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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终归(8)(1 / 1)

正德元年,八月丙辰,温州府金乡卫传报,擒获海匪钮西山,已验明正身,即日遣送双屿。

钮西山即是刺杀沈岳不成,为海匪所“激”,投海求死的三当家。

当日,海匪禀报沈岳,钮西山已死。

沈岳下令,捉拿钮西山家眷及心腹手下,俱沉海。

有素日同钮西山交好者,言罪不及妻儿。更有海匪趁隙离船,秘告钮西山家人心腹,令其收拾行囊,速速离岛。

“三当家没了,大当家要斩草除根”

为避免沈岳起疑,动手之前,钮西山并未安排家人离岛。只安排心腹保护家人,并言,一旦事情有变,速往西岛寻船,北上浙海,降卫所官军。

沈岳几番被刺杀,朝廷的悬赏告示,早不是秘密。

钮西山本可以成功,奈何被他人拖累,含恨投海。

沈岳动了杀心,家人心腹命在旦夕,除了主动投降朝廷,再无活命办法。

“快走”

送信的海匪不敢多留,见身后无人,指向岛南,道:“日前传来消息,二当家被手下出卖,押在江浙,不日将斩。他手下那些人却是性命无虞,还得了朝廷的赏赐。”

“刘白头,你受过三当家大恩,才能活命至今。现如今,三当家没了,无论怎么说,你都得护着嫂子和侄子,不能做忘恩负义之辈”

“这是自然”

刘白头刚过而立,身高近两米,一身腱子肉。

虎目高额,脸方嘴阔,两条刀疤横过眼角,情绪激动时,会泛出血红,愈发显得狰狞。

这样的凶人,却是少白头,顶着一头白发,被村人视为妖孽,以为不祥。母亲拼命维护,又是家中唯一的儿子,才勉强留在村中。后因弟弟出生,母亲病死,再无容身之地,被亲爹撵出家门。

乞讨流浪时,被科举无望的钮西山捡到,随其走南闯北,最后落草,成了沈岳手下一名悍匪。

“待我安顿好嫂子和侄子,必杀沈岳,为三当家报仇”

送信的海匪没多说,用力拍了拍刘白头的手臂。

“先离岛再说。”

本想拍肩膀,怎奈身高不够,只能退而求其次。

“别耽搁,五当家和几个兄弟正拖着大当家,趁这个时候,往岛南去。”

岛南为旧港,常年停泊几条小船,供打渔之用。能不能走脱,全看运气。

刘白头抱拳,道谢之后,同另几个海匪分头行事。

听闻丈夫已死,钮王氏脸色煞白。

短暂惊慌之后,用力咬住嘴唇,含着眼泪,迅速收拾起几件衣物,带上备好的金珠银锭,拉住两个儿子,道:“我母子的性命,全托刘兄弟了。”

“嫂子放心”

为加快速度,刘白头背起钮西山的长子,单臂抱起次子,领路奔向岛西。

送信人未必全然可信。

便是可信,被沈岳发现,棍棒刀剑加身,扛不住也得吐口。

亏得三当家早有安排,不至事到临头,没了生路。

想到这里,刘白头狠狠咬牙。

如果是他跟着三当家上船,沈岳这会必已人头落地。哪怕杀不成沈岳,也能多砍几个孙子,不让三当家束手就擒,死得这般窝囊。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刘白头大步向前,钮王氏顾不得其他,将长裙束在腰间,快步跟上。

逃命的时候,哪还顾得什么体面。何况,她如今是个“匪婆娘”,顾忌太多,难免可笑。

将到岛西,同取来藏宝的海匪汇合。

知晓东西不能全带走,取的都是珍珠宝石等轻便之物。

“船在前边的礁石洞里,干粮水囊都是现成。紧着点用,够撑到蒲门所。”

“不行,不能去蒲门所”

“为何?”

“三当家去年截了一条商船,船主是蒲门所千户的岳丈。仇早结下,去了还能得好?”

“那怎么办?”

“去金乡卫。”

钮王氏抱着包袱,出声道:“金乡卫的王指挥使是我本家。”

几个海匪齐齐看向钮王氏,似不敢相信,还有这一层关系。

三当家竟抢了个官家小姐?

