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三层楼建筑的防盗门前,凭借一盏发着淡光的灯泡,莫爱渚正在为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施法。
“就这样闭着眼睛,不要动喔。”
“爱渚,快点让它结束。”
“快了快了。”
莫爱渚舞动双手,细致的十根手指在微弱的光芒中恍惚变成许多根,手上的动作优美得像是某种异邦舞蹈。
她的身边渐渐聚集起一点一点圆光,像夏日里的萤火虫们悠悠飞起。
她双手合掌“啪”的一声,停下所有动作,萤光也统统消失。
“这样子就结束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企图打响指。
然而她试了几次,只感觉到手指皮肤摩擦出火热,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表情变得困窘起来。
“行了,别试了。”
“嘻嘻。”
莫爱渚吐了个舌头。
月弦·德古拉摘下墨镜,现出一双红瞳。
“这倒霉的继承之眼,”月弦咬牙道,“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一天,转移到我身上。”
“刚才你那眼白好像被烧焦变成黑色了呢,这是费尔南德斯家族的继承证明吗?”莫爱渚问。她刚才施展的解除魔法是汀兰教的,她一个中国道士哪懂这些。
“中看不中用,出门还吓小孩子。”月弦说,“没什么特异功能,就唬唬人。不过……”
月弦·德古拉问了莫爱渚一些关于刚刚那个魔法的问题,他说这种术式他不曾在任何魔导书上见过,完全没有费尔南德斯家族的术式特征。
不过,这却同他上次制止汀兰暴走的魔法有几分类似。
“诶,那么部长,那个魔法是谁教你的?”
月弦·德古拉皱着眉:“你不知道吗?”
见莫爱渚的确不知道的样子,他叹口气,一字一字说出“借尸鬼”三个字。
“那这个法术……也是借尸鬼教汀兰、汀兰教我的咯……”
莫爱渚习惯于把中国人使用的魔法给说成法术。
“……”
月弦·德古拉颔首,望了眼二楼客厅传出的灯光。
“我能确认了。”月弦说。
“确认什么?”莫爱渚眨巴眨巴眼睛。
“克瑞斯特尔·克里斯汀,和借尸鬼一样,学习的都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魔法。”
“噗哧。”莫爱渚忍不住笑出来。
月弦·德古拉问她为什么笑,原来是莫爱渚早就知道了。他责怪她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他。
“因为你不是说不感兴趣嘛。”她说。
“那是那个时候,现在是现在。”他说。
“真没办法呢。”
莫爱渚耸耸肩,对月弦·德古拉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其中提到黯曜。
“这关那个人形自走炮什么事?”月弦问。(注:人形自走炮出自《樱花庄的宠物女孩》)
“如果不是他,或许借尸鬼就任由赤那学弟颓废下去了。”
“借尸鬼还真是爱多管闲事。”月弦唾弃道。
“是呢……”莫爱渚也叹了口气,“但我很担心小汀兰呀……”
(你那叫做“很”吗,没叫“究极”真是太抬举你了……)
月弦想起她之前跟黯曜大吵一顿时的阵势,但他也认同黯曜所说的,计划不变。
“……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知道,她是担心以后汀兰怎么面对赤那,因为赤那刚刚几乎就要杀掉汀兰。但身为异能者,直觉告诉他这并不影响计划。
他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嗯……”莫爱渚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
月弦·德古拉扭头离开。
“呐,”莫爱渚忽然问道,“你有听到关于‘黑新娘’的消息么?”
月弦·德古拉立刻怔住。
他瞪大眼睛,惊恐地转过头来。
“她没理由这么快才对!”
