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张良子的手,吃力得讲着话。
“姨nǎinǎi,张良子自第一次跟着你,就说过,这命就是姨nǎinǎi给的。现在真是奴婢报答姨nǎinǎi的时候。”
说完,张良子郑重得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不待我反应过来,她就迅速跑开了。
崔府里举着火把的人,一看到张良子就跟着一片躁动:“爷,有活人!”
道完,我们面前的光亮瞬间消失殆尽。
王姨拖着我又是哭泣,又是心疼。
我知道,此刻我不能昏睡,不能……
就这样一直强撑到了庵堂门口。
第二百二十一章为尼(中)
“不如给她含片人参吧。”
我耳边有着松动的声响,可我的眼前却浮现着我和籍郎相守相依的情景,美好的我不愿醒过来。
可偏偏就在我沉静于欢乐之中的时候,我满眼里都是籍郎质疑,厌恶,嫌弃的目光。
“姨nǎinǎi,你一定要醒过来,不然你和小少爷都会死的!”
“籍郎……”
此时恍恍惚惚间,朦胧得光照shè进我的眼睛。
是心水!
“你死吧,那你死了我就可以和他白头偕老一辈子了。”
我的喉咙像被人掐着一样,我撕心裂肺的呼喊,想要抓住水欣后面的那个男人,可他听不见,他没有看我……
我的双手就要瑶瑶无力放下的时候,孩子,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娘亲,娘亲,我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呢!”
……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等到我五指松动有所知觉的时候,周围老尼们一阵欢呼。
“阿弥陀佛,总是菩萨保佑。静安,去打热水吧。”
我眼睑边的泪水顺着脸颊躺下,落在了地上。紧紧睁着双眼:“嬷嬷,我是不是要生了?”
王姨赶忙从人群中挤过来握紧我:“姨nǎinǎi,放心吧。”
月光斑驳,我被人用手垫在脑下,再有规律的呼吸调整,折磨了近两个时辰的功夫,我听到了周围人的惊呼,还有那一息微弱的哭声。
就在我快熬不住的时候,王姨跑到我的耳边:“杨大夫开得yào一定能续姨nǎinǎi的命。姨nǎinǎi,你一定要撑住啊!”
我抬头望着王姨,喃喃道:“孩子,孩子……”
王姨没有抱给我,而是踌躇得说道:“这里都是崔家的眼线。姨nǎinǎi,确定要留在身边吗?”
此生,再没有比此刻更痛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我自己的亲生孩子却不能留在我的身边。为什么我这几经生子为他,却落得这副田地!我!不!服!
我紧逼双眼,不敢看那个躺在我身边的孩子:“嬷嬷,务必保他周全。总有一天我要他堂堂正正做崔家的嫡子!”
王姨噙着泪水,给我喂下汤yào:“杨大夫说了,切莫郁结于心,姨nǎinǎi你万不能松了求生的意识。”
我咬碎了一点舌尖,让口齿里的血味清醒脑部:“嬷嬷去换一个死胎,务必要善待人家的父母。”
王姨重重点下头,后含笑补一句:“原当去崔家的那些人,是元宝的兄弟。因尼姑庵不让男子进来,他就在山下候着。”
现下除了孩子,我仿佛把所有都看淡了:“让他回去吧,我想,留在这里。”
王姨不是很敢苟同我这个想法,疲惫道:“怎么说这里都是崔家的地方,姨nǎinǎi过得不快活,为何不走?”
“天大地大,我若走了,又拿什么为我儿夺回一切?”我苦笑一声,虚弱的叹出一气:“这场风波很快就会平静。崔家的人也会很快找到我,嬷嬷你一定要尽快做好了。”
许久,王姨才颔首。
既然知道要分离,我更加杜绝了把孩子放在我的屋子里。尼姑庵里传遍了我是个狠心的dúfù,就连庵主也几次三番上前劝慰。
没过两天,就有人曝出孩子落了病,怕是活不得多久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暗自捶胸:“孩儿,娘亲不是不要你,我是怕你跟在我身边受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话音刚落,王姨颤颤巍巍得抱着孩子来寻我:“崔家来人了……”
因着这是要证明孩子血脉的大事,庵主便跟同我们一道下山。
此刻的洛阳城,就像过了夏季,沉睡败落的荷花,城内怨天载道。
一路马车行过的地方都是火烧后的残渣,街边都是老弱fù孺乞讨的声音。我看着这辆华而不实的马车,幽幽问着车夫:“崔家没有受难吗?”
车夫极是骄傲的颔首:“谁叫咱们二爷攀附了晋王,现下崔府的大门都快踏破了。”
庵主低低念叨:“祸兮福依。”
“谁说不是呢?现下崔家可是双喜临门呢。”车夫聊着更是欢快。
王姨看了一下我,又问:“何来二喜?”
