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冒着白烟的火车缓缓的行驶着,车厢的木门禁闭着,后面还拉着成厢的钢轨。
外面的军官发出“喔诶”的一声,火车便停了下来,车厢上的战俘犹如污水一样涣散的涌出来,车厢里还趴着几个人,是伤兵或学生兵,多半是被闷死的。
后面的士兵端着三八大盖,白亮亮的刺刀直指战俘,不时还往前逼近,装模作样的戳几下。
战俘们丝毫没有畏惧,或说已经感觉不到畏惧了,他们并不是将生死度之于外,而是模糊了生与死的界限,搞不懂活着跟死去哪个更舒服。
鬼子强制他们扒前面的烂钢轨,走到靠近黑色焦土的时候,林伟俦便看见那钢轨已经被炸的弯曲翘起。
于是他们便抓着镢子或其他工具刨着枕木。
监工是及其凶残的,以至于任何一种猛兽都无法比拟,他们会刺死那些偷懒的战俘,甚至有时候只是因为看一些人不顺眼而用刺刀直接刺死他们。
他们扒了几个小时,鬼子便刺了几个小时,搬钢轨多半是十余人搬的,往往战俘又饿又累,一个人倒了,其余的人也就纷纷倒了下去,鬼子看到之后,便冲到前去,举着刺刀朝着道者的人一顿乱刺。
林伟俦跟几个熟悉的人搬着钢轨,所幸没出意外,几人把钢轨顶进车厢后便听见几阵枪声,起初他们捂着头蹲在列车旁还以为是游击队的人来救他们了,不过其实是鬼子在杀逃犯,有几个还算精壮的战俘实在受不了了,趁着鬼子没注意,一溜烟卯足了劲跑了老远,鬼子察觉后,大喊着什么,随后聚拢了一群鬼子,他们列成一排,半蹲着齐射,没多久那几个人便一命呜呼,倒在血泊中。
更可恨的是,当天下午,林伟俦刨着枕木的时候,旁边有一个学生兵一不小心把石子砸飞,碰碎了一个日本军官的眼镜,那军官气坏了,几步走上前,唰一声掏出东洋刀,刀起头落,那学生兵还没反应开来,眼睛诧异的睁得大大的,下巴还在惊恐的一上一下摆动着。
与其说这一天是在修铁路,林伟俦感觉这更像是在进行另一种方式的屠杀,京山铁路上,密密麻麻的站着万来号人,士兵们就站着山包上,土坡上,握着枪,或散漫或凶狠的望着战俘们。
最痛苦的莫过于收工,林伟俦清晰的看见,队伍最后落着个乳臭未干的小战俘,几个日本士兵便冲上去把他大字型,另一个士兵端着刺刀嚓嚓两下割下那小战俘的两只胳膊,又挥舞着刺刀顺着头上劈下去,整条身子被劈成两半,血哗哗的喷,胃肠顺着血从肚子里吐到了地上,那孩子的脸狰狞的扭曲着,仿佛还在痛苦的挣扎着。
第二天清晨,出工的时候,也就是每个战俘的必经之路上,铁路两旁躺着形态各异的尸体,满身是血。两条钢轨之间还有两半身子和满地黑色印子,苍蝇在这春夏之季特别活跃,铁路上到处都是指头大的苍蝇,像草一样铺在路边尸体上,一眼望去,整条铁路上全是黑压压的一片,且这只是第二天。
林伟俦边走边对希旺白说:“逃跑,是不可能的,活着的可能,我认为和逃跑差不多一样概率。”
希旺白便抹了抹额头,苦笑着说:“会报仇的,迟早会的。”
日本士兵还没有搜查,假如他们认真搜查一番,便能搜出十来把盒子炮和各式各样的利器。
这种环境下,一切都是绝望的,这样的历程是令人终身难忘的,这是将大量的不合理和愤怒堆积在一起,压在心里,最后把心中的希望之火彻底压死,一个正常人在这种环境下待不出一个月便会发疯崩溃,至于这些战士们是怎么坚持近几年的,谁也不知道。
白天,会有很一部分的伤兵被拖到山包子上,轮着砍头,好几个军官争先恐后的挥刀砍杀,一个个战俘的颈部都几乎被割断,头似乎都有些错了位,而那几个军官竟仰头大笑,令人气的浑身发麻。
希旺白也目睹了这一切,他的手颤抖着,钢轨也颤抖着,眼珠不断地在上下打着滚,气的浑身都暴起了鸡皮疙瘩,吐着粗气,别的战士也是如此,有的只是悲伤的闭着眼,就连平常最消极的李青似乎都有一丝怒气。
这样的怒火是最压抑的,也是最凶猛的,在连续五天的压迫下,每一个战俘的心中都被各种各样压抑的情绪逼的窒息,他们宁愿死亡,但死的不能像这样窝囊,他们要做些实事!
于是第五天晚霞西照,日本士兵们和往常一样正在最后面无情的割杀着一个落单的战俘,从队伍的最前端,一声盒子炮响把万号人惊醒,紧随着那声枪声,便是洪水般的怒吼和更密集的枪声。
大多战俘都似乎不为逃亡,从地上抄起石头就冲向日本士兵,而山包上的机枪则无情的厮杀着底下的战俘,战俘们成排成排的倒下,林伟俦本抄起石头也要冲上去,把这口气舒开来,一个瘦弱的手便勒住了他,转头一看,那便是李青。
“快走,趁乱走,这是唯一的机会!”
林伟俦非常不舍,烧着怒火,却又因为胆怯而不由自主的跟着李青逃亡着。
后面还跟了几十个人,其中几个被子弹崩倒了,其他人也没理他们,拔开腿便是一顿无休止的狂跑。
林伟俦身后便是希旺白,只不过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希旺白也跟了出来。
众人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跑到喘着粗气,再也跑不动了,才在一处腐烂的叶堆上歇息。
远方传来了非常慑人的枪声,借着这枪声给的劲,几人继续跑着,一直跑到了一处非常贫困的小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