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相从人群中走出,躬身道:“启禀皇上,依微臣之见,应该马上召回远在奉京祈福的国师,在祭天台施法求雨,方能解燃眉之急。”
他的话说到了夜迟谦的心坎里:“楼相所言甚是。”国师上官陌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玄门术数,奇门遁甲,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
见夜迟谦脸上的愁容却没有缓和,夜修离说道:“听闻青陌的百姓很多天没有喝过水,又不能煮饭,只能以干粮充饥,想必父皇是在为此事烦恼吧?”
夜迟谦微微颔首,他这个儿子观察细微,总是能洞悉他的想法。
“京城偏南的郊区有一处瀑布,泉水清澈,可供人饮用,儿臣建议派官兵取水源五十桶,运送到青陌城。”
“好,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沐王的出色令夜迟谦感到骄傲:“传令下去,命国师上官陌即刻启程班师回京,修离,你准备好迎接一下。”
“是。”
重臣跪拜:“皇上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对沐王的偏爱,众人看在眼里,彼此间都心照不宣,若是与王妃诞下子嗣,恐怕这皇位……
跪在人群中的夜清明抬眸瞥了一眼夜修离,宽大紫袍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淡淡浮起。
出了宫门,楼相走向守候在宫门外的马车,对面豪华马车的帘子高高撩起,露出安王叶清明温润如玉的脸,他慵懒地靠在软榻之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楼相,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
楼相躬了躬身:“多谢安王关心。”他错开视线,由家仆扶着坐进马车。
他是沐王的岳父,和安王站在对立的立场,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太过亲近,难免引来闲言碎语。
叶清明霁风朗月般的笑容消失在嘴角,阴冷地盯着消失在街角的马车,缓缓放下帘子。
好一位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如果不是卫枫在暗处查明楼夫人死亡的真相,他也会被楼相的表面功夫蒙蔽了。
虽然楼夫人对他来说,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但被反将一军的滋味不好受。尤其今日夜修离在朝堂上得到父皇的赏识,又加上他背后有楼相这个肱骨大臣,当真不得不防啊!
两日后,京城内的百姓得到国师回朝的消息,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周围士兵手持兵器镇压,各路官员也悉数到场,在城门口相迎。
其中以夜修离为首,他坐在一匹骏马之上,气势骇人,脸色冰冷,眺望着远方渐渐下沉的落日。
挤在人群中凑热闹的楼灵月看到他,撇了撇嘴,切,耍什么酷呢!
脚步悄悄往后面挪了挪,把自己隐藏在人海中,她今天是避开青萍偷偷溜出来的,要是被他发现,免不了又是一顿唠叨。
“国师到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楼灵月循声望去,只见一顶轿子稳稳地落在城门口,周围百米之内皆有官兵把守,个个人高马大,面无表情。
恐怕连皇上出行都没这么大阵仗吧,这国师还真是了不得。
楼灵月脑海中浮现国师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样子,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轿子,和所有的百姓一样充满了好奇。
一双白皙干净的手轻轻挑开帘子,露出一张俊逸儒雅的脸孔,眉飞入鬓,鼻若悬胆,一双狭长的眼睛深邃,犹如黑夜中的大海,目光所到之处无不引起骚动。
他实在太年轻了!完全出乎楼灵月的意料,而且他的眼神实在太过锋利,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百姓们对国师奉若神明,全部跪下叩拜,骑在骏马之上的夜修离眸光微微一扫,楼灵月唯恐被他认出,痕迹在骚乱的人群中从小道溜走了。
只是还是有人发现了她,不过此人倒是楼灵月一直想找的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怎么会在这里?”楼灵月首先开口,容箫这人神出鬼没,如果不是特别的事情发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容箫再次见到她,显得十分高兴:“听闻国师上官陌回朝,我特地过来看一看,你不会也是来目睹国师风采的吧?”
“怎么,我就不能来?”楼灵月摸嬉笑道,突然想起了正事:“对了,我正好有一件事相求,咱们找个地方详谈吧。”
两人走进一家酒楼,挑了二楼一个临窗的位置,从这个角度望出去,能把皇城口的场景尽收眼底,包括夜修离迎接着上官陌缓缓而来。
店小二麻利地擦干净桌子和凳子,端上一壶茶和两个杯子。
容箫端起茶杯,沏了两杯茶,楼灵月看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容箫,我有个朋友坠落山崖导致记忆受损,你有没有办法治好他?”
