!”
“这就是犀牛么?好多犀牛角啊!我要犀牛角!还是第一次看见长在犀牛身上的犀牛角呢!”
“这一头犀牛好大啊!怎么这么大?不会是一头犀牛王吧?”清宁惊呼道。
“这头不会真是犀牛王吧?咱们王府今后不会遭到犀牛群攻击吧?”玉语嫣也有些惊诧。
“呸呸呸!妹妹怎么说话的?大莽山离姬州城这么遥远,那些犀牛难道还能跑这么远来报复?再说了,还没进城门,也有城墙和守城的将士们抵挡住。怎么着也不会围攻到王府来!妹妹胆子是不是变小啦?”清宁笑着揶揄。
“我胆小?我这不是为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担心么?到时候,看谁吓得哭鼻子,还要姑奶奶去救!”玉语嫣不屑地嘲讽道。
镇南王武翰弘看着王府里那两个美人喋喋不休的斗嘴,与已经翻身下马的萧衍对视了一眼,无奈地伸手扶额,也从黑驰背上轻盈地飞身落地。
这俩女人的小打小闹虽然有些闹腾,但是也让平静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算不得什么烦心事。让他现在还忿忿不平的是今日狩猎之时,那些犀牛的疯狂围攻。
那些犀牛群害得他如此狼狈,完全失了镇南王的威仪。和狩猎大部队汇合后,他调令大军向原先与犀牛群狼狈肉搏的地方进发,如果那些犀牛还在的话,全部剿灭之,管它是否破坏生态平衡,他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呲牙必报,这耻辱堪比当年刘邦的白登之围,定要雪耻。
果然,那些疯狂的犀牛们还在原地四处狂奔,有的竟然陷入沼泽泥潭下沉了,还在怒腾着。
弓弩手全力齐发诸葛连弩,犀牛的皮肤虽很坚硬,但其褶缝里的皮肤十分娇嫩,眼睛等位置也很脆弱,再加上这诸葛连弩是经过改良的,锋利无比,射出时爆发力巨大无比,连番攻击之下,毫无准备的犀牛们便纷纷倒地。
弓弩进攻之后,紧接着,是血淋淋地屠杀。他开始还不忍去看,但是脑海里突然想到一些什么,又开始直视犀牛们的惨状。
搬运犀牛尸体的工作也非常浩大,好在前来支援的府军及时赶到。
还未进入姬州城门,一路上,给沿途村镇的老百姓们送去了不少犀牛,待到进入姬州城门,又给守城的将士留下不少。
所以,运到王府的犀牛已经所剩无几,但是,仍然有好几十头。
镇南王一行回府休整清理一番后,环山衔水、曲廊亭榭的王府后花园内,人头攒动,而王府演武场东侧的卧龙阁大厅也是热闹非凡。
一边是盛大的筵宴,席开十数桌。一边是奔放的歌舞器乐表演。
大厅中央位置放着三口大烤炉,十口小烤炉。鹿肉、斑羚肉、野鸡野兔肉,还有犀牛肉的香味溢满整个空旷的大厅。十口小烤炉内上好的银碳炭火炙烤着野鸡野兔肉,而三口大烤炉里的旺火则分别烤的是鹿肉、斑羚肉和犀牛肉,听得见肉上嘶嘶地溢出油来的声音,看得见肉质逐渐变得金黄松软。
无需再添加任何暖炉,烤炉的温度已经足够驱走深秋的寒气。
府中家仆婢女来来往往,不时给各桌端送冒着热气溢着油脂的烤肉和香醇的酒水。
王府秘酿的露浓笑斟满了银质酒樽。一场奢华的王府夜宴华丽上演。杯盏交碰间,豪爽大笑声四起。
酒过三巡后,镇南王独自起身离席,一个人走在王府后花园。一路亭廊楼院,远远地都挂一线的大红灯笼。在花园西侧有一小湖,湖面开阔而舒展。湖心有一长长的亭廊,两侧有朱色石船连接至湖边。湖中还有喷泉在运行,在夜色下画出多变的弧线,很美。
而那边乐舞表演,此时已经渐渐清雅,显得古韵悠长。
武翰弘背倚一“凹”形的水池停住了脚步,这池名为“蝠池”,形似蝙蝠,“蝠”与“福”谐音。有好些年头了。池边翠柳依依,池内水波点点。蝠池前方,是一块巨大的怪石,名曰“飞来峰”。在其前方,是花园正门,是一扇巨大的汉白玉整雕门,门额石刻外为“静含太古”,内为“秀邑恒存”,取喧闹中存太古之幽静,满园秀色永为春的意境。
伴随着古韵悠长的丝弦乐器的清雅之音,武翰弘几乎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天元皇朝,回到了昔日无比熟悉的穹洲大陆。
天元、璇玑、昭衡、启邕、炎阖等五国本是穹洲大陆上叱咤风云的五大强国,实力均衡,互相制衡,一直以来虽然小规模的摩擦和战火不断,倒也没有出现过大范围的战争。
但是,后来却再也没有璇玑、昭衡、启邕、炎阖四国的名字了,唯一有的只有——天元皇朝。
而她,就是天元皇朝的第一位皇后。
那时,她是霍雨蓁。
身为女尊强国璇玑国女帝最疼爱的皇太女,她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母皇疼爱,父王们也都宠溺着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挫折,不懂得人心的险恶,不懂得为自己算计谋划,整天无忧无虑地快活度日。
等到及笄的那年,整座璇玑国皇宫举办了一场比今日更为盛大恢弘的夜宴。
她很清楚的记得,那是在皇宫后花园举办的。穹洲大陆天元、璇玑、昭衡、启邕、炎阖等五国的青年才俊几乎齐集一堂。
他们都很清楚,他们此行,不是求娶,而是自荐。霍雨蓁将是璇玑国的未来国主,不可能委身下嫁,只会招赘驸马郎。
璇玑本国的青年才子、少壮将军尤为殷勤,因为他们本就是璇玑臣子,能入赘皇室是莫大的虚荣。
而启邕国的皇子也来了两位,都是霍雨蓁的表哥。
她当然只与熟悉的本国才俊以及启邕国的表哥交流。因为只有与熟悉的人交流,她才有话可说。
当然,她对天元、昭衡、炎阖等国的男子也都格外好奇。可惜,她始终无法记住他们的样貌,因为穹洲大陆的服饰大致相同,而那些男子又都是英俊倜傥的模样,连个头都差不多,都长得高高大大,也许,母皇已经进行了初选,只将一些好的留了下来。
当时的她只觉得心也似乎被喜气给蕴染了,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一下一下跳动地节奏。
偌大的后花园里火树银花不夜天,大红的地毯铺满宽阔的宫道,连幽深的小径也给铺上了,那红色红得那么艳,那么耀目……
宛若血的洪流!
想到此,连已经日渐淡漠无情的武翰弘都忍不住浑身战栗,也许是酒后受热,再到这花园中受了凉气入侵所致。
到处是血,那是血的洪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