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了这一整日,赵蛮回来,院子里已经静悄悄的。
只从门缝里透出一丝亮光来。
东篱被安排在正厅过去,原本打算给余家人入住的屋子里,她是习武之人,功夫很好,耳力过人,听得院门开合之声,料得是赵蛮回来了,消沉了这一下午,这会她倒是爬起来了,拉开门,就跟赵蛮对了个正着。
东篱本来也是利落的女子,向来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只是不甘心自己一腔热情,尚未来得及言说,便落后于人,何况她心中怀疑是余淼淼使了什么手段,方能迷惑住了赵蛮。
见邱大夫跟在赵蛮身后,她在门口略一迟疑,又见赵蛮只往这方看了一眼,抬脚就要进屋,她赶紧上前:“王爷。”
此时,满肚子的话揣度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哪里会放过这机会。
错过了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见赵蛮足下一顿,就是邱大夫在场,东篱也毫不拖泥带水。
她也知道要是此时提及自己的猜测,只会让赵蛮心生不快,干脆只字不提,只问:“王爷娶妻之事,东篱需要转达给娘娘么?”
赵蛮留下东篱,本来就是有关于玉嫔的事情要安排给她,听他问起,倒是回答了:“不用说了。”
东篱闻言,眸里闪过一丝欢喜,婚姻大事,赵蛮都不欲给唯一的亲人交代,可见是不在意这门亲事。
言毕,却听赵蛮又补充了一句,“不用跟她说找到我了,只你自己知道就行。”
免得生一些是非,玉嫔也不是个嘴巴严实的,尤其他现在又是这样的处境,不像以往还能够搏得军功,为玉嫔挣来脸面。
玉嫔能够说出,让他交出众将士的下落这样的话来,赵蛮也不放心。
东篱心中顿时又是一凉,不用交代找到赵蛮,自然也不用提及他已经娶妻了,倒是她多想了。
“娘娘若是问及王爷的下落,东篱该如何回话?”
赵蛮冷声道:“先前她亲口与今上说过恨不得没生我才好,要是问,大约也是问我是不是意图不轨?”
东篱听赵蛮此言,也知道,他对玉嫔他也不是一丁点的怨恨都没有。
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东篱也不好插嘴,只抬头直视赵蛮。
道:“官家一心修道,于政事不上心,王爷流放途中失踪,兼之先前所带兵士转移之事,不管是太子还是诚王都瞒着官家,并未透露,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寻找王爷。给了王爷时间,王爷可以趁此时机筹谋。”
正如东篱所言,要是叫皇上知道赵蛮带着兵马跑了,肯定大张旗鼓的围剿他,赵蛮现在万事不备,只有被收拾的份。
可恰逢太子和诚王斗的你死我活,倒是有了喘息的时间。
太子已经是储君,诚王想要取而代之,巴不得看赵蛮跟太子斗,太子力量消耗在此,诚王也只有捡便宜高兴的份。就算知道赵蛮下落,这会也不会出手主动对付赵蛮。
当然,诚王也不担心赵蛮做大,赵蛮一个废王,只待他将太子的势力消磨了,实力曝光,诚王就有赵蛮谋反的证据了,再举国之力,还怕不能收拾赵蛮?
至于太子不捅破此事,则是怕诚王一党顺藤摸瓜,查找赵蛮失踪的原因,毕竟当初一事不是全然无迹可寻,太子对付赵蛮的尾巴也没有扫干净。
官家已经放赵蛮一码,现在又找不到赵蛮谋反的罪证,对一个流放无爵的兄弟下手,太子着实不仁,于名声有碍。
而且要是赵蛮鱼死网破,曝光太子对他下蛊一事,就势必会牵扯到苗疆,要是叫人知道太子和苗疆有牵扯,不堪为储君。
双方都有计较,赵蛮的这些兄弟,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东篱的意思如此明显,赵蛮倒是看了她一眼。
东篱得到鼓励,继续道:“不管王爷想要做什么,是不是……”
“意图不轨”四个字,东篱到底也没有说出口,顿了顿,才道:“东篱都是跟王爷一条心。”
东篱是在告诉赵蛮,不管玉嫔怎么想,都不是她的主意,就算是他要趁着这时候造反,她也是站在赵蛮这一边的。
东篱早就将邱大夫还在当场给忘记了,双目璀璨的看着赵蛮,满腔的衷心恋慕想要言说,可赵蛮已经偏开视线去了,也只淡淡的道:“我知道了。”
东篱表了衷肠,倒也放下心中一块巨石,心念一转,试探的问道:“先前听到传闻说王爷身中蛊毒,王爷身边有余氏,蛊毒应该已经解了吧?”
赵蛮眸子倏地一冷,看向东篱,不知道她何以如此问,他中蛊一事,本是自己传出去的一堆消息中的一条,东篱有所怀疑不假,可提及淼淼是为何?
东篱只觉得赵蛮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朝自己袭来了,硬着头皮直视过去,“不知道东篱哪句话叫王爷生气了?”
倒是邱大夫问了一句:“王爷中蛊,你问解蛊就可,扯上余氏又是作甚?”
