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愚昧的老太太,这常见;折磨媳妇的恶毒婆婆,这同样常见。但要说哪家的老太太因为家里面人不跟着烧香拜佛而请求神佛惩罚,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你在做梦吧?”喻鹰斜了莫劭宏一眼,“哦,不对,本来就是你在做梦啊。”
莫劭宏僵硬地点头。的确是梦,可梦到这种事情,家里面又接连死了三个下人,这让他不得不觉得诡异。想到此,莫劭宏看向了张清妍。
张清妍若有所思,上下打量着莫劭宏。
“喵——”黑猫跳上了张清妍的膝头,被张清妍温柔抚摸。
“大仙啊,你觉得这是什么妖怪在捣鬼?”喻鹰笑眯眯地看着张清妍。
张清妍摇头,“不是妖怪,恐怕是鬼蜮。我之前见你就觉得是看到了鬼蜮的气息。”张清妍说着,皱紧了眉头,问道:“你家在槐树胡同?”
“就在那儿,就在槐树边上。”莫劭宏赶紧回答。
“唔,这样啊……”张清妍沉吟着。
“槐树胡同不是昨夜吊死个人吗?你家大管事还和黄侍郎的管事吵了起来。哈哈哈!”喻鹰大笑,“听说当年黄侍郎崇拜萧大人,爱慕你母亲,和家里面闹翻,不当御史,进了刑部,结果后来是你父亲成了萧大人的乘龙快婿,啧啧……”
张清妍听着觉得熟悉,“黄大人?御史?”
“对啊,那个御史黄家嘛!”喻鹰爽快地说道,“张大仙这样的江湖术士,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许多年前的那位黄公子呢?”
张清妍略微发怔。
“这位黄侍郎也是那个黄家的异类,不过有黄公子在前,黄侍郎就没那么显眼了。”喻鹰用扇子敲着手心,“黄家大概天生出反骨,每一辈都要有个异类。可惜啊,大概都要不得善终。”
“黄侍郎现在可好好活着呢。”詹文鑫不咸不淡地说道。
“现在活着,过些时日可未必。说不定和他崇拜的萧大人一样走向不归路。”喻鹰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詹文鑫。
詹文鑫没接话。
张清妍只是皱眉,没有详细追问这个话题,对莫劭宏问道:“你祖母是怎么死的?”
“正常老死的。”莫劭宏肯定地说道,“死的时候很安详,没什么不对劲的。”
枉死化为厉鬼,这种事情寻常百姓也能说出一两段故事来,莫劭宏听张清妍一问就知道她想要知道什么。可莫母的死没有任何蹊跷,无病无灾,死的时候还算高寿,也因为高寿,所以将莫家的女眷们折腾得够呛,到了哭灵、守灵的时候……
莫劭宏打了个冷颤,焦急地说道:“不过殡葬之事办得有些仓促。”
张清妍定定看向莫劭宏。
莫劭宏看看周围一直厮混在一起的纨绔们,尤其是对上喻鹰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发窘,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当时……没有守灵,哭灵的时候估计也没人哭。”
他那时候年幼,却清楚记得祖母一死,女眷们流露出的轻松畅快。姨娘当时细心地在袖子上抹辣椒,奶娘拿辣椒来的时候还抱怨大厨房的辣椒不够这几天用的了。后来守灵,他虽然年纪小,但作为孙辈,也该应应景,却没人提过。他长大后,去其他人家祭拜,听同龄人说起守灵的事情,才想起自己祖母死时的情景。他以为是萧氏暗中捣鬼,不让他这个庶出去给祖母守灵,还因此悄悄打听,想要借机给萧氏脸上抹黑,调查的结果却是让他心惊胆颤:祖母死的时候没有人守灵,连父亲和叔伯们都没有守灵!
