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陵山云栈洞。
翠兰拿了根做端午五色线的红绳正在为八戒测量三围,准备为他裁制几件新衣。
正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恩爱场景。
八戒一面说着开解翠兰的体己话,一面动动手动动嘴,在翠兰耳边说着羞答答的情话。色归色,也只对自家娘子色,就是这么一位有原则的猪情圣。
眼看着小嘴儿就快亲着了,下一秒八戒的好情绪就被一声声“哎呀呀”打断,心中不安的八戒忙跑出来查看。
一眼就瞧见那位穿着肥大道袍的“卯二姐”像是被人拎着衣领悬在半空,接着那“人”将她往洞府里一丢,“卯二姐”就骨碌碌顺着坡一路“啊啊啊啊”滚到了地窖……
左右不见动手之人的身影,八戒摸着脑袋,正道奇了怪了,然后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震山响,这才知道门外有敌在叫阵。
你且听他怎么喊:
“耍钯的妖怪,昨日一夜老孙不曾来拿你,今日你却不识趣,霸着那高家女儿不放手,害的他家老母亲快要哭瞎眼!还吵得俺老孙非得亲自来拿你不可!是个有名有姓就别窝在洞里不出来!”
看来,大清早的,孙大圣肚子里的火气却积攒得不少,语气暴躁得很。
话说一向嚣张无度的孙大圣落到福陵山头,难得的既不逞能,也不叫阵,反而黑着一张脸,耷拉着眼,盘腿坐下,掏出一把香蕉,十分不爽地一根根吃了起来。
无聊!
原本在那天半夜里,他回到高老庄后,硬逼得高老头一五一十说出实情。然后才知道高老头与他招的妖婿是半斤对八两,这个嫌贫爱富,那个色胆包天妖人恋。大圣对于他们家那堆破事儿表示嗤之以鼻,并打着哈欠懒散回应:“关老子屁事!”然后搀着自己那位软耳根师父回房休息。
谁知消停了半天,高老头虚情假意留了他们师徒二人再多住一晚,说什么谈经论道,结果第二日的清晨时候,就把哭哭啼啼的老夫人和滥好人师父塞到了自己跟前。
这个左一句拜托,那个右一个恳请,一堆的婆婆姑娘排着队在他面前哭丧,说什么妖怪可以不抓,但一定要救出被鬼迷心窍的高家三小姐。
逼叨逼叨吵得他两耳嗡嗡嗡,这才有他一肚子恼意驾着筋斗云找到福陵山来这一出。要说那猪妖,也是堂堂天蓬元帅下凡,搞什么不好,要和人间界的小姑娘混在一起。
要泡妞也别跑到他们必经之路上来啊!现在可好,害得他那耳根子软师父咸吃萝卜淡操心,硬是要他应下这种麻烦的寻人差事。
他这个暴躁脾气哟!
洞府内的翠兰认得这个声音,“倏”地站了起来,拉住了八戒的衣袖,担忧道:“外头那人五百年前曾大闹天宫,手段了得。要不,你还是依了我爹爹,写了退亲文书让我回家去吧!免得到时候你……”
八戒原本知道又是那齐天大圣,心下便有了三分害怕。但见身侧翠兰媳妇满面愁容,顿时一股牛气冲上脑海!被人撵到家门口了,不战而败他妈的是龟孙子!何况是在自己媳妇面前,更不能显得懦弱。
念及此处,拎起九齿钉钯,气势汹汹就往外就走。
闲话少叙,一妖一圣,见面就开打。
来来回回又战了数十回合,八戒虽然不敌悟空,却凭着一股子牛气,不让分毫,未曾败下阵来。而悟空有心饶过他性命,出手看似霸道,实则顶多打他一个鼻青脸肿,并不痛下杀手。
二人正在洞府门口相斗,翠兰不知何故慌慌张张跑出来,忙声叫道:“猪哥,我想起来了,前头你不是同我说菩萨许了你宏愿,只要你保护西天取经人上西天走一遭,保你将功赎罪,脱离灾障吗?与齐天大圣随行的正是那位西天取经人!”
本来和八戒打起来就没劲的悟空撤了金箍棒,挑眉上下打量起眼前气喘吁吁的“潜在师弟”。
一时间有些脱力的八戒汗流不止,大喇喇地回应道:“菩萨那是半路留客——嘴上说着好听。西行一路妖魔鬼怪无数,魑魅魍魉众多,我若真跟去了,那就是阿公吃黄连——苦死爷!先不说唐朝和尚好不好相处,要是没能护住他,反遭罪咋办?”
