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你在冥想?趁着现在没人管赶紧扒着边缘上岸!”
焦关城一拳打断了挥舞在身侧的触手,回头朝秋玹吼道。后者扒拉着一根触手稳定着身形,闻言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嘿!想什么呢!真不想活了?”
现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也没人再来管其他人,秋玹眨眨眼睛,突然抬起下巴指了指前面,道:“你看。”
“看什么?”
还算是认为她挺靠谱,焦关城手下发了狠撕碎前面拦路围剿的触手,以胸口狠狠挨了一下的代价艰难地挤到秋玹身边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差点没直接把他送走。
狠厉抽动着的墨绿色触手上方,一小片的横切面纹理上,赫然镶嵌着几枚碎钻,正随着海平面上凌波反射的纹理熠熠生辉。
“你tm疯了?!让你给这怪物做美容了吗!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啊!”
“别嚷嚷。”秋玹皱眉后退了一些,身体不可避免地被打起的大浪颠簸得上下浮沉,可相比起其他行刑官们水深火热的情况还是好了太多。“没发现吗?从我在这里开始,它们就没有攻击过我。”
焦关城定了定神,发现确实如她所言。“为什么?”
“可能因为海神也喜欢美甲吧,镶钻的那种。”
“我真的……”并没有时间与机会让焦关城骂她,下一秒密密麻麻从海底涌出的滔天诡物让所有人不禁心神一悸。一个大浪打来,两根扭在一起的触手猛然借着浪头刺穿了一名行刑官的胸膛,眼看着焦关城也要被卷入,秋玹猛地伸手拉住了他将之拽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她看见了,在那虯结着的触手深处,一颗鲜红的,鼓胀跳动着的心脏。
“有水下呼吸器吗,品质好一点的那种,借我。”
“你想干吗?!”
“想活命就给我。”
焦关城沉默一秒,从随行空间里掏出一枚药丸状的颗粒。“有效时期两小时,自己小心。”
仗着危险感应,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就感觉到自己两侧下颌线的上方一片炙热,有什么东西破开皮肤生长了出来。黏腻的,翕动着的,两片鳃。
再然后,她能够在海里呼吸了。
秋玹最后看了眼好像近在咫尺的船壁,顺着那根相较而言温和了许多的触手一路下潜到了海里。如果刚才那偶然一瞥没看错的话,这根触手是连接着海神心脏生长出来的。
用鳃呼吸的体验很新奇,就好像她也如同世代生活在海中的生物那样同海洋连接在了一起。正这样想着,危险感应尖叫起来,团团触手好像摸透了她的想法,转而都掉转方向朝她袭来。
秋玹手掌死死握着那根特别的触手,身形有些笨拙地在水中尽量躲避着它们的攻击。好在似乎是顾忌到那根连接着心脏的触手,其余的似乎也就是想将她拉离那片区域,动作之间幅度并不大,看上去小心翼翼地不去伤害到她手下握着的东西。
突然,腰间一紧,见破坏不了她与其之间的联系,那些触手干脆直接卷上了她腰际撕扯起来。这力量不是开玩笑的,曾经亲眼看见一个行刑官被从身体当中撕成两半,秋玹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呼吸不上来。可她也深知一离开这范围必死无疑,她手中紧紧抓握着那根触手,另一只手去够自己的子母刀,脸憋得涨红。
漫天触手旋扭得愈发猛烈,在感觉到彻底窒息要被腰斩之前,她没看见,腹部的小花却悄悄动了一下。
水面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
隔着漫天触手与海水秋玹睁着眼睛也看不太清,只知道围绞着她的触手们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惊动了,一时全体往深处退缩了几分。
腰上的桎梏终于松开,几具从中撕裂开肠破肚的尸体径直砸入水中,她避开死相惨状的尸体,沉默一秒。