“事情呀,就是办得越快越好。”
一位身穿紧身黑皮衣的性感女士,在一座山坡上满意地眺望扇美市全景。
她拍干净双手,垂下,表情有一点点沮丧。
(克瑞斯特尔,剩下来的事情全交给你了。你总不能一味地依靠我,这样会让你学坏的。)
她拼命安慰自己,可是仍然撕不开对汀兰的思念。
她只能咬牙,从裤袋里顺出手机,把它放在耳旁,接通电话。过程中,她没有点击过一次手机屏幕,而手机却自动地拨号拨出。
“喂?借尸鬼吗,”她说,“事情我都已经办妥了,请求下一个指令。”
她不说话,仔细聆听另一端并没有传过来的声音。
“……这样子啊,了解。”她放下手机。
忽然,有一层黑紫色的液状物质覆盖她身上的衣物,液体表面的光泽不规律地运动,很快变成一套黑色的婚纱。
两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从她身后走来。其中一个女性身材的黑衣人为她戴上黑色的婚纱头,婚纱头的一层薄纱可以遮住半张脸。
黑新娘茶晶色的目光放眼更远的夜空。
“三年了,”她微笑着说,“久违地大闹一场吧。”
黑新娘等人,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叽叽——”
“啁啾、啁啾——”
“嘤嘤嘤——”
两三种鸟叫声,传自窗外的绿树枝桠。
我睁开眼,透明的亮光把洁白的室内照得雪亮,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我稍稍低头,脖颈有些发痛,鼻子闻到的尽是病床床单和被子常带的药草苦味。
这里……是医院啊。
我放松身体,眼睛直盯天花板。天花板有几道裂缝和潮斑。这医院有些年头了,据说是二十世纪初英国人出资建设的基督教会医院,即福音医院,后来历经战争还有改革开放,建市之初英国人把医院送给扇美市。
嘛,别人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不过我有点儿介意,英国人除了宣扬基督之外还有什么企图?因为我从历史书上了解到,有一些疑难杂症是□□才有的,待外国人采取病人血样回去研究,申请专利,到时候基本只有中国人才会生的病,药钱就要通通付给外国人了。
汀兰也是英国人,要不要问她关于国家政治利益这些事?不,还是算了,不要以为每个外国人都很关心政治经济似的。大多数国家人民都拥有民主权利,但他们大多都交给政客,自己不管那么多;哪像我们是权利比别人的少,却还天天茶余饭后扯着政治话题吹牛的?我忽然感觉外国人和我们很有“拥有的不懂珍惜,不能拥有的却瞎扯淡”的嫌疑。
“嘿,boyya(男孩呀)~”
“咦!”
我转过头,才知道我这是二人病房,我的病友正是迦灵姐。我的病床靠窗,没有往她那边看过。
“怎么样?”她笑着问。
她魅惑的笑容,因纱布的点缀而逊色不少。不过比起上次见到她,脸色已经好很多,纱布也拆了些。
“什么怎么样?”
“事情啊,你们不是去处理费尔南德斯的事情了嘛,”她的褐色眼瞳泛着疑惑的亮光,“你被送来这里的时候,你其他小伙伴都没什么事,就你全身粉碎性骨折,还带脾脏肝脏内出血。”
噢噢,其他人安然无恙吗?但是……
“我去?!”我动弹一下身子,果然身体上下打满石膏,之前转头引发的头痛,我还以为是睡太久的缘故,“啊啊,迦灵啊不,医生,我还有救吗!”
可是她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迦灵姐掀开被子,下床,站起身来,睡袍内外都缠有纱布。我见她静悄悄地走到病房门口,开门望风,像是确认安全,才回过头,关门,把门锁锁上。
她收敛笑意,目光射出刀般的寒光。
“我有事要问你。”她阴着脸说。
我感觉情况不妙,但又不能逃出窗外——对照斜对面的建筑,这间病房大概在四五楼的样子,跳出去不是找死吗?
迦灵姐幽幽地爬上我的床,趁我不能动弹,伏在我身上。我发现她的睡袍中间,即胸口处,有几道纱布,却把两座柔软山之间的深壑挤得更深。
都说“伏”这个动作有压在别人身上的趋势,使上者的征服感爆棚,下者的不安感倍增。如果我是拷问者,管它性骚扰不性骚扰的,我也要伏在别人身上。
但迦灵姐的拷问相比我,有头发上的优势——她的脸正对着我的脸,稍卷的中长褐发如同帘子,一下子把我的头封在里面。这种拘束感,使我感到有点点窒息。
“我有大把大把的问题要问你呢,男孩。”她的眼神尖利得就像捕食的狐狸。由于我们此刻近距离,她送来的口香扑到我脸上,是甜甜的。
“我也有问题要问……”
“呜,你有口臭。”她露出嫌弃的表情。
嫌弃我没刷牙就不要用这种逼问方式啊!
“接下来,”她说,“我问的事情,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明白了吗?”