说着呢,深深看了翠兰一眼,八戒动情接着道:“更何况,那时候我应下菩萨时,还不曾遇见你。此去天竺雷音寺,十万八千里,就算我功德圆满,消除恶障,回来时你也已经韶华不在,还可能……还可能再嫁成了他人妇,到时候俺老猪上哪里哭去?不行不行,不去不去!”连连罢手。
悟空不知何时从哪儿又掏出了一根香蕉,支着金箍棒,慢条斯理地吃着,开启两耳招风围观模式,听八戒分析得头头是道,甚至赞同地点了点头。
翠兰走到八戒身旁,两人静静对望许久,起初翠兰儿的眼神也见有不舍和难过,伤心而后渐渐转化为坚定的鼓励。
八戒心中似有大恸,顿时明白了翠兰儿此时无言中掩藏的千言万语。
其实,他们二人如此下去,也并非长久之计。
翠兰是孝顺姑娘,高家无子,她身为老幺本就深得老母亲宠爱,如若今后无法侍奉左右,她必定良心难安。而且,她也许得到了卯二姐的认可,可是父母至亲却始终将她的郎君拒之门外,如果八戒能够脱离妖障,成功业,结果必然是皆大欢喜。
她在劝他离开。
有一种爱叫做希望你更好,希望我们的未来更好,她将她的后半辈子都压给了八戒。此情此意,实在是万般深厚!
一想到分离之苦近在眼前,八戒难抑满怀痛苦,心口难过得像一锅煮沸的热汤翻滚,低低悲戚落下泪来。
翠兰抚慰性地抱住八戒的颈脖,撩起衣袖替八戒擦掉泪水,柔声道:“等你脱了孽障,我们生一双儿女可好?”
八戒一听这话,更加是止不住哭声,抱住翠兰儿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清爽夏风吹来,扬起温柔女人的额间发丝,吹动脆弱男人翻飞的衣袍。
默默看着一切水到渠成发展的吱吱堵上了暗孔,喉咙发紧,却故作轻松地摇了摇手中的火折子,问那团飘浮在半空中的鬼影卯二姐:“你想好了吗?真的要烧了云栈洞吗?”
原来外头上演认亲离别戏份时,卯二姐一路将吱吱带到了她二人结“缘”的地窖,并开口拜托吱吱一把火将云栈洞烧了。
她本早就该去投胎,可她却一直不放心猪刚鬣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世上,所以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飘飘荡荡又回到了云栈洞。三魂七魄只有一魄留在世间,故而一直混混沌沌的,直到遇见摸到地窖里找食物的“有缘人”白吱吱,借她之手总算是了解了心头大石。现在知道他以后有机会消泯孽障,更是放心无比。
她也时候离开去投胎了,只剩下她唯一的束缚牵绊了——她的云栈洞。
眼见卯二姐似留恋环顾了一圈,而后冲郑重地点了点头。
吱吱吹明了火折子……
在那一瞬间,吱吱终于看清了那位传说中与自己长得好似孪生姊妹的白兔精卯二姐——狂暴摔火折子!
骗鼠!哪里像了?!长得完全不一样好吗?根本不是一个画风!——除了两颗大白牙!(╯‵□′)╯︵┻━┻
二师兄你是脸盲呢还是脸盲呢还是脸盲啊?肯定是瞎吧!
内心沸反盈天的吱吱表面却不动声色,打包好小包裹,一甩扛在肩头,抱了一把萝卜在怀,静静地为自己点亮一排排小白蜡,心中算盘拨得震天响,妈哒!这个月又干白活了!
但又暗搓搓忍不住为自己的深明大义点三十二个赞,默默地在内心开始可劲儿夸自己的行为。
日行一善,长命百岁……
不就一个二师兄么~凭咱的美貌与智慧,到时候照样分分钟拿下!
救鬼一命,胜吃十个唐僧……
嘟嘟囔囔,像是念经。
可如果不给自己进行一下心里建设,她觉得她可能就要哭脸了。
明明是来破坏取经大业的,为什么最后自己都是在为他修成正果添砖加瓦呢?老是成全别人,她也想被成全啊!比如说,吃松子吃到死什么的,换两颗大金牙什么的……
准备再次偷偷离开的吱吱抬脚出了地窖,瞬间傻眼!
乖乖个瓜瓜,她居然把自己遗忘在火海里了……
(⊙⊙)
#舍生取义锦毛鼠白吱吱葬身火海#
#云栈洞女尸身份不明,疑似小四#
#追星痴女太疯狂,点火*示爱致死#
吱吱觉得,她可能要上微博热搜榜了。
汪峰大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烧死自己的。
洞府外恩恩爱爱戏份肉麻得悟空终于看不下去,打了个冷颤,收了金箍棒,不耐烦道:“横竖是你们两个在这里说着好听,我师父收不收你还得另说。”
悟空抱臂上前,斜着眼睥睨着腻得似蜜里糖的猪氏夫妇,不咸不淡地问道:“那只小耗子呢?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八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谁?”
懒得再回答他的悟空干脆提步往洞府里走去,只留给了他们一个散发着黑暗气息的背影……
吱吱,自求多福吧!
片刻之后,浓烟滚滚中,一个孑然身影傲然出现,周身围绕着低气压。
眼中杀气腾腾,嘴角抿得笔直如线,冷冷瞥了一眼一旁怕怕地望着自己的八戒和翠兰,眼神中嫌弃意味明显:你不是会腾云驾雾吗?怎么?还要老孙亲自动手绑了你们走啊?