东篱对余淼淼不了解,也不知道余淼淼的身份,就是因为少了这一层认知,她反倒是看得比旁人更清楚,道:“今见余氏头上所佩戴的发饰,东篱在苗疆所见颇多,苗女多喜好此饰物,只不过她头上的更加精巧。想来余氏来自苗疆吧。”
说完,见赵蛮神色不变,没有透出丝毫异样来,倒是邱大夫愣了一下,不等二人否认,东篱继续道:“苗女擅长下蛊。尤其成亲之后,女子多给夫婿下蛊,保证夫婿对自己的忠贞不二。”
接着,东篱将赵蛮对余淼淼的特殊态度,归结于他被余淼淼下了蛊了。
又提及苗疆的相思蛊,就是苗女用来对付情郎的法子。赵蛮这模样,可不就是苗女口中说的那般中蛊之兆?
“一个冷漠寡言又肃杀的人,会突然变得只对一人柔软,这难道不值得怀疑么?”
东篱自是不信余淼淼有什么值得赵蛮另眼相看的,至于爱?那就更扯了。赵蛮是国师断言的天煞孤星,无情无爱,无妻无子。当然这一句话,东篱并未说出来,命格之事,她信又不信,就算是赵蛮命硬,她也愿意陪伴左右。
待东篱说完理由,赵蛮偏开了视线,心有所悟,决定提醒余淼淼以后切莫再戴这个发扣,这次是东篱看出端倪来,还是保险起见。
反倒是邱大夫嗤笑了两声,东篱莫名其妙的看过来。
“妇道人家果然多喜欢胡思乱想。一个发饰而已,居然想到这么许多。真是可笑!没有人天生冷漠寡言,他只是不屑跟你们这些人说话罢了。”
邱大夫往门口一看,见余淼淼出来了,也就不站在这里了,抬脚就进了屋。
赵蛮一偏头,就看到屋门口站着的窈窕身影,她身后有灯光倾泻而出,俏生生的站在那里,隔了点距离,光线又暗,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赵蛮目光中的寒意却渐渐的散了。
迅速的冲东篱说了一句:“她在宫中日子艰难,你再与她提一次,要是想出宫,有人来安排,要是继续熬着,那便与我划清界限,少了我的牵连,正如她所愿,会过的更好。”
玉嫔本身是不受宠的,又因赵蛮命格带煞,多少有牵连,也没有娘家支持,以前赵蛮军功在身,又有秦震暗中支持,才得以安稳,现在只会更加艰难。
他跟玉嫔是母子,玉嫔现在的处境也的确受到他的影响,他也曾经想着带玉嫔离开汴京,离开皇宫,奈何她不愿意。赵蛮到底还是有所顾忌,这才又旧话重提。
说完,也不多留,只冲着门口去了。
却说余淼淼对蛊虫之事又怕又好奇,也想去看看苗医是如何给李似锦解蛊的,但是奈何赵蛮不允许,只能作罢。
因见赵蛮去了一阵没有回来,她洗了澡,晾干了头发,却突然又是一阵心烦意乱,浑身发燥,就跟上午见到李奕那会一样,根本睡不着觉,这才又穿了衣服出来,想要透透气,顺便平息翻滚的血气。
哪知道就听见赵蛮和东篱、邱大夫站在院子里说话。
倒是叫她听到了那发扣的事,原来这东西竟然是苗女喜爱戴的,不知道兰娘怎么拿这个发扣当个宝贝似的,给她当嫁妆,心中虽然有疑惑,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当然,余淼淼也没有打算听到赵蛮会在背后对她诉衷肠的事情,他那样的人,肯定说不出口,不过东篱说的他带人冷漠寡言,只对她不同,倒是叫她欣喜非常,这样也够了。
一时身体内的血液翻滚,竟不知是激动还是烦躁的。
赵蛮大步而来,见她头发还披散在脑后,衬托的小脸多了几分娇媚,眼睛晶亮,呼吸急促,赵蛮禁不住心中一荡,将人抱了起来,腿往后一踢关上了门,就往屋里去了。
一边沉声问着:“怎么出来了?”
余淼淼不好告诉他自己的“热血沸腾”,只道:“睡不着,有些热。”
进了屋,赵蛮见她手背上又有些凸起的筋络,目光一暗,伸手抚了抚她的手,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去寻那苗医来给她看。
他心中的忐忑比余淼淼更甚,像是悬在半空,上下都不能,尤其听了那苗人老汉说的,这蛊毒是新炼制出来的,也不知道她的身体能不能承受,这样的状况又要持续多久?
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带她去苗疆找蓝氏?可蓝氏对她没有感情,若是当她为工具呢?蛊虫一事,他实在知道的太少了。
这苗人老汉出自播州谢氏,也是极擅长解蛊的,要不是他以金钗的保存之法相交换,这老汉哪里愿意来房陵,这人都不能解的蛊,想来是十分的厉害。
再等两日,要是她还不能好,就带她去播州,总要有个确定的答案方能安心。
他要护住她,总是可以的。
余淼淼不知赵蛮所想,只推了推他:“忙了一天,你先去洗漱了,我给你擦头发,这会时辰不早了。”
赵蛮“嗯”了一声,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这才站起来。
见她摆在屋内的浴桶中水还没有倒,他将她身上的衣服扯了去,抱着人往浴桶而去:“既然热,再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