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松了好大一口气,难道那东庄头的大儿媳妇见到那几件衣裳分外诧异,定是当年林氏知道东庄头和大爷的情分,借机巧用别人的鲜花送佛。常在河边走,却能不湿鞋,适时得还做一把暗中的推手……林氏,不仅仅是会做人那么简单。
“大爷时常穿?”我接着问道。
戴嬷嬷不明所以,扯着长长的回忆道:“大爷自小时候就知道,前崔老夫人一直与林姨娘交好,便对林姨娘如生母般孝顺。到了温泉庄子上,林姨娘也常来探望,给大爷讲讲洛阳的趣事,或是抒发抒发府内的烦心事,每回林姨娘来都会带一双鞋,三件纳好的衣裳,鞋倒是有几次做小了,但是衣服却是次次都正好穿得。大爷自来节约,若没有什么必要,一直都那么几套衣裳来回换着穿。”
巧人回屋,推过衣裳放在戴嬷嬷面前:“可是这几件?”
戴嬷嬷拉长着脸,憋着气,哽咽道:“这是最后一年的衣裳,当时怎么找都没找到。之前的都烧了……”
油然一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感觉,我肃穆面色,斩钉截铁:“你一直以为的好人才是真正害死大爷的凶手!崔老夫人派大夫给大爷开的马钱子,确实是有致命的可能,但本意是为了救他外伤瘀肿麻痹的四肢,况且量由大夫控制,怎么可能会出下这么大的纰漏。还有这衣服上的味道,你细闻闻,可熟悉?”
戴嬷嬷是崔家大爷的乳娘,对那些稀罕物至少还是要有所了解的。
“这是麝香味。可大爷从来不用熏香。”戴嬷嬷跪在地上,满是疑惑得望我。
我勉强一笑:“他不用,可他****夜夜穿着用熏香熏过的衣裳,等同于闻了味。”
戴嬷嬷接着辩驳:“就是用了又怎么了?大爷的死都是因为误用了马钱子!”
我一直盯着戴嬷嬷的老手,真怕道出来的真相会让她接受不住,松了一口对巧人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她吧。”
巧人应声,缓缓道:“这麝香世间难有,正是当年前崔老夫人的陪嫁,送给了林姨娘。一切都是大爷和林姨娘设计想陷害崔老夫人,却没料到,真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姨娘借着让大爷回府的名义,合谋大爷做出麻痹四肢的状态,要求回洛阳医治。好不容易赶走大爷的崔老夫人自是不会同意,便说出大爷行动不便,由她亲自带人上庄子给大爷看病的话。林姨娘得了消息,以关心为名跟随其一同出行。早就串通一气的,大爷和林姨娘自然会顺理成章的让大夫说,用出马钱子做药引的话。”
下首的婆子,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紫。
我将戴嬷嬷的神色变化,点点滴滴看在眼里。
“马钱子的量是绝对核实了千遍万遍的,要不大爷也不能如期苏醒。可是就在停药的第三天,庄上闹出有人因误食马钱子而死,同一时间,大爷呼吸麻痹,片刻离世。”巧人话说一半,定定道:“戴嬷嬷,从头至尾知情的你,却眼睁睁看着大爷往火坑里跳,说起来,你是大爷死的第二推手啊!而真正一无所知的崔老夫人却为你们背了十年的黑锅。”
张良子拽紧胸口,颤颤巍巍地问我:“那大爷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木了木,期期艾艾道:“是两种毒的碰撞,而这另一个毒就是衣服上的麝香。大爷****夜夜闻得此香,体内早已有了碱毒,不过说到此,若只是单用,还会有利于大爷的身体。可是偏得大爷服用了马钱子,加重了体内的毒性,这才不治身亡。”
戴嬷嬷咯噔一下,喃喃而语:“不可能,你以为你就这么动两下嘴皮子我就信了吗?”
巧人抽出一件深色的袄子,正是戴嬷嬷做的衣裳:“这个布料是当年林姨娘赏给大爷的,里头就有麝香片,而你又悄摸着在袖子里缝上了马钱子的花。现下我替你把他们都磨成粉,你若是不信,吃下去如何?”
宽敞的偏房,暗沉沉的一片,我摆摆手,命巧人退下,抚摸着自己腹部,浅浅一笑:“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希望你放下仇恨,和你的女儿,好好去别处过日子吧。这是二爷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戴嬷嬷不由得轻轻嗤笑:“大爷一心想要和二爷争夺嫡子之位,早就没有什么兄弟情义。何必惺惺作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挪步上前,俯视底下的妇人:“在二爷的心中,大爷自来都是可敬可爱的兄长,就是嫡子之位也从没入过二爷的眼,就凭这两点,大爷已经输了,输了他一生活着的意义。善待你,何尝不是善待二爷自己?”
烛火已经点起,影影重重的光线交错,戴嬷嬷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外院,福安急急忙忙跑来寻我:“姨奶奶,春杏姑娘不愿离开……”
张良子闻声,嗔骂道:“掉钱眼子里了吗?”
我慢慢移开注视屋里女人的视线,淡淡一笑:“或许只有钱,才会让她幸福呢?罢了,福安,你去问戴嬷嬷有什么想法,是去是留,全凭她自己做主吧。”
“这算不算是恶人有恶报?”张良子跟在我身旁,愤恨地问巧人。
我浅浅道:“她也是个可怜人。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
回房,籍郎一直站在窗边,桌上放着一封发旧的信纸。
我收拾情绪,眉眼带笑得上前寻他:“怎么一言不发的?”
籍郎握过我的手,淡淡一笑:“谢谢你。”
“夫妻间,谢什么。”我凝视着他的眼眸,情深意重道。
他却避开我的眼神,轻讽着挑了挑眉头:“哦,是吗?我们是夫妻吗?”
忽得没头脑的暗讽,让我心口一紧,我刚要上手去拿信件,就被他夺过放在油灯上燃尽了。
我又不能怪怨,茫然无措得拽着他:“少伯,有什么事,好好讲可以吗?”
籍郎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讲?你二嫂回洛阳了,自然……还有你的情郎!王元宝!”
我轻轻咳嗽起来,一股心酸:“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