触手似乎是吸食饱了血肉,也似乎是忌惮着什么东西不敢再靠前,此时一团团乖觉地蜷缩在一起,看上去乖顺毫无威胁到了极点。
此时错过机会却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那么好运。
秋玹咬咬牙,望了一眼前方海域沉在海面之下的庞然大物,继续握着那根触手下潜。
攒动着的诡谲墨绿色缓缓退到了海面以下极深的位置,她下潜着,直到感到周身皮肤开始不适应海底高压,她追上了攒动着的触手根部。
“……”
被层层触手护住的像是花盘一样的深处,鲜红的,鼓胀的,有力跳动着的心脏半掩在诡谲深处近在咫尺。
只要……拿到利维坦的心脏,她就可以修好时间吊坠盒,就可以回家。
子母刀此刻就握在秋玹的手上,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动用到短刀,连叶情的破烂匕首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划开脆弱的心脏。因为实在是太触手可及了,鲜活的生命几乎毫无遮拦毫无畏惧地在她眼皮底下跳动,她只需要一伸手,昔日的海神、缠绕之蛇利维坦便不复存在。
“……”
明明在海底听不见任何声响,她却好像仍从不断翕动着的诡谲深处,听见了生命跳动着的声音。咚咚咚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她的胸膛,到了最后甚至感觉到自己的那颗心脏也开始和着一样的节奏鲜明了起来。
“……”
在偌大永无尽头的海底深处,海神庞大的躯干几乎填满了整片海域。张牙舞爪致命的墨绿触手在她身边挥动,若是随便一个患有哪怕是轻微深海恐惧症的人看见这一幕都会心率加速面色惨白,这是一种人类本能上对于未知的恐惧与疯狂,哪怕只是触碰到真相的一角都足以让人发疯精神奔溃。
秋玹此时就悬空于这场不可知论的源头,立于无尽诡谲未知簇拥着的中心,她看不见传说中神明的全貌,却只知道神明的心脏在她眼前敞开。
“……”
海盗来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屁东西?
此刻秋玹脑中好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仍在为这样史无前例的场景震撼着,一个却早已脱离出来理智看问题。
刚才下潜的时候看见了,那个突然靠近的影子是幻鲛号,卡桑卓就在上面,赶快去见她。
不是,现在是什么卡桑卓海盗船的问题吗?你看不见这是个什么东西?!利维坦!利维坦的心脏啊!就在眼前了啊!你却跟我扯什么海盗?!
那又怎样。另一个秋玹翻着白眼,你难道还能直接一把把人家的家给偷了?快醒醒吧现在赶紧上潜,没看到你肚子上的花已经要黑了吗?
你闭嘴,我现在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祂的心脏!
哦,那你拿啊。
……什么?
不是一伸手就能够到吗,那你现在拿啊。另一个秋玹傲慢地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她。
“……”
你明知道你在做什么,不是吗?
“……”
烦死了。
秋玹面无表情地在心中自己辱骂着自己,最后僵着脸看了一眼跳动着的鲜红,果断转身扶着那根触手往上浮了上去。
在她之后,密密麻麻攒动着的诡谲深处,触眼只能看见一片墨绿的黑漆漆中,无数只眼睛一并睁开!
让人看一眼就头皮发麻不可计数的眼睛转动着一齐盯向划着水上浮的身影,猩红的眼眸疯狂转动着带着蠕动黑胶状的腕足颤动起来,遮天蔽日的触手狂乱挥动,连深沉海底都要被整个颠覆。却又在上浮之人察觉到不对劲之时停了下来,密密麻麻的眼睛重新闭上,只有鲜红的心脏依旧在原处跳动着。
……
“巧,真的是巧啊。”
身穿赭色皮裙披着大波浪的女人肩扛长刀妩媚地笑着,她身边,海盗船长路德像模像样地支撑着一根绅士手杖,嘴角弯起虚假得不行的笑容。
“怎么,奥斯丁还不来见我?这次可不像是上次那样的小打小闹了啊……你们的船都快要沉了,船长竟然都不管管吗?”
