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舟河上,画舫花灯,明明灭灭。
精致画舫在河面缓缓行径,水波荡漾着晃开一盏又一盏的花灯。
其中最大的那只画舫莺莺燕燕不计其数,淫靡笑语声越过浮浪花影弥漫在长舟河上。
衡亲王缠着伤药仍不忘到这画舫之上寻欢作乐。
到底早上丢了人,衡亲王神色阴郁折磨了数个花娘这才好了些,船上陪同之人皆坐立不安,惶恐不已。
衡亲王搂着个穿着轻纱薄衫的妖娆女子,毫不避讳的调情耳语。
声色靡靡,可谓荒唐至极。
没人注意到有一叶小舟缓缓行至长舟河最热闹的沿边,艄公划桨至垂河柳树影下。
“扑通”的落水声被淹没在浪影中。
於缉平骤然落水,口中灌入了数口河水,口鼻收呛,登时拼命挣扎起来。
压在肩头的石头被几下挣开来,手脚虽然还被绳索捆绑着,但因为他水性极佳,一番挣扎也就泅上了河面,吐出了口中布条。
“救命啊!救人啊!救命啊!”
於缉平惊恐地大喊,撕心裂肺的尖叫,未曾奏乐的几艘画舫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也只当是哪家公子,来寻欢作乐失足落水,一时间都骂了声活该,但毕竟是条人命,便也有人丢了浮木下去,准备寻绳索救人。
可偏偏於缉平双手都被绑住,只能靠腿拼命蹬才能在水面浮上来,也渐渐感到了力不从心。
遇上浮木,於缉平便努力一蹬腿纵身趴上了浮木。
这一趴方才准备放绳索救人的全愣住了。
河里这个人分明衣衫破损,还被人捆了手脚。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人极有可能是被从那个画舫上抓起来故意丢下去的。
敢堂而皇之这般作为的,便只有——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了衡亲王乘坐的画舫。
别人倒是还好,可衡亲王奸淫掳掠杀人放火的事干的多了,他要杀的人被他们给救了,那岂不是要惹祸事上身?
这一下,那些个人通通愣住了,连丝竹奏乐之声也消停了下来,长舟河上除了衡亲王乘坐的画舫尚且声色靡靡,其余皆是一片寂静无声。
不远处有艘描画金边的小画舫徐徐而来,远远见了於缉平便停了下来。
小画舫上是几位俊秀公子,两人本在弈棋,其余人则在一旁观望。
一人讶异道:“佩弦郡王,你看那边是怎么回事?”
佩弦二字是姜帝早早为姜景行定下的小字,因着诚亲王深受皇恩。
出生起姜帝便为诚亲王的一双儿女亲赐了字,且以小字作为封号,尚未足月便封了郡王郡主,这皇恩浩荡,莫不说姜帝和诚亲王手足情深的。
姜景行闻声将手中棋子按下,侧目顺着那人所指方向看去。
不远处落水之人分明在呼救,可周遭之人全在看着却不施以援手,这是什么道理?
另外一人提议道:“可要去瞧瞧?”
画舫上的几位都是御史台亦或是翰林院的清流文官,平日里都是端方君子带着股腐儒之气,骤然瞧见些什么便也耐不下性子装作看不见。
其中一位叫袁裴的已定了接任御史中丞,自然不能不管,当即对船公道:“有劳快些。”
姜景行抚摆起身,单手在眉骨上搭了个棚梁,极目远眺。
随着画舫的缓缓前行,於缉平叫破喉咙半天也没见有人来理他,一个个只干巴巴的看着。
他扯着嗓子嚎:“我是承德侯府的公子!快救救我!来日肯定会有重谢!”
衡亲王也渐渐注意到了周遭奇怪的目光,於缉平这一嚎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推开身上女子,顺着那些人的目光朝下看去。
这人分明是他派人处理掉的那个小子!这小子怎么会在这?
衡亲王当即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昏过去。
他拽着扶栏,恶气自胆边升起,指着於缉平连声吼道:“来人,给我抓上来!”
护卫领命,立刻绑着绳索下去抓人。
於缉平一抬头见有人来救当即欢喜起来,以为得救。
可再一看上头的衡亲王,一张脸色立刻由红转白。
就是衡亲王要杀他,这会儿怎么可能要救他?肯定是要抓住他弄死他!
剧烈的疼痛随着入骨的恐惧从四肢百骸传来,疼的於缉平直哆嗦。
他语无伦次的大喊:“别!我错了!别过来!救命啊!杀人了!放过我啊!”
衡亲王咬着牙,几乎目次欲裂。
“快!”
他怎么可能放过於缉平?这贱人害他丑态毕出,不死难消他心头之恨!
就算是那么多人睁眼看着又怎么样?谁敢说出去?大不了他带回去杀!
“抓上来!”
护卫纷纷跳下水去抓於缉平,於缉平吓得立刻从浮木上翻下来,拼命地想要逃跑。
画舫上陪同之人见此,尽数噤若寒蝉。
早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真的是打死他们都不会来赴这个宴会。
出了人命,衡亲王天潢贵胄,皇帝的亲弟弟自然没事,可他们呢?
姜景行的画舫缓缓行驶了过来,只见一干人从衡亲王的船上跳下来去抓於缉平,纷纷咋舌。
“那是不是衡亲王?”
“看样子,是!”
久闻衡亲王放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当众就敢随意抓人杀人?
有人开始退缩了起来:“这衡亲王的事,我们……”
虽说他们与姜景行同行,可姜景行照辈分也还是差了衡亲王一头。
名义上还得称呼衡亲王一声叔父。
“那人好像是承德侯府的二公子?”
当中这般对待官家子弟?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於缉平被几个护卫拽住了脚拖拽着,正在拼命挣扎,脑袋几度在水面起起伏伏。
袁裴见此情状更是义愤填膺,当即道:“朗朗乾坤竟有人如此行径,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见不平也置身事外,这世道岂不崩坏?”
姜景行瞧着不远处闹哄哄的场景,不禁目光微沉逐渐发冷。
此衡亲王过于放肆妄为,可这事他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
姜景行指尖暗暗于袖内收紧,抿唇道:“先遣人知会承德侯府。”
一人小心试探道:“那这事我们可是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