“这二爷,三爷都要娶新娘子了,可不是二喜吗?”
这番话出,我和王姨双双都拉下了脸。
庵主看不下去,安慰我道:“自来男子都是负心人。姑娘看开些吧。”
车夫后知后觉得对着我尴尬得笑了笑,又讨好道:“其实姨nǎinǎi你也不是没有什么好处啊?这二爷娶得是水欣县主,往后小少爷不也能跟着沾光吗?”
王姨皱着眉,掩了一下襁褓:“还有多久?”
庵主扫过我的平静:“亲者自清,姑娘放心吧。”
不过才相处寥寥数日,庵主都能看出我对籍郎的情谊……我强挤出一丝微笑,点头回礼。
已然进了寒冬的天气,只有满堂园的竹叶还嫩绿着。
一地的落叶踩着嘎巴直响,王姨手中的孩子睁着大眼来回转动。
林嬷嬷一早就候在了堂外,见我们的步子一迈进院子,就请示了里屋的老爷,老夫人。
“让她进来吧。”
庵主转了一下手中的珠子,与我们不紧不慢得走进去。
崔老爷一副劫后重生,却是喜气洋洋的笑容:“这位便是静宁师太了吧?”
静宁师太略微一弯身,随后我便抱着孩子上前跪下。
崔老爷捋了捋胡须:“让你还没坐稳月子就奔波,倒是我们不对了。”
我岂会不知道崔老爷下一句想说什么,赶忙笑道:“茜娘年轻,身子坏了还能再养。但是总不能叫崔家的子嗣流落在外吧。”
崔老爷极是满意的点头:“这丫头,我自小看着就喜欢。但愿,你啊,没有辜负我的一番信任。”
话音一落,崔老夫人闲心满满的扫我一眼:“张大夫,取血吧。”
我随即笑了笑:“二爷还没有来呢。”
崔老夫人眼瞅着我,戏谑一笑:“籍郎现在忙着和水欣的婚事,哪有那等功夫。这是老爷的孙子,自然也能和老爷的血融合。茜娘莫急……”
我把孩子抱个王姨,眨了一下眼睛:“有劳嬷嬷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为尼(下)
“好好!非常好!”
崔老爷极其兴奋得抱过王姨手里的孩子,连连对我点头:“我就国公府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做下这种事。你们还偏不信,叫我的孙子在外头吃苦头了吧。”
崔老夫人紧跟着眉开眼笑:“总是长子,小心点不为过。”
“既如此,茜娘就好生回府休息吧。”崔老爷抱着孩子走到崔老夫人身边,对我道。
我拿过张良子怀揣着的包裹:“茜娘有罪,茜娘希望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崔老爷面色红润,直直望着孩子:“那是必然的,水欣县主是他的母亲,自然会好好教导她,你起来吧。”
我郑重叩下头:“茜娘对不起二老。在尼姑庵的这些日子,茜娘受到佛祖点化,自知自身是恶魔须得好生修进。”
崔老夫人的手指一顿,转过脑袋不敢相信的看着我:“你想干嘛?”
“茜娘想为孩子,为崔家祈福。出家为尼!”我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得说道。
崔老爷抱着孩子的手一颤,随即恢复平静:“你可是怪老夫识人不清,误会你,叫你在外生子受委屈了?”
“不是的。茜娘自知,当时情急,大人也是自顾不暇。茜娘一心为尼,不为他人,只是为了自己。”我定定的望着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眉头一皱,挥手道:“你有事说事,好端端的出家,你打算让我如何和你二嫂jiāo代?”
我就道:“二嫂年长,本不该为茜娘担心。这件事不用外告,就说茜娘一切安好即可。”道完我又郑重得磕了三个响头。
崔老爷纠结万分,扫过静宁师太:“先头的静安如何了?”
话音一落,崔老夫人脸上生了几分愤恨。
静宁师太跨出一步:“近年来为两位抄经念佛很是诚心。”
崔老夫人含笑:“既然茜娘执意如此,不如也随了她的愿吧。”
“你!”崔老爷故作不行,又叹出一气,扫我一眼:“罢了罢了,孩子我们会好生照顾好的。你既然执意如此,便随了你。”
我微微一笑,连忙重重叩下脑袋:“谢过大人,大家。”
崔老夫人指了指身边的孩子:“老爷不如赐个名,也好叫茜娘回去多点个灯。”
崔老爷皱起眉头来,来回思索了许久:“崔乐施吧。”
我垂了眼帘,喃喃喊了一声名字。
崔老爷怀里的孩子突然哭了一声。
“哦哦,乖,不哭不哭。”崔老夫人极其心疼的搓揉着他的小手:“王嬷嬷,这孩子一直都在用nǎi吗?”
