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刻,公玉玦先一步从屋里出来,嘴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姜素锦随后而出,头上的金发饰被尽数拿去,发上别一只镶嵌着莲色小花的玉簪,素面朝天,唇红齿白,一袭莲色的常服着身,素雅干净。
这样的打扮是公玉玦的主意,姜素锦也不喜欢太过繁丽的东西,也就随着他的心意,在这一点上,二人算是达成共识。
雪苑见到姜素锦这幅模样,怔了怔,但还是上前笑道,“夫人这样也好看。”
姜素锦浅笑不置可否,偷偷拿眼睛去看公玉玦,唇边的笑意恰似渲开的云彩,渐渐放大。
“傻笑着做什么,还不快走。”公玉玦拿眼睛睨了她一眼,别扭的伸出手,见姜素锦还愣在原地,干脆一把将她拉过,大掌牵上她的手,拉着她往院子外走去,直至到了府外,上了马车,才松开她的手。
此次进宫,没有下人跟随,马车只有二人,轱辘的车轮声,呼啸而过的风声,马夫扬鞭之声,市场热闹之声,什么声音都有,就是没有二人的声音。
许久,似是为了缓和气氛,公玉玦拿眼睛盯着她,说道,“听闻你精通诗词歌赋,不如?”
还未等他说完,姜素锦却是打断他的话,掀起帘子,让阳光洒进来,问,“还有多久才到皇宫?”
掀帘的手紧紧攥着帘子,用了许大的力气。
公玉玦倒是不恼她的打断,很好脾气的应道,“约莫半个时辰。”
姜素锦面色微微异样,盯着车外的景象不说话,又似突然发现了什么,眸子溢出流光,看向公玉玦,笑道,“你看,糖人。”
公玉玦有些诧异,“市井的东西你也知道?”
姜素锦被问得一噎,结结巴巴说道,“以前,皇兄带我吃过一次。”说完还用眼睛小心翼翼去打量公玉玦。
公玉玦却突然喊了停住马车,独自一人下去,一句话也不留,姜素锦有些慌张,又不好随着他,只能在马车上坐立不安,时不时将头伸去帘子去探,却是黑压压的一片,看不见公玉玦的身影。
不久,车帘让人掀开,公玉玦钻了进去,令马车继续前行,就在姜素锦呼出一口气的同时,一只糖人就这样横在她面前。
“不是想要?”公玉玦别扭的将糖人的木棒9塞到姜素锦手里,嫌弃的说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想着吃糖,真是。”
说完懒懒的倚在车上闭目养神,不再青言看姜素锦。
姜素锦看着手中的糖人,一时没有做出反应,手便僵着,片刻,才听见她满是笑意的声音,“公玉玦,谢谢你。”
“嗯。”原以为他在睡觉,却还是从鼻子发出一个懒懒散散的单音,便无了声息。
马车还在继续前行,似乎越行越快,姜素锦对着糖人傻傻笑了笑,薄唇含住糖人,眸子弯成月牙,溪谷成幽。
马车速度缓了下来,公玉玦也恰好睁开眼,目光带着睡醒时的散漫,但也很快恢复清明,看向一旁发呆的姜素锦,习惯性轻咳一声。
“到了,下去吧。”公玉玦率先掀开了帘子,一个利落的翻身,动作行云流水的下了马车,顿了顿,伸出手。
姜素锦动作也不扭捏,从马车内出来,却是直接忽略了公玉玦伸在半空的掌,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动作虽算不上雅观,但却是寻常大户小姐没有的爽朗。
公玉玦眸子不易察觉的亮了亮,僵在半空的手收回放在身后,拿眼睛微微斜了姜素锦一眼。
姜素锦被他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但没有说什么,看公玉玦迈开脚步,也随上。
这不是姜素锦第一次来宫里,所以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况且宫里现在多少人在看她笑话,即使是真的有兴趣,怕也是不敢表现出来。
走到一半,公玉玦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看姜素锦,见她也看着自己,几不可闻的吐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你现在是我的夫人,怎么反倒像跟随的侍女?过来。”
姜素锦听他这样说,面色微红,但还是站在他身旁,二人身影重叠在一起,着实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璧人。
“可有想去的地方?”公玉玦不咸不淡的问道。
姜素锦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毫无想法,于是说,“王爷去哪,我跟着就是。”
公玉玦不置可否,又继续向前走去,时不时去打量身旁将眼睛放在地面上的姜素锦,嘴角微微漾开一个弧度。
二人仿若在一起便是要沉默的,公玉玦不说话,姜素锦也一言不发,只是走着,极慢,有风吹过,乱了姜素锦额角的发。
公玉玦无声无息的伸出手,看动作上想将姜素锦的发丝拂平,手方至一半,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他的手又落了下去。
“新婚燕尔,七弟终于是想起我这个兄长来了。”
闻言,姜素锦身子僵了僵,抬头去看,一身黑袍绣龙的公玉芡便撞进了眼底,瞬间,面色沉下来。
感受到姜素锦的不寻常,公玉玦没什么大的反应,带着她行礼后,似百姓家的兄弟相处上前勾住公玉芡的肩,笑道,“皇兄日理万机,我又怎么好前来打搅。”
二人倒真像传闻中感觉极好,在帝王之间,有这样的情谊实属不易,但令人费解的事,明明公玉芡让姜素锦下嫁公玉玦有别的意图,可情谊这般深厚,他也不似要害公玉玦,凉月一时想不通,蹙了眉头,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是几句玩笑话,兄弟在一旁聊得开心,姜素锦只能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什么话也说不上,只是红唇紧抿着,神情游离,就连公玉玦站到她面前也没有察觉。
“你怕皇兄?”虽是询问的语气,但却是十分坚定。
姜素锦被公玉玦的话拉回思绪,听清他的话,目光看向他身后,原本还在的公玉芡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个动作,却是更加应证了公玉玦的话。
“为什么怕?”公玉玦又问,颇有打破砂锅的意味。
姜素锦顾左右而言他,拉住公玉玦的手臂,笑起道,“你不是说带我去看看皇宫,我们走吧。”
公玉玦岂是好糊弄的人,但看她不肯说,也不强求,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你不是没有兴趣?”