“好,就去金乡卫”

刘白头拍板,余下几人也无异议。

逃命途中,不敢打火把。好在月光明亮,众人扶着礁石,沿小路前行,深一脚浅一脚,总算进入礁石洞,寻到事先安排的木船。

“快些”

海风刮过,洞中呜呜作响,似冤魂哭诉。

海匪不惧生死,却是天生的敬畏鬼神。听到怪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需提醒,都是用足力气,将船推出洞口。

回望岛上,火光冲天而起。

如钮王氏和两个孩子没有逃走,此时必已葬身火海。

“是倭人”

换成海匪,绝不会在岛上放火。倭人便没那么多顾忌。

“大当家真是糊涂了”

夜间放火,明摆着给官军引路,告诉对方,这一千多号人就藏在附近。

刘白头冷笑,官兵来了也好。

他倒要看看,沈岳会是什么下场。

几人登上木船,摇动船桨,辨认星位,北上浙海。

海面如镜,身后并无追兵。

纵然是送信人告密,沈岳也会先搜岛南。等搜到岛西,木船早已行远。

茫茫大海,小船行在其间,如太仓稊米。

搜寻起来,可谓万般困难。

沈岳正被朝廷悬赏,想得他项上人头者,绝非只有岛上弟兄。若不是无法领赏,怕倭人都会背后捅刀。

木船北上,必要绕过几座小岛。

月光下,海面浮起一片磷波,五彩绚烂,似星辉洒落。

看似美好,实则暗藏杀机。

成片的毒水母,聚集起来,飘飘悠悠,随波浮动。

“快看”

划过水母群,望见不远处有个黑影,紧抱一片木板,随着波浪翻滚,载浮载沉。

“靠近些。”

钮王氏忽然出声,紧紧盯着黑影,目光一瞬不瞬。

“是三当家”

海匪一声惊呼,飞速摇动木桨。

船行近前,水中人已失去意识。仅凭求生本能,死死抱住木板,才留得一命。

“快,把人拉上来。”

几人一起动手,发现拉不动。

刘白头站起身,一跃跳入海中,方才将钮西山托到船上。抹一把脸上海水,视线越过船尾,看向发光的水母群,不由得一阵后怕。

亏得是在这里,再往前一点,三当家必死无疑

海上讨生活,时间长了,都会晓得,比起和人对砍,海中的一些东西才真会要命。

“当家的?”

钮王氏颤抖着手,探向三当家鼻端,感受到微弱气息,若有似无,脸色更加苍白。

“娘,爹这是怎么了?”

“没事,你爹没事。”

一定没事

钮王氏咬紧牙关,解开钮西山的外袍,拼命帮他暖着心口。

“嫂子,这样不成。”

刘光头上了船,接替钮王氏,对钮西山展开急救。

海匪大字不识,不懂得医术,救治落水之人,却比寻常大夫更加高明。

这边负责救人,余下海匪也没闲着,纷纷划动船桨,借星光指引,向金乡卫方向行去。

“没绳子。”

钮西山呼吸渐稳,刘白头擦擦汗,发现钮西山腰上没有粗绳,仅手腕有被捆绑的痕迹。

现已被挣脱,只留下几道红痕。

论理,将人沉海,都会捆绑手脚,以粗绳缚石,一头绕过腰间,打上死结。

想挣脱,只能用利器割断。

三当家刺杀失败,身上的铁片都会被搜走,哪里能割断两指宽的绳子。

咬断?

更不可能。

动手的海匪留情?

这也说不通。

刘白头愈发想不明白,只能等到钮西山醒来,再问个清楚。

天明时分,钮西山悠悠转醒。

见妻儿均已安全逃离,用力捶着刘白头的肩膀,眼圈泛红。

“大恩不言谢”

“三当家救过我的命,说这些都是见外。”

刘白头瓮声瓮气,大手耙过,一头白发更显杂乱。

多了一人,干粮还算充足,淡水却是不够。五日内不能靠岸,整船人都将面临危险。

不知该说天无绝人之路,还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即将断水之时,竟遇上寻海的官军。

刘白头几人不识字,辨认不出船头旗帜。钮西山却是一眼认出,三艘船打的都是金乡卫旗号。

“真是金乡卫?”

闻言,几名海匪精神振奋,连忙站起身,用力挥手。

身为海贼,遇上官兵竟会如此兴奋,当真是世所罕见。

兵船靠近,认出钮西山,领兵千户立即皱眉。见同船有妇孺幼子,终是摆摆手,放下绳梯,许几人登船。

“千户,小心有诈。”

“无碍。”

千户负手冷笑,纵然是饵,吃下也无妨。前方即是蒲门所,身后还有两艘兵船,哪路海匪被门夹了脑袋,才会在此地设伏。

“南直隶发悬赏,施天常束手,沈岳自顾不暇。这个当头,不会自己找死。”

看向陆续登船的几人,千户冷笑道:“你可知,那个一身短袍,肩膀有伤的汉子是谁?”

“回千户,卑职不知。”

“沈岳的把兄弟,海匪钮西山。”

谁?

百户诧异,倏地看向对面。

海贼岛上第三把交椅,狡猾可比谢十六的钮西山?

百户袭父职不久,未曾临海战,对海上有名的盗匪,多是只闻其名不见其面。

看到钮西山,不免产生怀疑。

这就是诨号海鲨的海匪头目?

