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被子里的暖气被掏空,我愤恨一蹬腿,却踢到了人身,随即反应出来不对劲,本能的要下床点灯。谁道一双大手强有力地把我按下:“踏踏实实睡吧。”
“你怎么没有呆在她哪里。”我揉了揉眼睛,顿时有一阵小小的激动,微颤着嘴唇缓缓问道。
月光下,籍郎冷清的面容:“你这到底是想我去呢,还是不想我去呢?”
我脑袋昏沉沉的,被他这么一问更是发疼。于是赶在他皱起眉头之前,连忙拱回被里:“不和你闹了,我不睡,肚里的孩子还要睡呢。”
耳听着身后男人脱去外衣鞋子的声音,我心里的落寞便荡然无存了。
清明雨后的天空异样透澈,庭院里竟来了好多喜鹊。一早就在枝头上欢欢喜喜的唱歌。
我搓揉着指尖,刚想唤巧人,门外就想起山琴问安的声音。
籍郎不答话,只倚在床边沉默着。我连忙推开门,问道:“山琴姑娘不是身子不利索吗?怎么这么早起了?”
话音一落,山琴偷眼瞧了帘布后头的籍郎,娇声说:“一早听说张良子和巧人今早肚子不舒服,都没下得了床。我便想着姨奶奶可不是没有人照料了,便赶紧起身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我一愣,招过王姨:“王嬷嬷,可有此事?”
王姨手上端着热水盆,搭着一块雪白的帕子,以往这些活可都是巧人和张良子做的,我便有了几分明了。
“庭院里还有些小丫头,叫她们进来伺候就行了。山琴姑娘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屋休息吧。”我心中苦笑,大约猜到这必是山琴的手笔,又不愿与她一大清早争吵。
王姨凑着我的身子低低道:“两人都是误食了东西,拉了肚子,一早已经开了药。不过今天姨奶奶要去康王府做客怕是跟不了了。”
山琴听到此处,低下头,一副极好心的模样:“院子里的丫头年纪都太轻,康王府做客的可都是贵人,怕是认不全实。”
我心里暗道好笑,还嫌自己的意图不够明显么?
“你即有心,就服侍姨奶奶梳洗吧。”
我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籍郎已经一语成箴。
山琴如蒙大赦赶紧拿过王姨手上的面盆:“姨奶奶进屋吧。”
我不禁惴惴,实不明他们两这是唱的哪一出。
从左到右,挑了好些时辰我才落定了一件碧蓝色齐襦裙。裹胸的布衣处绣纹凹凸有致朵朵海棠花苔饱满,枝叶吐新,正是前些日子新做的玉棠富贵春衣。因着肚子还不明显,束胸效果倒更显得胸部丰满。
我微不可查得瞧见山琴扁扁嘴,籍郎却是连连称赞。
“山琴姑娘觉得有何不妥?”穿毕,我放下双手,沉声问过。
山琴浅浅一笑:“姨奶奶肤如凝脂,风姿卓越,穿这一身更是精神奕奕。”
籍郎眸子一亮,朗笑:“人说怀孕的女子都会面容枯黄,我倒觉得你比以往更白了一些。”
我揉了揉面颊,对着铜镜来回照:“还是长了一些斑点。”
道完我自行抹一些米脂,在皮肤上涂抹均匀。山琴伸长着脖子细嗅:“这脂粉明明一点味道都没有,为什么姨奶奶身上总有一股奶香味?”
我用黛笔描眉,莞尔一笑:“哪里就有奶香味了。”
籍郎闻声附和:“确实有。”
我瞧了眼王姨:“王嬷嬷,你也闻到了吗?”
王姨温言:“这是做母亲女子自身所戴的奶香。姨奶奶自己是闻不到的,只有外人近身才会闻到。”
山琴听后红了一阵眼,我知她心里难过在何处,便止住话道:“摆饭吧,一会儿出门都该晚了。”
“二爷,姨奶奶的陪嫁陈庄头求见。”福安立在院子里,四处搜了一下巧人的踪迹。
我浅浅一笑:“巧人和张良子一早坏了肚子,现下在屋里歇着呢。是陈庄头一人来,还是陈大也来了?”
福安欠着身子规矩道:“是领着陈大的。”
我和王姨对视了一眼,回头对山琴道:“你先服侍二爷用饭。”复而我又对福安道:“
去把人领导偏院。”
过了片刻,陈庄头便领着壮实的陈大跪在我下手。
我慢慢直起身子,让王姨四处检查一遍,才幽幽道:“铺子出了什么事了?”