原来不止是家中女眷,就连那些大老爷们都厌烦透了祖母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疯劲!听说父亲叔伯们小时候也喝过黄符水、吃过香炉灰,给菩萨跪地磕头,跪到膝盖红肿,磕到额头青紫。祖父那时候外放,不在家,等到回家发现这事情,勃然大怒,拿休书威胁,才算是止住了这歪风邪气,让祖母老实了下来,不再折腾儿子们。原本碍于孝道,父亲他们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当做不知道祖母在后院张牙舞爪的霸道行径,等祖母一死,他们就连那点儿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纨绔们虽然嚣张跋扈,常被家中长辈教训,但听到莫劭宏这话,都是目瞪口呆。
莫劭宏连忙将莫母的疯癫行为说了一遍,权当解释,又起身拱手作揖,希望这事情大家看在往日兄弟情分上,替他家保密。一圈躬身哈腰下来,对上了出神的陈海和黄南,莫劭宏更加尴尬了,含糊地说了一句,就慌忙坐下,深吸了几口气,才重新看向张清妍。
“这样的话,倒是有可能成为地缚灵,最后化为鬼蜮。”张清妍平静地说道,“不过,真要如此,她早该报复你家了吧?”
莫劭宏不懂鬼神之说,但想想姨娘说的,祖母瞎折腾的那些事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当初对萧氏不就这样?萧勤刚死,莫燕归刚对萧氏冷落,莫母就撸起袖子开始动手了。
“你家还死过什么人没?”张清妍问道。
莫劭宏尴尬,想了想,无奈说道:“要说下人的话,据我所知是没有的,但要说我小时候,最重要的是祖母死之前有没有,我就真不知道了。”莫母连萧氏这个长房长媳都能可着劲儿地折腾,更别说那些下人了。
“你的家人呢?”
“只有夭折的弟弟。”莫劭宏说道,“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多病,双胞胎,只活下了一个。活着的这个还是药罐子,从来没出过院门。”过年过节都没有出来过,莫劭宏这个大哥也只见过他两三次。
“难道是死掉的那个?”喻鹰嘴角翘起,手中的扇子“啪”地打开,扇了好几下,“这可真是有趣了!”
“是不是要等我看过才知道。”张清妍说道,“我原先在你身上看到鬼气,但鬼气不同于鬼蜮的气息。那只鬼蜮是不是在你家我也不太确定,它可能在槐树胡同的任何一家子,甚至就在路上。”
莫劭宏打了个冷颤,“你说的鬼气,该不会……”
“昨日教训你的那个仆妇身上也有,是相同的鬼气。”张清妍补充了一句,“她有没有见过死后的那个小厮?或者,你们两个在事后都见过那个溺死的下人?”
莫劭宏摇头,“应该不可能,外院内院不常来往,更别说跑过垂花门去看死人了。”莫劭宏忐忑地问道:“真的是我弟弟或者我祖母在闹鬼?”
“要看过才知。这两个死人是你们同时见过的吧?”张清妍反问道。
莫劭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可以做主,让我去你家看看吗?”张清妍又问。
莫劭宏脸色涨红,吭哧吭哧了许久,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这就难办了呢。”张清妍喃喃说道。
不进门,不仔细看看,她也没法确定鬼气的来源和那只鬼蜮是不是真的在莫家。后者更有可能不是一两次就能碰见的,说不定要在莫家住一阵才会发现蹊跷。
这事情,没人能帮莫劭宏和张清妍出主意,只能坐在桌边喝水吃点心,静默不语。
突然间,外面传来了喧哗声,一阵高过一阵。
喻鹰叫来了自己的随从,让人去打听消息,结果根本不用特地打听,那随从守在外面,已经听得外头的人将事情说得一清二楚:通德钱庄的钱找到了!
在座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张清妍,数双眼睛炯炯有神。
张清妍略感惊奇,“这么快?”
她昨天前脚刚走,她的谶语就传了开来,这还不到一天,就应验了一半。
“怎么找到的?”喻鹰问道。
“庄子走水,救火的时候发现了银子。”
“哪家的庄子?”喻鹰不满地问道。
随从连忙回答:“是七爷的庄子!”
七爷?!
原来的七皇子、被了然点了龙气、和皇上争夺帝位、最近还被爆出受到方家投效的七爷!
所有人都沉默了,只听得外头喧嚣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