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高达数丈的巨大青蟒张口向我扑来,我连忙提剑跃入半空,张开了一直没有实体化过的黑色羽翼。黑色羽毛飞旋中,我乘着烈火翻卷出的层层气浪急速飞翔,围绕着青蛇飞到他背后,一剑刺过去。想我鸦九最得意的就是迅捷如影魅的速度,他是绝对没时间回头的。我一道剑气划出,他的鳞片被我削掉一大片。然而我却忽然听见身后风声鹤唳,一回身一道巨大的蛇尾已经扫过来。我险险避开,绕着青蛇的躯体盘旋而上,对他发出数十道剑气。青蛇愈发愤怒了,巨尾竟然分外灵巧,在空气中飒飒挥舞,在地面和墙面上砸出深深的裂痕。
但是他再快也没我快,我在他攻击的间隙中穿梭来去,不多时又连发二十几道剑气。然而这青蛇皮厚的很,削了这么多砍得我满头大汗,对方掉得血感觉连一半都不到,还是要配合着主人的真气才可以发挥更强威力啊……
跟他耗得久了,我有点儿呼哧带喘,身形稍微慢了慢想喘口气。结果一不留神就被他的尾巴卷住了。那尾巴立刻一层一层将我缠绕住,我胸部以下每一寸都被那些锋利而冰冷的鳞片挤压着,并且还在不断向中间推挤。虽然我是灵体,不过化成人形后五脏六腑跟真的人没有什么差别,所以他这样挤来挤去我也觉得这两天偷吃的贡品都要被挤出来了,而且是从两头一起被挤出来……
琅琊真人似乎想来帮我,但是他一动,鬼车就威胁一样,将一个张开巨喙的脑袋凑近主人。琅琊真人不敢妄动,主人见状焦急地大叫“嘉树!你放开他!他并不是你的敌人!”
我虽然觉得骨头快断掉了,但听到主人这么说还是心头一热。主人!为了你这句话本神剑也豁出去了!
我举起鸦九剑,剑身在我手中幻化,成了我那支时常用来卖弄风雅的苦竹笛。巨蛇金黄的眼睛有些莫名地看着我,大概是不知道我死到临头变个笛子出来干什么。
我对他yin笑,然后将笛子凑在口边,用力挤出胸腔里最后剩下的那点空气,吹起了当初跟着主人走天下时,从个天竺弄蛇人那里学来的神曲“最炫天竺风”。
青蟒的眼睛倏然睁大,明显愣住了。然后,随着那欢快跳跃的节奏,它开始不由自主地摆动身体,合着节拍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尾巴扭扭。这一扭禁锢着我的蛇尾就松开了,我一边围着它飞来飞去一边继续吹了首“小凤梨”。于是青蟒扭得更欢实了,我们俩简直就像是在双人舞似的……
果然天下的蛇都是一个样,无法抗拒神曲的诱惑……就算是半截变成蛇的也一样……
主人和琅琊真人的嘴角有点抽搐,鬼车倒是很欢快地跟着笛声一个劲儿点他那九个脑袋。你看看……身为一只鸟扭得还没蛇好看,真给咱们鸟属性的丢脸。
闹腾得正欢实,忽然镇命塔一阵晃动。就在那一瞬间空气中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原本凝滞的空气似乎又突然开始流动了。
几乎是在同时间,琅琊真人身上忽然灵光迸射,一柄无形灵剑出现在手中。他之前身上现出的狼狈之色尽去,一种神秘而深不可测的气场霎时扩散。电光火石之间,他一道灵剑刺中巨蛇颈下七寸。青蟒痛苦地嘶叫一声,我亦感觉到全身灵气翻涌,便立时回归本体,与琅琊真人一同刺向七寸之地。
一阵强烈的闪光过后,乔嘉树被打回人形跌落在地,呕出一口鲜血。与此同时还有一块玉珏跌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玉碎的同时,锁住主人双手的细铜锁忽然咔哒一声,从他手上掉下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霎那间,连我自己都震惊怎么变故来得这么快。鬼车显然刚刚来得及发动攻击,三个巨头中喷射出熊熊烈火,分别射向主人、我和琅琊真人。我本是从烈火中淬炼出的剑灵,当然不怕火烧。而主人和琅琊真人分别以剑气挡住了烈火。
鬼车显然非常愤怒,另外六个脑袋也不闲着,如灵活的鞭子一样甩来甩去到处乱咬。这五十层的空间虽然巨大,任他这样来回蹦跶也有些不堪重负,震颤连连。
我飞回主人手里。主人运气于我身上,混元之气在他周身轮转。他与琅琊真人对视一眼,随后配合着攻向鬼车。两人身上至纯至玄的剑气在空中绞缠成霞光万丈,灵蝶一般翩跹在利齿钢羽和烈火之间,举重若轻般化解鬼车一次又一次的攻击。那场面,真叫我这当事剑灵也觉得帅得喷血。我倒不知道主人和琅琊真人这样心有灵犀,想必在琅琊真人入塔前,他师兄弟二人关系很好?