除了个高点,不见哪里出奇。相比之下,他身边的疤脸大汉,才更符合海匪头目的凶悍形象。

上船后,几人身上的武器都被搜走。

钮王氏和两个孩子被安置到底舱,单隔木门。不及官兵舱房,倒也不是囚室。

钮西山和几名海匪没这么好的待遇,直接五花大绑,留在甲板上。白天晒太阳,夜里吹海风,遇上大浪,更要浇个透心凉。

好在每日有两张硬饼,渴了也有淡水。

不然的话,逃出海岛,躲开沈岳追杀,也得死在兵船上。

刘白头等不服气,叫嚷着我等是主动来降,不求太好待遇,也不该这般

钮西山摇摇头,示意几人莫要浪费力气。

他们是逃命,既没带金银财宝,也没有海船,官兵岂能给好脸。

“都闭嘴,等上了岸,我自有计较。”

不见兔子不撒鹰。

手中没有太多筹码,总要见到真佛才能亮出底牌。现在就将筹码推出,能不能活着抵达金乡卫,都很难说。

钮西山发话,海匪均老实起来。

刘白头不再每日大骂,除吃饭喝水,轻易不再开口。

千户颇为惋惜。

海匪撑不住,还能抓紧问出些有用的东西。回到金乡卫,人交出去,功劳必会少去大半。纵然招出海匪窝藏之地,领兵的差事,怕也轮不到自己。

钮西山狡猾,果非虚言。

两日后,船抵金乡卫。

卫所指挥得到消息,惊讶之下,亲往港口。

见押下的一干海贼,其中确有海匪头目钮西山,当即大喜,遣人飞报杨钦差。

奏禀御前,定为大功一件。

“押下去,严加看管。”

“是”

钮西山挣扎着抬起头,大声道:“我知沈岳藏身处,知进岛水路此番来降,愿为官军带路”

王指挥听闻,未当场作出表示,仍令人将几人押下。

奉命看守的卫军,却骤然多出一倍。

“禀指挥,船上还有钮西山家眷。”

“一并押下就是。”

“可……”

“什么?”

“那名女子,自称娘家姓王,祖籍温州府平阳县。言其本家乃县中大户,有子弟在卫所从军。还说,”千户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她有族叔在金乡卫为官。”

王指挥猛然转头,看向千户。

“她真是这么说?”

“正是。”

王指挥拧眉,双拳握紧,乍然想起多年前的旧事,神情变得阴沉。

“指挥?”

“本官知道了。”王指挥使道,“人先押着,莫要让她乱说话。”

“是。”

“她是钮西山家眷?”

“是。”

“遣一个妇人照看。待报过朝廷,再做处置。”

“遵命”

千户退下,王指挥使牵过缰绳,翻身上马。用力一挥马鞭,骏马撒开四蹄,飞驰而去,留下遍地烟尘。

钮西山来降的消息,很快传到双屿。

彼时,杨瓒接到圣旨,因剿匪有功,加授为中宪大夫。

肖指挥使等人,同样各有金银赏赐。于岛上设立卫所之事,却未有旨意下达。

“高公公,此事可有朝议?”

高fèng翔离京时,豹房大部竣工,运送回的银矿石,陆续开始熔炼。

朱厚照愈发财大气粗,当着文武群臣,说话声音渐高,越来越有底气。

只不过,设立卫所,需得内阁下兵部详议,涉及选址筑墙建堡调兵等事,非仓促间可以完成。

更重要的是,建造地堡墙垣,修建港口,必须户部点头,从国库掏钱。

这样一来,事情又要拖上些时间。

朱厚照不耐烦,写成密旨,并口谕高fèng翔:“见到杨先生,告知朕言,廷议尚需时日,可自行择地,先筑地堡衙门。户部坚持不拨金银,朕掏钱。从京中运送银两,时间来不及,可先截留海匪缴获。”

“陛下说,缴获的金银,尽可用于建造地堡营房。”

原话是:敞开了用,有事朕担着。与其送进户部,被贪污私吞,不如留在杨先生手里,还能用到实处,办点实事。

“凡缴获金银,当备两本簿册。”

高fèng翔压低声音,道:“陛下说了,一本照实记录,交到御钱。另一本,杨佥宪随意。”

杨瓒无语。

这是奉旨做假账?

“高公公,陛下可言,该调遣哪支卫军?”

高fèng翔笑眯眯道:“陛下口谕,杨佥宪斟酌即可。”

这是一个佥都御使能斟酌的?

杨瓒头疼。

“杨佥宪,咱家还有密旨交予顾同知。”

“顾同知现在钱仓所。”杨瓒道,“本官这就派船,送高公公往象山。”

“咱家谢过。”

高fèng翔离开后,杨瓒负手在室内踱步。

想到朱厚照的圣谕,当真是头疼。

就算是撒手掌柜,也不能这样吧?

