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邪祟,无所顾忌,和失了神智的鬼魂、僵尸一般无二,却比那样的鬼魂僵尸更加聪明。就像是尘世间的变态杀人狂,以杀人取乐,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杀死别人,永不停歇。
修士不会容忍这样的邪祟存在于世间,每逢鬼蜮,都会下手除掉。
“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张清妍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会儿就等着鬼蜮再回莫家了。
“就这样等着他回来?”莫劭宏看出了张清妍的心思,忐忑不安,“大仙,您可要救救我们家……”
张清妍抬手制止他的哀求,“我会收了这只鬼蜮,但要说救你们,我无能为力。”
鬼蜮不现身杀人,修士也无法找到它们的踪迹。说实话,这隐匿的本事让所有人修士头疼,比起寻常鬼怪,要对付鬼蜮是更加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莫劭宏想要再求,但张清妍已经迈步往外走了,对于他的话充耳不闻。
喻鹰看了热闹,笑眯眯地说道:“你不如去天灵寺拜一拜。”
莫劭宏看了眼张清妍,见她不反对才点头应是,心想着待会儿立刻就去天灵寺。
陈海和黄南看着惶恐的莫劭宏和欣喜的莫旭,心头有些沉重。黄南低声问道:“大仙,不用给他们护身符吗?”
黄南嗓门大,莫劭宏听到了眼睛就是一亮。
张清妍脚步不停,“他身上带着护身符只会激怒鬼蜮。”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鬼蜮会无止无休地去杀人,受到阻挠,反而会爆发出更恐怖的力量。
“比起靠外力,你应该努力守住本心。”张清妍回头看了眼莫劭宏,“鬼蜮杀人多是用幻想来蛊惑人心,心无邪念,自然无忧。”
事实上,大多数的鬼祟都能靠活人自身的正气来驱除。就像官府、官道有特殊的气息加持,鬼祟勿进,活人身上的阳气也能避邪。就像世间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亲眼看到鬼,即使被鬼祟害死,也不知道真相。少数人是天生阳气弱,八字命薄,抵挡不了鬼祟,这才可能看见鬼。至于天生阴阳眼的万中无一。更多“见鬼”的人是因人生在世,总免不了徒生妄念,泄了自身阳气,甚至有可能因恶念招惹来恶鬼。
“守住本心,不生邪念,鬼蜮也奈何不了你。若是它蛊惑旁人来害你,那只有靠你自己小心谨慎,多加防备了。”张清妍又说,“你家要是又死人了,就派人来找我。”
莫劭宏摸了摸心口。邪念……马场上萧氏的鄙夷,佛堂内祖母压着他磕头的举动,都是他的邪念吗?他厌恶萧氏,厌恶莫母,所以,被鬼蜮迷惑,害死了小厮,差点儿还要害死自己。
莫劭宏打了个激灵,连忙将看到莫母幻影的事情说了出来,“大仙,那鬼蜮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我还会看到?”
“你是他的兄弟,受到的影响会更大。再加上那个佛堂满是邪神和恶念,你会受其影响也不奇怪。”张清妍边走边说,旁边莫劭宏亦步亦趋地跟着,点头如捣蒜,好像在听什么至理名言。
后头的喻鹰觉得可笑,发出一声嗤笑,却没人看他一眼,不由悻悻然。瞥了眼自己身边的詹文鑫,见他有些走神,扇子一转,敲了敲他的肩膀。
詹文鑫一震,问道:“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方才詹文鑫两眼发直,盯着张清妍的背影。喻鹰现在看过去,那小道姑的背影瘦弱不堪,像是难民,一点儿大仙风范都没有,背脊倒是挺得笔直,迈步的时候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差不多大小,很稳,甚至有点儿说不出的味道。大概传说中的佛祖脚踏金莲就是如此了。喻鹰莫名其妙地想到此,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诡异。
“你既然去天灵寺,不如吃斋念佛一阵,诵读一些经书,平心静气,也好摒除邪念。”张清妍交代莫劭宏。
莫劭宏点头点得更为用力。
詹文鑫忽然对喻鹰说道:“我总觉得有点儿眼熟。”
“什么?”喻鹰回过神,下意识地问了句。
“她的体型让我有点儿眼熟。”詹文鑫解释道。
喻鹰看向詹文鑫的目光比自己刚才的想法更为诡异。
詹文鑫见状,脸红了一瞬,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
两人的对话让姚容希侧脸看来。
不知为何,两人突然间心头升起一股凉意,一时间都闭上了嘴。
“好了,你回去好好念经吧。”张清妍走出莫宅,摆摆手,让莫劭宏不用再送。
莫劭宏点头哈腰,从纨绔变成了狗腿子,转变得十分自然。
“劭宏,你在做什么?”一个低沉的男声让莫劭宏的举动一僵。
喻鹰心中暗道:难怪转变得自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嘛!