陈大抱着手低低道:“恭喜姨奶奶,这刚开张第一天就进收了三百两白银。”
陈庄头是连着眉毛都沾上了喜气:“是啊,本以为会因着这几日阴雨绵绵天气,棋盘开业会多多少少受其影响。谁道一做出三两银子可随意用茶用点的名头,不过半天的功夫就被预定的一间空屋都不曾置下。”
我颔首,很是满意,又转而问道:“那第二日呢?”
陈大对我多了几分恭敬:“更有添凳之举。还有将近一半是回头客。更有三五成群已经相邀付下了整整一年的包间,取名为永客存。”
我面露喜色,可又隐隐忧患,思量许久低声道:“只收人家押金十两银子,其余全数退还,告知客人,每次来了再付当天的帐。还有加紧采买的管理,千万不能出错。再一点,每日限额一定人数,讲究先到先得,不分权贵。若破例一次,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大年纪不大点,又是一直做农活的,不明白其中的意味。陈庄头却是连连拜服,郑重应诺。
“这价钱近两个月不用波动。等到了夏冬时节,需要添冰添炉,再适时加几文。”我道完又看过一眼陈庄头:“唉,请外人做账我总是不放心。不晓得陈庄头可有意愿重操旧业?”
“多谢姨奶奶的垂爱。这是老身年岁已高,确实是有心而力不足。长子又是个榆木脑袋算不得精细的帐,二子只懂附庸风雅,更不是经商的那块料。倒是有一人,老身想推举一下。”陈庄头郑重地抱手试探。
我点点头,陈庄头看了眼王姨道:“王元宝。”
我无奈地低言了一句:“我自然知道要是他经手铺子,这些烦心事根本不用我cao心。”
王姨挨着我,低声劝慰:“让王元宝时常看顾还行,要是直接当掌柜怕是会让莺姑奶奶心里不舒服。”
记得上次我和籍郎吵架的时候,王姨是在场的,想必中间的曲折缘故,她还是知道了几分。我淡然一笑:“怕是我那点银子还不够聘请他的。作罢了吧。给现任掌柜再涨三钱月例,务必要让他守住口封。王嬷嬷给陈庄头十两银子。”
陈庄头吃了一惊,连连摆手:“姨奶奶不收我们赋税已经是仁慈了,再要不了这么多银两。”
王姨顿住了脚步瞧我,我示意王姨递给陈庄头,解释道:“这不是赏赐,这是给你采买的钱。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坏了几套锄头,犁,铁耙吗?这给你去购置一些实打实铁做的,耐用的。”
“按着以往的购置,只需一吊钱就够了。”陈庄头与王姨来回推搡几下,只收了一两。
“我即开了口,就是想你买好的。与其省下那十几钱,不如少使几分劲,诚如你所说,年纪大了,更要注意点身子。多得那些就当是我给你这一年看大夫买药的钱。没病防身,有病立马治。是时候你也该交些事让陈大自己做了。”
我话音一落,陈庄头才低着头收下银子:“姨奶奶宅心仁厚,自会有福报的。”
说到底,陈大无非就是人实在了一点,容易受骗。但陈庄头全方位的呵护我反而觉得更容易导致陈大没有主见。
待到他们两出了院子我才走过长廊回到自己的屋子,一进门便看到山琴胸都快低到桌上子上了,可籍郎还是一本正经得喝着蛋汤。
我清清嗓子:“山琴姑娘倒是用心了,一大早就能见到鸡蛋羹,可是炖了好些功夫了?”
她此番才缓缓挺直了身,对着我行了一礼:“姨奶奶可要吃一点?”
我故意做出没听见她话里的挤兑,只让小丫头又给我添了一副碗筷。
“我还当是你给我一早炖上的呢。”籍郎颇为尴尬的放下汤勺,牵着我的手沉声道。
“我现在自顾不暇可能会疏于对二爷的照顾,山琴姑娘的好心二爷你受用的。”我反轻拍他的手,轻柔道。
山琴眯起眼睛,笑道:“这不过是山琴应该做的。对了,这个季节蚊虫甚多,山琴做了一个香囊,正好给姨奶奶做配饰随身挂着如何?”
我没有亲自接,而是叫王姨拿过:“山琴姑娘有心了。我肚子有些饿,等用完饭再说吧。”
期间王姨故意洒出来一点,倒确实是生艾。
见我松了心,山琴有些红眼:“我听说这艾叶不仅能驱蚊,还有安胎的疗效。昨儿大夫替我看病时,我还有意又问了一遍,确保无误才敢拿来给姨奶奶用的。”
王姨弯着腰,立在我一旁低低道:“昨日,山琴姑娘确实问了大夫。”
我拿过王姨手上的香囊,别在腰间:“多是茜娘不对,山琴姑娘莫要生气啊。”
实际上,我根本就不放心,即便她问了又如何,药物相冲,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的。我如是说,却仍旧在细细观察山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