容箫淡淡地抿了口茶,手指轻轻叩击桌面:“有点意思,这种情况以前我也遇到过一例,不过那是七八年前了,不太记得当时用的药方,况且这种症状很特殊,我必须亲眼见到他才能对阵下药,研究药方。”
楼灵月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这个没问题,我可以带你去见他。我就知道,普天之下没有你天下第一神医医治不了的病。”
容箫被她奉承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你可别高兴太早,他的情况特殊,就算是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他记不得以前的事情,证明脑袋里有淤血,可怎么去除淤血是个棘手的问题,万一弄巧成拙,可能会危及性命。”
他的一席话,让楼灵月刚刚安定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那怎么办?”她想了想嘴巴,发现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玄武对她忠心耿耿,又以性命相护,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他有事。
容箫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戏谑地笑了笑:“瞧把你紧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切不能操之过急,等我见了他再说。”
楼灵月暗自舒了一口气,点点头。
两人聊了几句,又把话题引到了国师上官陌身上,楼灵月津津有味地听容箫讲述坊间传的沸沸扬扬的段子。
五年前,齐昭国皇太后突然患了重病,太医们束手无策,皇上命人在大街小巷贴出告示,若是有人能够治好皇太后的病,赐黄金万两,并允之国师之位。
如此丰厚的赏赐在整个齐昭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很多民间高手毛遂自荐,当然也有一些浑水摸鱼的,结果统统被打了三十大板,丢出皇宫,更有甚者,直接被砍了脑袋,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不怕死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太后的病,令皇上忧心忡忡,整个皇宫陷入死亡的气息中,直到三个月后一名少年的出现。
那名少年揭下皇榜,以项上人头担保,原本皇上长想让太后平静地过完最后的时光,兴许是少年的勇气刺激了他,他决定放手一搏,事实证明,他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少年果然医治好了皇太后。
为免人才流失,皇上立刻兑现了承诺。
楼灵月托着腮,听的入迷:“那名少年就是上官陌?”
容箫的沉默验证了她的猜想。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楼灵月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因为--”容箫望向窗外,清晰而缓慢地说:“我当时就在现场。”
楼灵月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又觉得顺理成章,容箫的医术登峰造极,被召入皇宫诊治太后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为何被那上官陌抢占先机,拔得头筹?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上官陌继续解答她的疑惑:“我当时只是对疑难杂症颇感兴趣,所以易容而来,但我发现太后的病着实诡异,任我如何医治也只能压制住她的痛苦,不能使其康复。。”
“正当我尝试各种疗法,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上官陌出现了,他告诉皇上,太后是中邪而不是生病。”
之后他借着众人庆功的晚宴,离开了皇宫。
“中邪?”楼灵月睁大眼睛,心里隐隐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那个上官陌神神秘秘的,不像什么好人。
容箫耸了耸肩:“没错,他说是中邪而且很快医治好了太后。上官陌从登上国师之位开始,很多人就盼着他倒台了,可他偏偏又凭借自己的能力,再次为齐昭国解决了不少奇事,总而言之,此人不可小觑。”
这样的惊世天才,居然会贪恋权势,着实令楼灵月有些费解。
不知不觉,时间一点点过去。
酒楼下人声渐渐鼎沸起来,原来是迎接国师的队伍已经行进在这条小道内。
夜修离寒气摄人的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防止有人出来捣乱,他回头跟上官陌交谈了几句,竟不小心瞄到二楼茶座上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的对面坐着容箫,两人肆无忌惮地笑闹,压根儿没注意到他。
他的目光沉了沉,不知怎的,就是觉得两人十分碍眼。
上官陌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沐王,发生什么事了?是遇到故人了吗?”
“哦,没什么。”夜修离抿唇:“国师,父皇在宫中等我们,我们加快速度。”说罢,又用鞭子抽了一下马,后面的士兵也跟着跑起来。
容箫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说道:“他走远了。”
楼灵月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发现,算了,不管了,她难道还怕他不成?!
傍晚时分,晚霞染红了整片天,容箫看了看渐渐暗沉天色,从袖中掏出一根笛子,说道:“以后若是有事找我,吹奏这根笛子,我马上出现。”
楼灵月双手接过,抚摸通体晶莹翠绿的笛身,有些感动地说道:“容箫,谢谢你。”
容箫及时制止她,免得她再说出煽情的话:“天色不早了,我先离开,过两天登门拜访王府,为你朋友诊治。”
夜色朦胧,楼灵月站在路边目送容箫,他的背影透着几分萧索和孤傲,世间天资卓越之辈,总是喜欢独来独往,他也不例外。
他回头发现楼灵月仍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凉风徐徐,楼灵月拢了拢耳边碎发,微微一笑,才转身朝着沐王府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