莫宅门口,除了张清妍坐的马车,还有一匹高头大马,骑在上头的男人和莫劭宏面容有些相似,眉间皱纹很深,眼角下垂,看起来不怒自威。
本朝皇帝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虽不抑文,却尚武,不光皇室宗亲从小习武,文臣们也都会点儿骑术,每日上朝或去衙门都是骑马前去。
莫燕归从衙门回来就看到自己的长子,也是唯一可能继承家业的儿子在自家门口、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一个小道姑躬身点头,陪着小心,心中怒火就蹿了起来,又被他给压了下去,只有低沉的声音泄露了几分火气。
莫劭宏尴尬。他跟着京城第一纨绔厮混,莫燕归已经对他不满,幸好他科举一直顺利,没有让莫燕归更加丢脸,又是莫燕归唯一可能成器的儿子,再加上喻鹰的家世背景,各种理由混合在一起,莫燕归才一直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知道分寸,虽嚣张跋扈,但总不会抢喻鹰的风头,也不会给莫燕归脸上抹黑。现在可好,被莫燕归抓了个现行,而且比纨绔更加窝囊,对着一个小道姑赔笑……
这可不是普通的小道姑,是张大仙。
莫劭宏心中嘀咕一句,可不敢对莫燕归说这话,装作没听到莫燕归的问题,乖顺地行礼,“父亲。”
莫燕归的眉毛扬了起来,瞄到那个斜眼看着自己的道姑,想要发作,却又看到了喻鹰和詹文鑫笃悠悠地从自家走出来,而槐树胡同内还有些旁人家的仆从走动,这可真是——莫燕归呼出口气,不冷不热地对着莫劭宏点头,下马后,径自往家里面走,留下句话,“送完客人你就来书房,我要考校考校你的功课。”
莫劭宏苦了脸,无奈地暗自叹息,冲着张清妍拱了拱手。
张清妍没搭理他,视线一直落在莫燕归身上,跟着他的走动转身,直到莫燕归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
“大仙在瞧什么呢?”喻鹰嬉皮笑脸地问道,“难道莫尚书身上有邪气不成?”
张清妍收回视线,“不是邪气。文臣武将,都该有官威加身,寻常时候是鬼邪不侵的。”
喻鹰笑容收了起来,莫劭宏的身体抖了抖。
陈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大仙的意思该不会……可是刑部的莫尚书……有“青天”的名号!”
莫燕归在民间有青天名号,办理过几起冤案,为穷苦百姓沉冤昭雪,不然光靠萧勤留下的人脉、声望,他也不可能坐到刑部尚书的位置。只不过,民间名头再响亮,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莫燕归断案的本事远远不及萧勤,比之刑部的几位侍郎也不够瞧。皇上提拔他为刑部尚书,只是看中他铁面无私,兢兢业业,能守住刑部。要知道,前朝的基业就是毁在了刑部上:刑部上下,包括下属的地方九品芝麻官,各个收受贿赂,让那些恶徒诬陷无辜者、轻易脱罪、甚至买人替死……事情闹大之后,民怨沸腾,再加上“天灾示警”,太祖皇帝才能顺理成章地起义。
可以这么说,莫燕归会“当官”,又不会“当官”,将刑部尚书当做吏部尚书来做。要是换一个皇帝,莫燕归就不会是现在这个莫青天。
虽说如此,莫燕归的操守,众人皆服,这是他坐稳刑部尚书的唯一依仗,他不可能自毁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