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阳当真是胆大心细。他想要坐实殉情的事情,选在了大白天,选在了无数修建河堤的工人眼皮子底下进行这桩谋杀。他和鲁涵在河堤这一面,只需要鲁涵跳河自尽,而他的儿子和下人在对岸杀死金莲春,他的妻女则负责造成混乱,转移众人视线,只等着将金莲春推下河,大叫一声“殉情”,让所有人有先入为主印象,放弃怀疑。
他的计划很成功。
金莲春被溺死了,但在死前看到鲁敬和鲁江两兄弟的丑恶嘴脸,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心怀着怨念死去,死后不得超生,在河水中化作了鬼。
而鲁涵意外被卫友山命人救上岸,又被沉河,在水中看到了金莲春的鬼魂,看到了金莲春怨恨的模样。鲁涵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识到金莲春不会和自己相约来生,金莲春已经恨上了自己。他向金莲春忏悔,却没有像鲁大阳向他保证的那样得到金莲春的原谅。殉情而亡变得愚蠢可笑。他不再想着死,可当他想要活下去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溺死在了河中。
金莲春决心报复,便进入了鲁家,杀了鲁敬,正当她还想要下手的时候,冥婚提前举行,她更为愤怒,对鲁家的怨恨也更重了。她的尸体被八抬大轿送来了鲁家,她在喜堂上进入了自己的身体,看到鲁涵尸体的时候,那股怨恨顿时爆发,她原本对鲁涵的喜欢全部化作了恨意,即使鲁涵已经自作自受,也无法消弭这股仇怨。
紧接着,便是张清妍他们一行人的到来,叫她没有机会再杀死鲁家的其他人。
“为什么?”戚容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这个问题却不是对金莲春的,而是对鲁大阳的。
用一个儿子的性命去和金家结成世交,这图的是什么?
鲁大阳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回答。
金莲春发出古怪的笑声,替鲁大阳回答道:“因为秘方。”
原来金祥和鲁大阳的师父手中有一张秘方。那张秘方是他们师门一代代传下来的,记录了一种神奇的植物,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叫人上瘾。秘方中详细写了如何栽培和使用这种植物。同秘方一块儿传下来的还有一些那种植物的种子。
事实上,鲁大阳一心想要成为师父的女婿,有多半就是为了那张秘方。
师父和师娘离开的时候对鲁大阳是不告而别,鲁大阳以为他们将那秘方和种子都交给了金祥。这些年金祥针对他,他还击,对外像金祥一样不曾解释过两人结怨的缘由,旁人只推测他们是为了那个姑娘。他则暗中揣摩,或许金祥这样处心积虑地打压他,不光是因为那个姑娘,还想要将他赶走,不暴露秘方和种子的秘密。他也在争斗过程中藏了心思,想要将那秘方和种子窃取到手。但这么多年下来,他毫无所得。鲁涵的事情让他看到了希望。等到两家结成世交,他们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他能够光明正大地进入金家和金家开的颐春酒楼,到时候还怕找不到秘方和种子吗?他有三个儿子,少一个鲁涵只是心疼一下,但想到秘方和秘方所带来的暴利,这点心疼就被冲淡了。
金祥听到“秘方”两字就发出低低的咆哮,看向鲁大阳的眼神更增添了几分恨意,“你是傻子吗!师父要真将东西给了我,我还会在云夏开一家小小的酒楼?师父只说了那植物的功效,你就利欲熏心,你怎么不听师父后面说了什么!”
鲁大阳反驳道:“你少在那里装无辜!秘方和种子一定都在你手里!不过是你没本事,培育不出那种植物!”
“呸!”金祥啐了一口,气得胸腔不断起伏。
戚容眼神微闪,若有所思。
姚容希开口问道:“你们说的植物是不是莲香花?”
那两人一惊,同时看向了姚容希。金祥点头,鲁大阳则是充满狐疑地打量姚容希。
“那是什么东西?”郑墨好奇问道,“少爷您见过?”
