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贤之死了之后,那恶鬼如林晓晓说的那般,改变了目标。这回却不是盯上了什么人,而是在庄子上作祟:放在桌上的茶盏,忽的就斜飞出去,摔个粉碎;夜晚辗转难眠,不定就会瞥见窗户上一团扭曲的黑影在猛烈翻腾;还有大白日的,艳阳高照,屋子内却寒冷如腊月……
如此种种,王家的人才明白过来,原本的那些死人真是算不得什么,如今才是真正的闹鬼。
不过两日的功夫,王老夫人已经在崩溃边缘了,哭闹着要逃命。今日见到了张清妍,如同压在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一下子就分寸大失。
谭家夫妇听到这话脸色就黑沉如墨。
谭夫人质问道:“王老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给大仙送了什么点心,居然要了大仙的性命?”
王老夫人充耳不闻,只攥着林晓晓的手臂,双眼发直地喃喃自语:“她应该死了……死了……啊啊……”哑了嗓子嘶喊了两句,她一把甩掉了林晓晓的手,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将脸藏到了王礼仁身后。
王礼仁诧异地望着自己的老母亲,脸色阴晴不定,青黑的双眼更加阴鸷。
翠竹神情恍惚,看着林晓晓的目光逐渐变成惊怕交加。
林晓晓好脾气地拍了拍王老夫人的手背,“母亲,你糊涂了。”她冲着谭家人笑了笑,“还请几位谅解,母亲如今神志不清,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看她是清楚得很!”谭夫人咬牙切齿。
这事情抓贼拿赃,没有证据就不做数。
谭夫人关切地望向张清妍,“大仙,你可有不适的地方?那点心你扔掉了吧?”
张清妍一摇头,慌张的谭夫人和镇定的谭老爷都眼神惊变,结果听张清妍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是烧了。”
谭夫人吁了口气,嗔了张清妍一句。谭老爷则失笑,没有说什么。
有这么一出,两家人家彻底不说话了。
谭夫人忙叫道:“还不快把帘子放下!看着那晦气的人就眼睛疼!”
张清妍一抬手,“且慢。”说着,她目光落到了王家人身上。
林晓晓脸上的笑容隐去,声音提了几分,“大仙,可是看到了什么?”
张清妍的视线在王府三人身上打转,又移到了林府的大门上,这么看了一会儿,她又回头望向林晓晓焦急的脸庞,手一指林府,说道:“他们母子进去了。”
林晓晓看了会儿林府大门,双手捂住了脸颊,肩膀轻轻抖动。
王礼仁不明所以,张了张嘴,瞥到自己状似癫狂的母亲,又闭上了。
谭夫人嘴唇一哆嗦,“大仙,你说的是……”
“嗯。应该是到了最后的时候了。”张清妍轻声叹道。
谭老爷眼中精光一闪。
“待会儿入了林府,你们紧跟着我,不要离开半步。”张清妍嘱咐道。
谭夫人点了点头,和谭老爷双手紧握,静静等待着。
这一等,就等得有些长了。好半晌,林府才出来个满面憔悴的管事妈妈,请两家进入。一路走过去,林府一会儿静如死寂,一会儿有下人惊恐地奔走,领路的管事妈妈却都视而不见,像是一群人进入了另一个荒诞怪异的世界,当了回看客,越看越是心头发毛。
王家的人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但谭家却因为有张清妍在,车帘全部挂了起来,将四周情景看得清清楚楚,直把谭家夫妇看得不住屏息。
林府闹鬼其实有些时日了,只是,宣城有王家这么个日月般的存在,其他闹鬼的人家犹如米粒之光,没几个人知晓。
大成寺的和尚在见过了柳绿煞气十足的屋子后就闭门谢客,不再管王家相关的事情了,对林府这边也撂开了手。
王夫人落葬那日,林夫人见状不对就跑得飞快。想也知道这是个趋吉避凶,或者说贪生怕死的人。大成寺一回绝,林夫人就给京城的方大老爷寄了信,至今未收到回信。她做了各方面的准备,接下来就只有等待。
林夫人在林府当家的时间可比林晓晓掌管王家要来的长久,又是出了名的手段狠辣,林府虽然是在闹鬼,下人们却不像王府的那般懈怠,无论多么恐惧,林府的下人都咬牙干活。
只是今日,林府死人了。
死人的地方是后院一处下人用的茅房,茅房内同柳绿的房间一般,满屋血腥,正中的便池浮着一颗心脏,小小一颗,扑通扑通地跳着,上面还沾染了污秽物,似是委屈一般轻轻抖动。
林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瘫软了下来,只拼命催促丫鬟婆子将自己抬回屋子。坐镇的母老虎跑了,这山里头可就彻底乱了。
还是林老夫人强忍着骇色,敲着手中的拐杖,将局面稳了下来。
“去查一查,有谁家的孩子……不见了。”林老夫人驼着背,身形更显瘦小,干巴巴的老脸上皱纹挤成一团。
大媳妇林夫人不顶用,林老夫人只能指使着林二夫人。林二夫人早被林夫人欺压得唯唯诺诺,这会儿应了下来,却是如同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林老夫人只能叹气,让身边的老嬷嬷将林夫人请来。
“老夫人,大夫人她病得起不来。”老嬷嬷回来后,一脸尴尬。她总不能实话实说,说林夫人正在自个儿的小佛堂内求神拜佛吧?
林老夫人眼神阴霾,“大老爷呢?”
老嬷嬷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大老爷出府了。”
“出府?!他不是早就同衙门告假了吗!”林老夫人眉毛倒竖,又泄气地放平了。
她那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她这做母亲的能不知晓吗?
林府闹鬼,衙门里那群人便上下勾连,直接替林大人告假,还命两个差役将林大人挡在衙门外,客客气气地请他回去休息。林大人却是在家呆了两天,就忙不迭地往外跑,一刻都不愿多留。
林老夫人指了指老嬷嬷,“你去拿了府中的花名册,查清楚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那老嬷嬷刚走了没多久,就有个管事妈妈满脸苍白地冲了进来,呼喊道:“少夫人!小少爷他不见了啊!”
这管事妈妈是林家孙四少爷林易的奶娘。
坐在林老夫人下首的一个年轻夫人猛地站了起来,身体摇晃了两下,当即就昏了过去!
林二夫人跟着低声哭喊起来:“不会的!易哥儿怎么会跑到那儿去!那不是易哥儿!不是易哥儿!”
林老夫人不忍地闭上眼睛。她想起了四年前林夫人拉着林晓晓站在自己面前时的情景:
林晓晓垂着头,林夫人却是志得意满地对自己笑道:“礼仁是我看着长大的,性情如何,我这个当小姨的最清楚不过。晓晓同礼仁青梅竹马,感情笃厚,如今跟了礼仁,可是个好归宿。”
“作孽,真是作孽啊!”林老夫人老泪纵横。
她当初就是不同意林晓晓去给人做妾,却是因为性子绵软,拗不过强势的林夫人,捏着鼻子认下。本以为林晓晓嫁了人,林夫人也该太平了,谁知道林夫人这个妾室的母亲却整日端着岳母的架势往王府跑,王夫人落葬,她都不知道何为礼数,打扮得招摇地去了王府,结果给他们林府招来了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