事情传出去,别说都察院和六科,兵部和户部怕都想咬死他。

“坑人啊”

离京几月,都快忘记,熊孩子的挖坑技术之高,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总归一句话:坑死人不偿命

正苦恼时,房门忽被敲响。

王主事送来消息,海匪钮西山落网,另有两股海匪率妻孥来降。

“佥宪,据降者言,沈岳疑心极重,行走坐卧皆在船上。身边俱由倭人保护,海匪早生不满,其已大失人心。”

“好”

即便因天子头疼,听到这个消息,杨瓒也不禁现出笑意。思考两秒,开口道:“火已燃起,不妨多添几根柴。”

“佥宪之意,可是再用间?”

杨瓒摇摇头。

“本官之意,是提高悬赏金额。”

提高赏金?

“高至多少?”

“五千。”

“既如此,下官即刻准备文书。”

五千两白银,换沈岳人头,想发财之人必会更多。

“王主事,”杨瓒叫住王守仁,道,“不是增至五千两,而是增加五千。”

七千两?

王守仁顿住。

“佥宪,府库藏银仅五千七百二十一两。”

余下一千多两,该往哪里去寻?难不成,佥宪打定主意赖账?

这个……倒也不是不可行。

“无碍。”

展开手谕,简单复述天子旨意,在王守仁愕然的目光中,杨御史袖子一挥,缴获金银,暂不必送往京城。

封条扯开,奉旨挪用。

正兴奋,忽听王主事道:“既有天子旨意,不如提至万两?”

杨瓒顿住,看向王守仁,一万两?

后者点头。

七千虽多,到底不比一万有冲击力。反正钱足够,干脆凑整。

“如佥宪应允,下官立刻着手安排。”

“好。”

杨瓒点头,目送王守仁离开。

到底是阳明先生,够果决

转念一想,府库藏银数,他都不晓得,王主事从哪里得知,还是如此精确之数。

摸摸下巴,算了,既是非人类,便不能用常理揣测。

有这时间,不如仔细想想,如何才能“合法”建造卫所,囫囵个从天子挖的坑里爬出来。

正德元年,八月己未,南直隶再发告示,悬赏海匪沈岳的首级,赏银高达万两。

消息传出,如水滴滚油,不只沈岳手下,浙海福建,大小海匪均蠢蠢欲动。甚至卫所官军,都双眼发红,巡视海域的时间不断延长,很不能马上寻到沈岳老巢。

“我的个乖乖,这不是人头,是金头”

饶是知晓内情,熊指挥使也是连连咋舌。

放下书信,转向候在一边的千户,问道:“通风报信的几个,都逮住了?”

“回指挥,一个不落。”

“好。”熊指挥使道,“本官平日里待他们不薄,没想到,却是为了几两银子,勾搭上海匪,给老子背后捅刀”

“后日里,找个身形和施天常差不多的,后日里押上法场。”

“遵命”

沈岳没伏诛,施天常还不能死。

钦差特意提醒,熊指挥使自然要把事情办得妥当。

京城

豹房竣工,天子请李阁老提匾。

“父皇常语,李相公一笔书法,得唐人精髓,矫若惊龙,劲骨丰肌。朕慕久矣。”

众人以为李东阳会拒绝,哪里想到,后者奉旨,入豹房半日,当天就提笔成字,没有半分犹豫。

京城之内,满是跌碎的眼镜。

朝堂之上,掉了一地下巴。

更有言官直谏,言李相公不能规劝天子,有谄媚之嫌。

朝中同僚,古旧好友,乃至学生,陆续登门拜访,请李相公三思。

陛下爱玩胡闹,堂堂阁老,历经四朝,不能陪着一起胡闹

未料,李相公似吃了秤砣铁了心,谁劝也不听。到头来,反是劝说者被绕昏头,晕乎乎走出大学士府,遇人问,或面露复杂,或咬牙切齿,或神情飘渺。

无论哪种表现,都是众口一词:“圣明不可违。”

最后,刘健谢迁坐不住,联袂过府。

李东阳笑呵呵接待,话题三绕两绕,避开豹房,引到藩王之上。

“江南送回秘奏,宗室内部,怕要生变。”

宗室?

看过誊抄的奏疏内容,刘健谢迁表情立变。

“可有证据?”

“有。”

李东阳点头,又展开两封奏疏。

刘健脸色更黑,谢迁面现忧色。

事涉三位藩王,五名镇国将军,更有数名宜宾,王妃亲人,一旦严查,必无法善了。

若是不查,置国法何地?

“宾之可有对策?”

“略有头绪,需二位帮忙参详。”

李东阳顿了顿,手指点着奏疏,缓缓道出一句话:“此事,当由宗人府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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