“少废话路德,”阿瑟率着一众水手举起手中的刺刀与枪支,“上次我们能把你们打败,这次也一样行。”
“呵,据我所知你们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吧……不过我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倒不是来和你们打架的,我听说,你们的人胆敢对海神不敬,并且,有人以假冒父神的名义混上了船啊……”
“跟你们有关系?”
“当然!只要是父神的事当然和我们有关系!这样,也不为难你们。”海盗船长路德咧着金牙笑了笑,身边青白川上道地长刀一挥,横执在了一名行刑官的胸前。“把那个混上船的人交给我们,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怎么样?”
阿瑟紧皱眉头还没有说话,就在这时,甲板桅杆的高台下方,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可以!”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老梁和一群行刑官手里提着三个身穿白袍面无表情的疯人,大步从那个方向走来。
他们身上全都湿透了,看上去像刚从海里游了一圈上来似的。老梁龇牙咧嘴地按了按身上外翻的伤口,将那三个刚结束主场任务的疯人往海盗的方向一抛。
“新上船的有二十一个人,我们还没有找出来谁有问题。不过这是其中三个,剩下的十八个人我们也可以帮你找出来,你们自己看着动手吧。”
“说什么呢!”“你要把我们交出去?!”
最后一批上船的行刑官立马炸了,不止是他们,连阿瑟都面色难看地瞪向那批人,“无论是你们还是疯人,只要上了船就都是我们的船员,你们没有资格这么做!”
“别傻了大副,死二十一个人还是死全船的人,这个问题自然是简单。”一个男人毫不畏惧地回瞪回去,手一抬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目前为止甲板上,以老梁等人为首的接到特殊任务的行刑官、海盗一方、阿瑟带领的船上水手、以及不明真相原地旁观的剩余行刑官,分别组成了这四股阵营。
四方人对峙僵持着,直到海盗船长路德冷笑着叫人搬出一箱东西,情况才有了质的转变。
“我听闻船上正闹着传染病,真是让人惋惜啊……”他呵呵地笑了两声,叫人揭开了箱子上的帷布。“这样,如果有人弃暗投明加入我的阵营,都可以获得一枚新鲜的水果。”
船上的人才看见那大箱子中,满满当当地摆着一层层鲜红的苹果,上面甚至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当下就有人忍不住了,也是,都在时刻被感染疾病的情况下挣扎了那么久,每天拼死拼活打的对抗赛也不一定能赢三场。再说愚人船上也没哪条规定说不能帮着海盗干活,瞬间一大半左右观望着的行刑官归属到了路德这方。
剩下的行刑官不是像阿霖这样义愤填膺仍留有底线的人,就是本身实力足够根本不屑于被一颗水果收买的人。
不过,就算他们不屑替海盗干活,要说拼了命毫无回报地去救人,却也是不干的。
这些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又没有分数拿。现在唯一在乎那二十一条人命的,不过就只有阿霖这样的人,以及最后一批上船的行刑官自己罢了。
路德使了个眼色,很快,阿瑟为首的一种船上水手被制服隔离,海盗们先将那三个疯人重新绑在了桅杆上。
他们在一模一样的皮肤位置划了十字型切口,烫得惊人的火焰重新腾起,然而这一次,却再也没有办法侥幸逃脱了。
好不容易累死累活地浮上水面,腰间的绳索早就在混乱中被挣脱了。秋玹此时在愚人船与幻鲛号中央探出了个头,开始琢磨着应该怎么爬上去。
正在对着船壁来回比划之时,突然一股熟悉的浓烟味传来,她皱着眉抬头,看见愚人船上方又冒起了滚滚浓烟。
又开始了?
暗骂一声,秋玹身残志坚地还是决定先一步步爬上船去再说。无奈她现在全身都湿漉漉的,船壁又打滑,没蹬上几脚就又扑腾进水中。
这也太难爬了。
从船上几声嘈杂的对峙中她就能想象到此刻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就更不会有人给她放个软梯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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