“现在有了。”姜素锦张大眼睛小心翼翼去看他,竟有些撒娇的成分在其中。
公玉玦抚额,由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臂,似无奈似妥协,“你啊。”
姜素锦讪讪笑着,缠着公玉玦带她去看皇宫的景色,一路上难得的热闹,时不时发出对皇宫景色的赞赏声。
姜素锦的态度之所以转变如此之快,不过也因为应该公玉芡,没有见到他之前,总是忧心忡忡,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可看样子,公玉芡暂时还是在扮演着与她无干系的模样,若是如此,进宫所担忧的事,也就放下了。
时间轴的景象,一袭莲色常服的姜素锦在花丛间巧笑嫣然,裙摆在风中发扬,素雅清净,公玉玦唇边挂着浅浅的弧度,目光放在她身上,有探究,有好奇,还有什么,看不清楚。
一天下来,皇宫却还没有逛完,但二人也是累极,天已经接近黄昏,公玉玦与姜素锦上了马车,车里已经全然暗下来,只能模糊看见脸的轮廓。
虽一天的相处下来,但进了马车,二人又恢复了沉寂,姜素锦连大气都不敢出,看着公玉玦懒懒的躺在软塌上,清撤的眼睛在黑暗中很是明亮,姜素锦不由得将目光移开。
“我有些乏了,小睡一会,你若困,也睡着吧。”公玉玦话落,闭上了眼,不再开口。
姜素锦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将头靠在马车上,许是觉得不舒服,又坐直了身子,回头去看休息的公玉玦,默默吐了一口气。
马车一直向前行着,有些颠簸,姜素锦有些幽怨的看了睡得正香的公玉玦一眼,又掀开帘子,天,便是完全黑下去了。
公玉玦让姜素锦休息,自己却独占了软塌,当真不会怜香惜玉,凉月笑出声,没想到有一天,容梧也会变成这样粗心的人。
白笙见凉月出声,便问道,“你笑什么?”
凉月回头去看白笙,神秘的像他凑近,又觉得怎样太过于矫情,于是轻清了清嗓子,才笑着说,“不告诉你。”
这下倒是将白笙逗笑,轻轻的笑声从他唇角溢出,也不强求凉月说下去,伸出手揉揉凉月的头,面上笑意不减。
正是他们玩笑之时,时间轴却是换了景象,原本晴朗的夜空竟黑压压的一片直直盖下,仿若要将天地合二为一,压抑迫人。
姜素锦挑了帘,眉头微蹙,回头见公玉玦还在熟睡,也就不打算喊醒他,默默将帘子又放下,挑了车帘小声询问车夫,“请问还有多久到王府?”
“夫人,看这天气不妙,距离王府还是远的,属下想,为了安全,不如在附近找人家住下,夫人意下如何?”车夫恭恭敬敬回答,神色认真,当真是紧张起来。
姜素锦不好拿主意,只能回马车内询问公玉玦,刚想开口,公玉玦略低沉的声音便传出,“就近找个人家住下,快些。”
黑暗之中看不起公玉玦的面容,只是已经睁开的眼睛在黑夜中尤为明亮,姜素锦坐下,才是发现公玉玦已经坐起身,离她十分近。
风将帘子吹起,一个响雷打过,将马车内一瞬间照得亮堂,公玉玦面色冷冽,目光涣散,最终紧盯着姜素锦有些惧意的面容上。
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不过一刻,便是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似乎要将马车掀起,便使马车颠簸得越发厉害。
姜素锦一吓,本能的往公玉玦身边靠去,公玉玦却早她一步动作,将她搂在怀里,语气温和,“别怕,我在,我在。”
听着公玉玦安抚的话,姜素锦有些发抖的身子渐渐恢复下来,抱住公玉玦,语气恐怕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信赖,“我不怕。”
又是一个闷雷,轰然炸开,震耳欲聋,突然间,马车一个大的颠簸,越来越倾斜,电光火石之间,马车直直倒下,公玉玦紧紧搂住姜素锦,护住她的头,不过一瞬,二人都栽在地上,姜素锦抑制不住哭出来,雨声将她低低的哭泣声掩去。
“怎么又哭了?唉,你明明知道我最见不得女人哭的。”公玉玦轻笑一声,被风吹开,拉着姜素锦从倒了的马车里出来,动作有些吃力。
姜素锦强忍疼痛,看向公玉玦,天边闪电将他的脸照亮,他的目光极为涣散,明明是在看她,却看向她身后,姜素锦一慌,捂住嘴,声音卡在喉咙里,终究发出来,“公玉玦,眼睛,你的眼睛。”
话落,眼泪夺眶而出,身子一软,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