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徵正坐在闺房之中,侧身倚靠着梳妆台,背朝屋门,一手握着巴掌大小的精致铜镜,一手捏着绘眉笔,整个手臂都搭在妆台上,淡扫蛾眉,她虽坐姿散漫,可举手投足间却也颇有几分韵味。
明间的门开着,玉枝从外头走进来,转而走到里屋,对谢徵说道:“娘子吩咐奴派人去查胭脂坊,适才线人捎话来了。”
谢徵听到这话,便提起了神,捏着绘眉笔的手已然停住,她并未动身,单只是扭头看着玉枝,问道:“怎么说?”
“那胭脂坊的东家,的确是程率,非但胭脂坊,旁边那条巷子往里头走,后面几家馆子都是他开的,其中有两家馆子,明着挂的是青楼的招牌,暗地里却是赌坊,专出老千来坑骗外地人的。”
“还有这种事,”谢徵冷笑一声,她回过头去,不紧不慢的放下绘眉笔,言道:“这个程率,果真是狗胆包天。”
她说罢,紧接着又问:“查探之时,没有惊动程率吧?”
玉枝回道:“线人在胭脂坊埋伏了两天,见程率每晚都去巷子后头的几家馆子,才知后面是赌坊,他们都是练家子,倒不至于露馅。”
“那就好,”谢徵一手撑着梳妆台,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言道:“我去趟太子府。”
言毕,谢徵这便转身往外走,玉枝忙跟上她,道:“奴随娘子一道过去,”她说话间,就拿去墙角挂着的斗篷,待谢徵走到屋外,忙追上去给她披着。
谢徵这时却又同她说:“我去去就回,你不必跟来,且在府中候着,防备线人再来捎话。”
“这倒不妨事,奴……”玉枝不依,她正要争辩,谢徵却打断她的话,言道:“怎么不妨事?你同我去了,若是他们过来找不见你,岂不要误事了!”
玉枝无话可说,只得依了她,便在府中呆着。
谢徵乘牛车到了太子府,彼时萧赜正在书房里,门房匆忙过来,站在书房门外,未敢踏进去,禀道:“殿下,山阴县主来了。”
萧赜自是喜出望外,他忙回:“快请!”
门房折回到府门口,同谢徵笑道:“殿下在书房,县主这边请,”门房说着,就指向玊园的方向,想要引路,谢徵却道:“不必指路,我知道怎么走。”
说完,谢徵便自行往玊园去了,未料才走进园子,就被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砸到了后脑勺,虽不痛不痒的,可这大寒天的,也着实激得她脖子一凉。
身穿传来孩童嬉皮打闹的笑声,谢徵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这便转过身来,一看原来是萧长懋与萧子良正玩雪球。
所以,方才砸中她后脑勺那冰冰凉凉之物,原来就是雪球。
谢徵颇喜欢这两个孩子,便也不恼,却是冲他们露出笑脸。
萧长懋与萧子良就站在园子外,两双眼睛直愣愣的望着谢徵,萧长懋两手空空,单萧子良手中还握着个雪球。
谢徵迈开步子,朝他们走去,谁知才走了两步,萧子良竟又举起雪球,对准了谢徵,谢徵停住,她并不闪躲,却只笑道:“小殿下这雪球捏得甚好。”
萧子良见她笑了,心中颇恼,他奋力将雪球往前一丢,就要砸谢徵,谢徵正要躲闪,萧赜却在此时过来,他阔步走到谢徵身侧,眼疾手快的伸出左臂横在谢徵身前,宽大的衣袖稳稳当当的挡住了砸来的雪球。
雪球落地时,已然碎裂。再看那两个稚儿,此时以既委屈又无辜的眼神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们的父王,见父王脸色阴沉,他们自也是又惊又怕。
萧子良生怕受责,小心翼翼的唤:“父王……”
可萧赜却不吃他撒娇这一套,他颇是严厉,训斥道:“谁教你们在这儿玩雪球的!”
那兄弟二人吓得不敢吱声,萧赜紧接着又斥道:“你们玩雪球就玩雪球,随你们去了,偏还往人身上砸,这是谁教你们的规矩!”
两兄弟依然不敢吱声,都杵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谢徵见萧赜这般责备萧长懋与萧子良,深感难为情,她欲劝说萧赜,便讪笑道:“小孩子顽皮,不懂事,砸两个雪球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萧赜却道:“砸雪球是小事,伤人可是大事!”他这般责备孩子,倒也不是因为他们拿雪球砸谢徵,换了砸谁,哪怕是府中的奴婢,他也一样要说道两句。
他继而又说教两个儿子,言道:“你们今日砸的是雪球,明日是不是就要砸石头了?父王有没有教过你们,勿以恶小而为之?”
萧赜言辞间稍稍凶了些,萧子良吓得泪眼汪汪,起先只是带着哭腔说道:“父王,我们知道错了。”
他这话一说完,就彻底控制不住了,当即就哭出声来,哭唧唧的样子既好笑又惹人疼。
谢徵最见不得稚儿哭闹了,连忙就走过去拿帕子给他擦拭眼泪,她也责怪起萧赜来:“两位小殿下尚且年幼,偶尔调皮犯些小错,说道两句就罢了,殿下何必深究。”
闻言,萧赜也方才察觉适才言辞太过严厉,他深吸了一口气,对萧子良说道:“知道错了就好,还不快给山阴县主赔个不是?”
他此刻看向萧子良时,眼中已满是宠溺与心疼。
谢徵却是讪笑,言道:“不必了不必了,殿下着实言重了,德音自幼生于乡野,哪有那么金贵,”她说着,伸手轻轻刮了一下萧子良的鼻子。
萧赜转而也现出笑意,道:“也罢,既然山阴县主替你们求情,那父王就不同你们深究了,长懋,带弟弟寻个宽敞地方玩去,”说话间,又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再往人身上砸了!”
“是,”萧长懋向谢徵行了谢礼,这便牵着萧子良向后院走去。
望见那兄弟二人走远了些,谢徵又同萧赜说道:“孩子还小,自然不懂事,殿下对他们未免太过严厉了。”
“子不教,父之过,他们是孤的儿子,孤不想他们被人揪住小辫子,说他们仗势欺人,不懂规矩。”
萧赜说着,就转身往园子里走,谢徵于是也转身跟进去。
彼时那才走远了些的萧长懋也忽然回首,意味深长的看向园子,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亦是复杂得说不清道不明。
萧子良问:“哥哥,你怎么了?”
萧长懋回过头来,淡淡说道:“没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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