庵主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姨nǎinǎi怎么说都不肯抱孩子,这小家伙一直喝得都是我们后院养的羊nǎi。”
崔老夫人立马青了脸:“胡闹。”
崔老爷是恰到好处的又是责怪又是心疼的表情:“你也不能怪孩子。毕竟在那个环境下多少会有些怨气的。”
说完,崔老爷又看看我:“你要不要陪孩子几天再走?”
我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了,今儿就把孩子送来。茜娘就走。”
王姨低低喊了一声:“姨nǎinǎi怕包宝宝认识了人,最后就走不成了。”
崔老夫人赶紧起身把孩子送给林嬷嬷抱走:“本想着二爷大婚,该把你放在何处,如今倒省了我们一桩心事。你在庵里就好生祈福吧。”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茜娘虽然身份不比水欣尊贵,可这到底是籍郎先进门的妾,如今又为我们崔家添了子孙,该有的名分还是得有的。”说完,起身对着静宁师太道:“这丫头还年轻,我怕她一时没想明白。不如先让她戴发修行可好?”
静宁师太连忙躬身:“自是没有问题。”
崔老爷放下架子,慈爱得看着我:“孩子,你若是想开了,崔家你随时能回来。”
崔老夫人赶忙皱起眉头,我赶在崔老夫人发话前先行做礼:“只要两位长辈,不要怪茜娘没有行应尽的义务就好。”
崔老爷心疼得点点头,好不容易憋出一点泪花。崔老夫人气急,连忙挥退:“行了行了,赶紧回庵里歇着吧。”
我应了,顺手又对崔老夫人行了一个退安礼。
“姨nǎinǎi,你这又是为何?”张良子紧紧跟着我嘀咕道:“既然崔老夫人想自bào自己的想法,何不让示人都看清她的面目?”
王姨眯了眼睛,低低责怪:“就不能等出了崔府再说嘛?非得挤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我心里清楚的很,无论是崔老爷,还是崔老夫人都打着一样的算盘。即便我因为得子而回平安崔府,他们也会在水欣县主进门前提前将我铲除了。出家,不失为保命的最好途径。
“嬷嬷,不用怪她了。这个时候,谁又会废那个功夫来跟踪我一个出尘的僧人。”我苦笑着摇摇头,拉着王姨,张良子的手:“只是这往后,你们跟着我,要青灯古佛一辈子了。”
张良子立马有些不情愿:“我这大好的年华才开始,就要为尼……姨nǎinǎi,我不能就跟着服侍你吗?”
王姨皱了眉头,冷声道:“你见过哪位尼姑,身边跟着一个小丫头服侍的?”
张良子纠结了半天,松下了肩膀:“可是……我真的不想在那个地方呆一辈子。”
我眼过她的不敢,深以为然:“我知道你这个丫头,死不怕,最怕的就是不能吃ròu了。”我对着王姨,深深鞠一躬:“茜娘,今生怕是不能伺候王姨终老了。不如,王姨带着张良子一同去寻元宝吧。”
王姨连连摆手:“姨nǎinǎi一个人置身在我老奴不放心。”
我含笑道:“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们难道还不能放我一命吗?王姨若实在放心不下,可时常来看我。”
王姨久久拉着我的手,又看着一旁左右为难的张良子:“姨nǎinǎi不如先上山吧。刚生完孩子,本就不能受风的。”
我微微一笑,招过墙角里一直站着的小厮:“这簪子,耳串都给你,你让王嬷嬷和张良子回房收拾行李后去寻一个马车来。”
小厮喜滋滋的收了钱,连连点头。
早在外头候着的静宁师太见我一个人来,略有一些吃惊:“我当他们都会跟你一同来呢。”
我摆了摆头:“红尘俗世,岂是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的。”
静宁师太转动了一下佛珠,浅浅一笑:“往后,你的法号就叫静悟吧。”
我学着静宁师太双手合一的姿势,镇定的拘礼算是应下了。
“茜娘,茜娘你给我出来!”
我正在后院抄写经书,忽听得前头几声熟悉的疾呼。
“静悟师妹,你快去看看吧。门口那个男子怎么劝都劝不走啊!脑袋都磕破了。”
我镇定得放下手中的笔,缓缓从床榻下而出。
每行一步心里头就念过一遍熟记的狠话,想象着我要怎么与他恩断义绝。
可……就在看到他一头血,啪啪往下流的时候。那双曾经柔情百肠望我的眼,那与我风雨同车宽厚的肩膀,好像瞬间都变了模样。万字千言,都卡喉咙里我说不出,也做不出。只得顿住步子远远望着他。
“茜娘,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怀疑你的清白。更不该在你生孩子最无助的时候不及时赶来你的身边……茜娘,我知道我的错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现在功名利禄都有了,我可以给你幸福的!”他迷茫的望着前头,喃喃呼喊。却不知我就在他的身旁,就三步的距离。
“茜娘,乐施已经会哭了,他好像天天都在找你。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