然而鬼车毕竟不是省油的灯,否则前任司命长老也不会被它耗死。那些钢铁般的羽毛根本是刀枪不入,物理伤害都是白瞎,灵气伤害也被羽毛吸收了大半。这简直就是作弊一般的羽毛属性,如果用它的毛造把剑,那一定属于怎么撅都撅不断的不要脸性格。
过了一会儿,主人和琅琊真人的体力都有些透支,速度也慢了下来,毕竟自打进了塔就一直在跟各种各样的怪物斗法,琅琊真人连元婴丹都用过了,这会儿体力跟不上也是情有可原。
我正想着不知道鸟对最炫天竺风是不是也有反应的时候,凌空中再次飞来两道真气。一道玄黄,一道嫣红,分别打在鬼车的两个脑袋上。主人身形一定,我一看,那玄黄的剑气我认识,是肾虚的。而那嫣红的……
只见来人身上九色华袍幽魅奢华,轮廓深刻而精致的面上总噙着一丝丝欠打的邪笑。怎么竟然是辟邪宫主那朵大花痴?
“小修修,我来救你了!”
虽说辟邪宫主叫的很响,真正动手干实事儿的还是我们萌萌的肾虚真人。他大喊一声,“两位师兄,请你们拖住鬼车!”喊话的同时,他祭出手中一样法宝,初看的时候像一颗小金球,不过那上面刻着许多复杂的线条花纹。
主人再次将我祭起,运起巨阙真诀,我周身剑气膨胀,化作巨剑向着九头鸟当头砸下。与此同时琅琊真人的灵剑在他的咒术中化作奔腾的麒麟兽,一头撞向九头鸟。在两股强力夹击下,九头鸟九个头一起喷火,烈焰焚天灭地,就连我都被烧得全身滚烫,简直要怀疑自己会不会融化掉。我硬着头皮跟那烈火对抗,奋力向下压去,但那鬼车的其中一个头已经瞄准的正在施法的神虚真人。
此时辟邪宫主忽然将身上的九色华服脱了下来。我刚想吐槽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在那边脱衣服,结果他手一扬,衣服便飞入空中,迅速扩大,遮天蔽日一般散发着九色灵光。那鬼车竟然仿佛承受了某种巨大的压力,随着那衣服下降,全身钢羽乍起,猛烈挣扎着,但是那些头颅却被压得一点一点垂下来,每一只鸟头嘴里都发出不同声音的怒号。
这是什么衣服?也太厉害了吧?
神虚手中的金球忽然爆炸开来,迅速向四周张开,形成了一张金灿灿的天罗地网,向着鬼车收拢过去。想必那金球就是蜀山一直收藏的降妖至宝——十畏网。这法宝甚为厉害,不论什么妖怪都抓得住,只不过只能用十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请出。到如今大概也只剩下三次可用了。
看来这次蜀山亏大了……
鬼车眼见十畏网现身,十八只眼睛忽然现出悲哀绝望之色。他如困兽一样最后一次挣扎,主人连忙带着我后撤,琅琊真人也抽身而出。那些火焰撞在十畏网上就仿佛撞上了铜墙铁壁,无法穿破分毫。
想来这鬼车也是倒霉,若不是天陷阵启动太快,只差一点点就可以从这个塔里出去了。
说起天陷阵,肾虚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他们把天陷阵撤了?
