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回府时已是华灯初上,内屋门前的灯笼骤亮的忽闪着。国公爷尽量提起胸膛显得精神些:“夫人,怎么在风口里站着,进里头啊。”
我迈着小小的步伐紧随他进门,桂嬷嬷主动上前给我拿个小木穄子:“姑娘坐坐。今天国公夫人特意做了果茶,惦记着要给姑娘品品呢。”
前些日子,我无事是就想着怎么变着花样做些自己能吃的东西。动静闹得也委实大了点,就在一个院子的国公夫人知道也实属正常:“麻烦嬷嬷了。”
国公爷找个了靠背的榻子大坐着缓缓劲,故作轻松道:“我路上顺道去了佟大夫那一趟,开了些补药。你看着早晨让谁给熬一下吧。”
若不是我观察仔细,国公夫人微不可见低落的眼神我也是要错过的。她接了药袋子吩咐人拿去煎熬也不再多问,反对着我关怀道:“茜娘,今日你大人带你吃得可好。”
“恩,很好吃的馄饨。还带了一份未煮的,已送去厨房,母亲可让他们煮了来。”早前我料到国公夫人会如此问道,国公爷是洒脱的说不用,我还是暗地里让奶娘偷偷买了一小份,能当个夜宵的量。
“怪道人家说女儿是母亲贴心的小棉袄。”国公夫人看我越发的慈祥,我心底就越发的暖和。
就这会儿说话的功夫已听得沉重的呼吸声。“你大人怕是今日操劳了,你也先回屋吧,等会儿我让桂嬷嬷把果茶给你端去。夜里你也少贪嘴了啊。”国公夫人弯下腰,点了点我的小鼻子嘱咐道。
我提起腰侧的罗绸缎嘟着小嘴:“今日吃得可撑了,不会再偷吃了。”
国公夫人轻轻拍了我的肩膀有些不自然道:“娟娘今日等了你一天了,明早有心不用来请安,去看看她去吧。”
心底里咯楞了一下,到底还是亲于嫡孙,我也不是那等子爱计较吃醋的人,绽开笑颜大方应了。
“奶娘,等会儿你让吉香服侍我梳洗吧,你去给娟娘通个信。”我用手拂过泛着花香的水波,不经意间掀起了一层涟漪。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一卷长纱搂白胚,我卧躺于盆内,并没有让吉香过来服侍。对着她那双怨恨的眼,我的心情委实好不起来。
我慢慢的把脑袋浸泡于温水之中,豆大的眼张望着外面的世界,还是有种很不确信的感觉。直到必须换气的时候才探出了头喃喃自语道:“终究要既来之则安之的,为何还看不开。”
愤恨的拍掌于水面,溅起无数的浪花,每一滴都打落在我的脸上,我也分不清是泪,还是水。我不孤独,我还有真心疼我的大人和奶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无论怎么努力,她的心里都只有自己的嫡孙女……
“姑娘怎么了?”奶娘闻声进门,正好看着我圈着身子呜呜得哭泣。
“奶娘,我怕,我怕有一天,你和大人都不在我的身边了。”我湿漉漉的身子全然不顾的朝着奶娘扑去。
奶娘显然也是被我这患得患失的性子磨合得难受:“好了好了,鄙人一步也不会离开姑娘的。”
凭着奶娘的抚摸,我慢慢调整了呼吸:“娟娘那什么反应。”
“看不出,不过竹尧说,今日里姑娘把一副画了数月的画像撕了,烧了,还哭了好一阵子。从这年头开始府内就是一直不消停,鄙人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奶娘说的话越来越轻,我歪拽着脑袋一脸不解。奶娘怕我凉赶紧给我穿衣,也没解释。我到了暖和的被窝早忘了这茬子事。
褪去冬寒春冻,一场春风带来了隆重的节日,夏至。原先本该一同回家庙因家事错开的国公爷胞弟屈突盖一家在此日登门拜访。一时国公府内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两位老爷畅谈昔日往事,战场上英姿飒爽的身姿仿若眼前。
我和着诠郎与屈突盖的小女儿一处打着闲聊的名义品味美食中。忽然听见后院一声尖叫。大家都统一默契的收了声,屏着气不敢动。只有两位庭上的老爷,有些默契的选择继续
扯谈,未曾理会。
而我呢,是在嘴一张一合嚼食中继续观察着我极为崇拜的叔婶。叔婶王氏年轻时也是练家子,一身好武艺也是在通州出了名的。即便如今她年过半百,也依旧腰板直立,面容和善,绝看不出哪里母夜叉了。通身的袄裙,看着极为朴素,唯一抢眼的首饰也就腕上的通透翠玉镯子,看着有些名堂。
再者几次她和国公夫人交流的时候透露出来的都是她压根没有管束屈突盖老爷的意思,全不过就是自己老爷怕骚都把话题转接到了王氏身上。
我吞了大块的绿茶饼,呛了一口气,只叹:“无求无欲,才叫人心之向往啊。”
诠郎在一旁听我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挥挥手在我眼前,关切道:“茜妹,你没事吧。”
我拍了他碍我视线的手:“无事,你什么时候搬去大人屋子,以后一个院子里,无事多来找我玩耍吧。”
诠郎尴尬的摸摸自己后脑勺笑得感觉在抽筋:“会的,会的,就怕叨扰了妹妹。”
我递了一块绿茶饼给诠郎以示友好:“是带着血的兄妹,有什么叨扰的。”
他拿了在手中磕磕碰碰道:“还是妹妹吃吧。”
得了,现在全家上下都把我当吃货了。国公爷真有意思,自己叫我在母亲面前收敛点,他却默不作声得再后头黑我。黑得委实巧妙,竟让我的屋子里日日夜夜都能见到稀罕的吃食,什么油炸米酥,杏仁佛手,都是变着法给我搞来。于是我也就舒心大胆的受了这份宠爱:“你吃吧,这个我也就是塞牙缝的量。”
因着崔姜两家已经订好了婚期,娟娘进姜家门的日子也被敲定了。虽不能风头盖过,却也是不少的嫁妆匣子了。今日家中团聚,娟娘也未能出屋,想必多半大哥还是不解心中怨气。我眨巴着眼睛对着诠郎使了个眼神:“你后曾可见过三哥的小妾?”
诠郎像吞了榴莲一样很鄙夷的看着我道:“你还关心三房?”
“他到底是我们兄长啊?”我是不知诠郎对事情了解到何种程度,断不会傻乎乎得去跟他的话。
“也是,不过我也不清楚。只是有时在院子里碰到三哥,他也不应我匆匆就走了。”
我搅了搅杯中未散开的蜂蜜,小心得吹了口气:“我只是关心三哥的孩子,毕竟那也是大人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