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妍摇头,“不行。”
许溯的脑袋又低下去了。
“大仙,可有什么不便?你大可提出来,我一定做到。”许夫人承诺。
张清妍摇着头,“没有不便,是不愿。”
住李家,那是说好的报酬。
许家邀请则是另一回事。从许溯回魂开始,张清妍这单生意就做完了,张家的生意不包括售后服务,许家的这一邀请是许溯在强求,答应了张清妍身上就要系上一条因缘线。张清妍并不想在这个时空留下因缘,纠缠太深,她想要回到自己的时空就困难了。
许溯抬头,沉着脸,倒是褪去了方才的稚嫩,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孩子气,“那我跟着你吧。”
张清妍叹气,“你这雏鸟情节太莫名其妙了吧?好了,别胡搅蛮缠了。你这二十年魂魄一直有好好地长大,也该通晓人情世故。”
许溯的脸白了起来,却执拗地拉着张清妍。
“松手吧。”
许溯别开眼,就是不放手。
“松手吧。”这话不是张清妍在重复,而是姚容希一手扣住了许溯的手腕,嘴角带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许溯目光锐利射向了姚容希。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了片刻,许溯慢慢松开了手。
“你会来看我吗?”许溯问道。
张清妍摇头,“不会。”
生意结束就是结束了,张家这种生意,难道还要招揽回头客吗?
许溯轻轻“哦”了一声,这回没闹脾气。
“最近别去阴气太重的地方,防止魂魄不稳,再被人勾走。歇一阵就没事了。”张清妍交代许夫人。
许夫人点头又感谢了几次。
张清妍浑不在意,尽了自己的职责就告辞了。谭老爷还有问题想问许溯,却是知道他已经是没机会了,只能作罢。
谭家人和张清妍离开后不久,许家管事就来回了方家的事情。
这时候,事情已经进展到了下一个阶段。
林府发生的事情,林家能做主的没想着封口,像谭家这样不能做主的乐见其成,甚至推波助澜,结果随着因为闹鬼而从林府逃出来的下人们,逐步散播到了整个宣城。
三五日后,所有人看方府的眼神都变得诡异莫测起来,互相之间神神秘秘地问一句“你知道了吗”、“你也知道了啊”,心照不宣地彼此挤眉弄眼,抓耳挠腮。
方大老爷正好在此时带着旨意进了宣城,可惜他能使唤的方家靠不上,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流言蜚语愈发的沸沸扬扬。
谁都没想到王府的闹鬼事件居然会演变到今日这地步。而这一切的关键,突然进入到这个世界来的张清妍,这会儿如同没事人一般被谭家夫妇送回了城西李家,见到了从京城回来的李成,十分轻松地等着和李家三口一起搬到城南去了。
李成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风尘仆仆,脸色蜡黄,显然是一路赶回来的。李大郎夫妻见到儿子就眼眶热了起来,带着李成拜见过了张清妍,就一家三口回李家村给李招弟上坟。等三人回来,手脚利落地收拾了家什,高高兴兴地搬到了城南。
李家的乔迁之喜极为热闹,张屠夫一早就提了料理好的猪肉、猪骨、猪下水上门了,城西其他人家却是空着手而来,被李大郎不咸不淡地挡在门外。能进屋的除了张屠夫,就是城南人了,有左邻右舍新认识的,也有李大郎和李成在东家认识的掌柜、伙计。
席面是从酒楼里订的,但李家三口依然忙得脚不着地。
张清妍很是清闲,坐在院子里头悠然自得地晒太阳。城南的天空比城西要明媚,张清妍总算摆脱了城西灰蒙蒙的阳光,这会儿望着蓝天白云权当是洗眼睛。
城南人看张清妍这副模样都暗自纳闷。张清妍如今的名声太极端,要么是城东权贵之家,要么就是城西那穷酸之地,只靠两头,中间不沾,城南的中产阶级对这位“大仙”一无所知。
到傍晚时分,李家的热闹一下子就成了烈火烹油之势——谭家和许家都来了人,来的还是谭氏夫妻和许夫人、许溯、姚容希这几位主子,李家狭小的院落金碧辉煌起来。
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男女七岁不同席,但两家人家伺候的下人就能把李家挤得满满当当,要开两桌席面是完全不可能的。谭家、许家也是知道李家的情况,浑不在意,推了张清妍坐主位,大家就此围着圆桌坐下。
张屠夫和城南人坐如针毡,手足无措,战战兢兢地数米粒吃。李家三位真正的主人目不斜视,食不下咽,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张清妍倒是自得其乐。这一桌席面极为丰盛,是张清妍穿越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她当然要大快朵颐。
许溯抢了张清妍身边的位置,这会儿见张清妍吃得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还学着这两天被丫鬟伺候的样子,给张清妍夹菜,“大仙,你尝尝这个。”
许夫人神情尴尬,想要制止许溯,可看他这些天来头一次笑得那么灿烂,就不忍心了,只好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
张清妍冷淡地道了声谢,让许溯一下子垂头丧气,仔细观察了张清妍一阵,又夹了另一盘菜给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张清妍。
张清妍开口说道:“我不习惯别人这样。”
这是实话。张清妍会拿筷子自己吃饭开始,就没有人再为她夹过菜。这当然和培养小朋友独立自主的能力毫无关系,是张家人的天性使然,在这种生活小细节上一向大大咧咧,且性子清冷,就算是热恋之中也不会做出什么亲密举动,更别提这种外人的热络和客套了。
许溯“嗯”了一声,闷闷不乐地自己扒饭吃,脑袋都快埋进饭碗里了。
许夫人看了,又是几分不忍。
谭夫人看场面难堪,就打破了大户人家“食不言”的规矩,说道:“大仙可曾听说了王、林两家的后续?”
张清妍摇头。
谭夫人兴致勃勃地说道:“那位方大老爷可真是被林晓晓说中了,大义灭亲,连老弱妇孺都一个没跑地被押进了大牢,吃足了苦头。只有那位吴妈妈,死得干脆,衙差上门捉拿的时候,她就已经咽气了。”
张屠夫听到这话,抬头张了张嘴,见说话的是位夫人,又立刻将嘴闭上。
谭老爷便问道:“可是我家打听到的情形不对?”
张屠夫拘束地回答:“不是、不是。就是那位吴妈妈……不是死得干脆,而是死得更惨,是活活饿死的。”
谭夫人惊讶地看了过去,“不是说她女儿在照看她吗?”
“她女儿吴花是死得干脆的那一个。她照顾吴妈妈的时候,分了些点心给其他留在王府的下人,那点心似乎有什么问题,吃了的人都病倒了,他们就在王府内打了起来,其中一人失手打死了吴花。打死人了,他们就跑了个没影。还是那位官老爷去捉拿吴妈妈的时候才发现了吴花的尸体。吴花死了那么多天,吴妈妈没人照顾,就给饿死了。”张屠夫说得详细,“现在宣城衙门就在查这个案件。吴花的老子和哥哥跑来婆家要拿回吴花的嫁妆,两家人家还打起来了,桌椅板凳都打得稀巴烂。后来听说嫁妆里头少了点贵重的东西,吴花婆家就又跑去吴家闹,说他们那日偷了嫁妆……”
李大郎和李芳听到这话,都恍然如梦。这才刚搬家,城西的鸡飞狗跳似乎就离他们很远了。
谭家人则是想到了那日林晓晓说的点心,想必是翠竹送过去之后,又被吴花给分了旁人,阴差阳错,反而是要了吴花和吴妈妈两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