八戒被悟空那么一瞪,立马抱起自家媳妇腾云驾雾而去,心中哼哼不绝:猴砸做事真他娘的太绝了!居然一把火把俺洞府给烧了!
眼看着八戒二人走远,悟空低头看看自己胸前一个黑乎乎的脏印子,清清楚楚地提醒他,刚刚确实是有一只蠢老鼠放火烧自己烧到一半,痛哭流涕地一下子扑到自己身上,留下了这么一个“到此一游”的标志。
哼。
悟空突然眉头一挑,眼眸湛湛有神,提起手中红线,深深看着另一头上被绑住四只小爪子的小小捣蛋鼠,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笑意渐渐在脸上泛滥开来。
“怎么样?小妖贼,落到你大圣爷爷手里了吧?”
哈哈哈哈哈,痛快!
刚刚从火场死里逃生浑生的吱吱全身乌漆墨黑,滴溜溜小眼飞快地扫视了一眼近在尺咫的猴子脸,闭上眼梗着脖子死活不愿再看他,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壮士就义模样。
【太近了太近了啊……你再靠近一点点……我就……我就……啊啊啊!】
心猿意马的吱吱咽了咽口水,全身泛红。
悟空见她故作潇洒的模样,笑得更开怀,摇了摇红线,语调上扬,开口悠悠地说道:“小妖贼,放心!大圣爷暂时不宰你,大圣爷还要留着你慢慢玩的呢~~”
完了,此刻吱吱只想默默捂住自己烧得滚烫的双颊好好洗个冷水澡静静。
高老庄降妖收徒副本已然进行到收尾阶段。
八戒把菩萨劝他向善始末粗粗说了一遍,玄奘慨叹不已,当日便受了八戒大礼,收为二徒弟,猪刚鬣之名自然不再用,法名悟能,又为他取了个别名为八戒。(总算正了名分!)
话说这日欢送宴后,有高府仆婢送来三领棉布褊衫赠给三位师父,额外的还有一件青布袈裟和新鞋说是给姑爷的。
八戒心中喜难自抑,当场便换上了新衣服,新鞋子,妥帖地系上了一根姗姗来迟的端午五彩长命缕。
此时,脸色微微有些难看的高老爷扯着衣袖假装抹眼泪,好似依依不舍道:“那孩子就要走了,我还真有些不放心啊!”
从头到尾吃着香蕉的悟空嗤之以鼻,看来高老头的“教育”并不到位呢。悟空瞥了一眼泪眼汪汪却已经老实地担起扁担行李的八戒,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悟空悄然捏诀,不一会儿,大地翻滚,狂风乱作,飞沙迷眼。
三山山神,四方土地一个个慌慌张张从土里钻了出来,如盲眼苍蝇一般环顾了众人一圈,突然对准一个方向,两腿一弯就跪,一边嘈嘈杂杂山呼:“我等小神恭迎大圣,大圣万福金安!”
呃……
一时间,空气都尴尬得凝固了。
被红绳绑着四爪的锦毛鼠僵硬在原地,以一种逃跑的姿势……
_(:3)∠)_噢,漏!
吱吱悄悄抬眸看向悟空,却正好对上悟空黑沉沉的夹杂雷霆怒气的双瞳,他的手里还捏着一截已经被她咬断的绳头。
吱吱害怕地缩缩脖子,企图把自己藏起来。
咳……怪我咯?是他们认错人了……
悟空扭扭脖子,揉揉手腕,然后……从耳中拿出了金箍棒。
最近怎么了?连土地山神都排着队来气他!
只听他咬牙切齿低低怒道:“一群有眼无珠的小老儿!”挥起金箍棒!
可怜那群山神土地,一个个宛如高尔夫球被大圣一棍子一个打飞,“啊”地一声,化作一颗流星消失在天际……
啧啧……大圣您这个暴脾气哟!
留下的最后一个是颤颤巍巍胡子花白的老土地,他十分有眼力见地跟着“假大圣”躲到了长着一张温和无害圣父脸的玄奘师父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可怜兮兮地望着发狂了的齐天大圣……
悟空眼眸金色愈发幽深,但看到师父那张皱着眉摇头,略带责怪的脸时,只得生生压下心中火气,恶声恶气地开口丰富老土地道:“天蓬元帅现在跟我们师徒西天取经去了,以后高老庄的事你知道怎么办了吧?”
在场所有人一怔,尤其是心神悲伤中的八戒,傻眼地看着算是与自己有宿怨的猴子,傻了三秒钟,而后扯着嗓子,真心诚意地大声喊了一声“师兄!”洪亮如钟。
悟空掏了掏耳朵,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缓步上前,双眸微眯,盯着某只躲在玄奘身后抖抖抖抖抖的小老鼠……
“悟空。”玄奘无奈,笑得温柔,原来又是它呀。
青松古柏,阳光明媚,花香阵阵,大路畅通,此时正是从新上路的好时光!
抓!
“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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