可如果没了天陷阵,藕女岂不是可以通过五十层这里玉虚阵被鬼车撞出的漏洞顺义出去了么?
我这才想起来,好像还有个总是诡异地微笑着的小人偶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打来打去的……我连忙到处寻找,却在乔嘉树怀里看见了她。
糟了!
果然嘴角仍然染血的乔嘉树对着我……对着主人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本应是邪恶,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哀伤的笑容。
下一瞬,我们只来得及看到乔嘉树和藕女在鬼车前一闪。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十畏网迅速向中间收拢。
但是什么也没有抓到。十畏网缩回成一个圆球的样子。
肾虚愣了。
“鬼车呢?!”
功亏一篑,主人和琅琊真人的脸色都非常不好看……
于是我们很快从镇命塔出去了。由于五十层以下的妖物都没有那么棘手,所以所有达到第三候腾云境界的人都已经在下层做清理和结界的修补工作了。也不知道进塔多久,一路上听肾虚真人说,是龙渊丹朱他们知道我们进入镇命塔出了意外,被天陷阵困在里面,于是跑去找到了正打算启程回辟邪宫的宫主求救。宫主强硬要求打开镇命塔,肾虚自己也觉得一直用天陷阵困着冲破玉虚阵的鬼车不是办法,于是提出请出十畏网的办法。掌教真人最后被肾虚和清源真人的劝说下同意了,这才撤了天陷阵,让肾虚和宫主进来。
问题是现在不仅浪费了十畏网一次使用机会,还把鬼车和藕女给弄丢了。这可是蜀山自镇命塔建成以来第一次发生妖怪逃跑的情况。这次蜀山的脸丢大了。
肾虚真人一路上都在嘀咕,不知道掌教真人会发多大的火气。主人拍拍他肩膀安慰道:“这也不能怪你,这一次的闯入事件恐怕是早有预谋酝酿多时。只怪我们太大意了。”而跟肾虚真人一起闯祸的辟邪宫主却一路心情大好,先是把之前扔出去的衣服穿回身上,然后就跟在主人身后一会儿抓抓主人头发,一会儿拉拉主人衣袖,美其名曰是要检查主人是否受伤。但是你检查别人受伤需要摸别人屁股吗?于是我一生气就在那只贼手上用力咬了一口。
辟邪宫主猛地缩回手,可怜巴巴看着主人,”你的剑怎么还咬人啊?“
主人淡定回答,“鸦九咬得不是人。”
后来到了外面,掌教真人听说鬼车逃走了以后,一口气差点背过去。旁边的侍童赶紧给他端茶拍背顺气,肾虚也赶紧在一旁扇扇子。掌教真人把肾虚骂了个狗血淋头,很显然是把对辟邪宫主的气也撒在了可怜的肾虚身上。
但自始至终,琅琊真人都没说话。主人也神色凝重。
半晌,主人开口道,“这次的事,大家都有责任。不过我想,这一次的闯塔事件并非偶然。塔内层与层之间的封印,很可能在闯入者进入前就被破解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了。这话的意思很显然,蜀山有内鬼。
但是镇命塔一直是琅琊真人镇守的。他将自身元神与整座塔合二为一,塔内有任何动静他都应该知道才是。
所有人都看向琅琊真人。而琅琊真人却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说:“这次的事是我失责,我愿意接受调查。”
如果镇命塔只有他能接触,那么琅琊真人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虽然我总觉得不可能是他。因为他不至于笨到这个地步,做得这么明显。
主人也说,“此事应该与师兄无关,因为这一切做得太明显了,倒像是故意栽赃。”
但不论如何,一番调查是跑不掉的了。
后来听说琅琊真人被暂时软禁,蜀山上下忙着修补镇命塔,调查闯入的始末。不过这些都跟我这把剑没多大关系,于是我又被放回剑阁了。丹朱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还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