“是……”我特地把自己话音收紧。
“好,作为你配合的奖励,我先告诉你一些最基本的事情:现在是星期二的早上,就是你已经睡了两天。刚送过来的时候,你确实下半辈子别说轮椅了,能在床上躺着活多久都是个问题。”
我从未想过事情如此严重啊……然后呢?我用眼神问她。
“可是我姐夫对你动了不到两小时的手术,做些简单的消毒包扎,你今天就可以醒过来了……他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医生,但再好的医生也不能把病人做成你这样。如果是魔法,除非懂点禁忌的,否则顶多帮你做些缓解痛感、加速复合伤口之类的。”
是啊……如果魔法啥病都能治,还要现代医学干什么。如果文氘医生是猎魔,那么确实就非常厉害了,可是他真的完完全全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虽然迦灵姐是猎魔这出乎我意料之外,但文氘医生这个我可以确信。
“好了,差不多该到我的提问时间了。你也知道我是一年前才调过来学校的医务室医生,但姐夫在这里工作了快十年,跟他聊天,我知道了你三年前和一年前是他的头号病人,他很用心地照顾你。”
“是……”
“三年前,血色圣诞夜,借尸鬼从美欧直接杀来这里,你受了重伤,在这医院住过……当时就是姐夫照顾你的。”
“是……”
话说到三年前,我很好奇前几天迦灵姐去救我的时候,她怎么知道我是“奇迹的狩猎者”的?有机会我得问问。
“一年前,你一个人扛下了魔女之夜,但受了致命伤,之后也是你被送到医院,然后姐夫照顾你……我就很好奇,这两次换做黯曜以外的其它猎魔,起码够死三、四次的,你是有不死之身还是什么?”
“不是……”我轻声说。
说实话,那两次,还有这次——也许还有一两次——我会失去部分记忆。比如这次讨伐S级魔物,我大约也只能回忆到我被一辆列车炮撞飞的时候。
迦灵姐看我眼神茫然,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保险起见还是问了我“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
“好……”她闭上眼,沉默一会儿,再次投来锐利的眼神,“费尔南德斯是不是死了?”
“……是。”
这次我回答得稍显迟疑。因为当你见到那一大批一大批以假乱真的人偶,她们是做得那样逼真,你根本无法断言最后一个人是真身。
可是我却也只能相信露丝·费尔南德斯所说的了。
她应该真的死了……
“正式复出的第一步~把魔法协会的老头们端掉~”
黑新娘哼着愉快的曲调,来到黑夜笼罩的城堡下。这座城堡虽然灯火寥寥,似乎没怎么住人,但又暗藏杀机。黑新娘远远就已嗅到施法的味道,还有杀气的腥味。
黑新娘身后走出两名身穿黑紫色西装的男女,他们都戴着覆盖全脸的面具。男的身材较为壮实,手持一把奇形怪状的大剑;女的身材较为纤细,腰间交叉别着两把黑色的刀。
“这次你们不用动手,”黑新娘说,“区区几百号人不是我的对手。”
“……”两个面具黑衣人沉默。
不一会儿,黑新娘手里多出两个黑洞球,她双脚腾空,身体周围又出现一圈黑色透明的防护罩。
紧接着,她像一颗子弹般往城堡飞去,很快就撞在覆盖城堡的防护罩上。二者碰撞发出“嘭——哧——”的刺耳声音,射出万道闪电。
藏匿于城堡各处的人影纷纷现身,看准机会,调动手中的魔法——除了火球、电光、水纹、迷土、旋风等等元素魔法外,还有刺枪、飞剑、锁链、魔箭等等魔法拟物,再加上声波、触手、花瓣等等奇怪的魔法——几百人施法的目标只有一个,即用天罗地网般的强力弹幕围住黑新娘,轰炸。
但她既不跑也不逃,从容淡定地用防护罩抵挡一切。
“这种程度的攻击和魔法保护……”她将双手的黑球合二为一,“对我而言不成问题!”
语毕,发出“轰”的一声,覆盖全城的防护罩瞬间破碎瓦解,强大的魔法波震晕几十名负责维护防御的魔法使。
还未等那些负责攻击的魔法师们反应过来,黑新娘化作黑洞,将所有攻击纳入黑色的次元,然后每一个攻击者面前都出现一个小黑洞,里边射出的都是他们各自施放的魔法。
一下子,整座城堡哀鸿遍野,哭叫声连绵不断。
混乱之中,城堡的主城正门前又出现一个黑洞,黑新娘一跃,从中跳出。
“魔法协会的人就该乖乖地在阁楼学习魔法,学贵族那样占据古堡,这种事情一点意义都没有。”黑新娘笑道,“不过反而方便我将所有人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