“莲香花已经绝种,没想到你们师父手上还有种子。不过,那是杀生之祸。”姚容希平静地说道。
“你胡说!那明明是宝物啊!”鲁大阳眼睛发光,有些疯狂地叫嚷道。
“莲香花在历史上只是昙花一现,最初是几名大夫发现它止疼的功效,让受病痛折磨的患者能够舒适惬意,但后来发现它会叫人成瘾,并且改变人的性情,蚕食人的身体,最终要人性命,这种植物就被铲除了。”姚容希不为所动,淡定地介绍道,“当然,这种铲除只是在民间,皇亲贵胄和世家贵族看中它的功效,拿来当杀人的利器,也有纨绔将它当做享受,肆意使用,直到庄厉王登基。”
卫友山听到那三个字不禁错愕,略微一想就恍然大悟。
姚容希继续说道:“庄厉王身份尊贵,也不缺莲香花。他年轻时候就有用过莲香花,但并不多,并未成瘾,等到他登基,暴虐成性,以虐待他人为乐,莲香花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刑具,那种植物也就变成了一种酷刑。再后来陈太祖篡位,废掉了庄厉王定下的诸多酷刑,也将莲香花列入律法中,不许人种植。自此莲香花就彻底消失了,没有人再看到过。”
姚容希看向鲁大阳,“前朝和本朝都沿用了这一律令:栽种莲香花者,死;使用莲香花者,诛三族。”
鲁大阳颤抖起来。
金祥发出冷哼,“我刚才便说了,你根本没有听师父的后话。师父当时就说了,师祖是偶然获得秘方和种子,觉得不妥,询问了大夫后发现了莲香花是禁忌,所以严禁后人使用。他传下这秘方和种子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念想。当初师祖和他的妻子意外落入天坑,发现了一个坟墓,从中获得了这秘方和种子。两人九死一生,出来后结为夫妻,那秘方和种子被他们传下来,也只是为了见证他们的相识。”
“那个坟墓该不会是庄厉王的陵寝吧?”郑墨目瞪口呆。
金祥思忖片刻,摇头,“我们都是做厨子的,不清楚那些。”
“你胡说八道!”鲁大阳大声嚷嚷,咒骂起金祥来。
金祥看他已经状似疯魔,而鲁家其他人面若死灰,顿时没了和他争吵的兴致。他看向了金莲春,只觉得悲从中来。因为那秘方和种子,鲁大阳害了两个女孩和他亲生儿子的性命,当真是丧心病狂!
“那秘方和种子在你师父手上?”戚容敏感地问道。
金祥摇头,“师父离开的时候,将东西埋在了小师妹的墓中。”
师父师娘不知道鲁大阳的心思,但希望见证了师祖爱情的信物能够保佑女儿来生遇到能够托付一生的意中人。
鲁大阳挣扎起来,似要逃脱,去挖开那姑娘的坟墓,找到秘方和种子。几个衙差发怒,狠狠在他脑袋上来了一拳,直接将他打蒙了。
戚容问清了坟墓的位置,连忙派人去寻找。
张清妍见此事了,看向了金莲春。
这次倒是不用她超度。金莲春看鲁家人伏诛,心愿已了,只是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金祥夫妇,缓缓化作虚影,飞升到了空中,消失不见。
金祥两夫妻不禁失声痛哭。
其他人也心生同情怜悯,几位女眷红了眼眶。
戚容将鲁家的人押回衙门。本来来参加冥婚的客人们也逐渐散去。
卫友山终于是有机会进入喜堂,连忙冲向了屋子的一角,急切地打量着谭念瑧。
谭念瑧笑了笑,眼睛还因为刚才哭过有些发红,“我没事。有大哥保护我呢。还有了然大师给的护身符。”
卫友山松了口气,抱了抱她,看到了谭永忻好奇地盯着他猛瞧,脸上一红,讷讷地松开手,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你们胆子还真大,带着孩子来参加冥婚。”张清妍看了眼谭永忻。
谭念玮和谭念瑧脸色一变,姚婉恬却是不以为意,淡淡一笑。
“是不是伤到了?”谭念玮和卫友山刚才一样表现得十分焦急。
姚婉恬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么多护身符挂着,还能伤到?再说了,这孩子叫慧能大师看过,福禄寿喜财俱全,百邪不侵,怎么会有事?”
张清妍多看了那小孩一眼。
姚婉恬轻声说了孩子的八字。
张清妍感慨地点点头,又问:“慧能?他出关了?”
谭念玮应是,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出关了,还说要收永忻为徒,死缠烂打的。”
张清妍听到这话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