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楼电梯的事故吸引了许多住户的注意力,此时又正好是下班时间,绝大多数的人都从外面回到家,故而一进门就听闻了电梯故障几人被困的消息。
秋玹成功脱出,在外面披着他们救援队专属的象征意义上毛毯喝热水,一边看着几个身手好一点的保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爬上电梯顶层掀起的缝隙,想要向下放救援梯。
“出什么事了?”
她回头望去,阿光整个人挤在救援队跟警务人员里,看起来神情有些惊讶。“需要帮忙吗?里面还有谁,我也来。”
“你不行,换一个人。”
有个警员抬手拦住想要挤身向前的阿光,显然是认为对方过于健美的肌肉会使本就岌岌可危的电梯雪上加霜。阿光一脸你真是小瞧我的表情,一面当场给年轻的警员上了一课表演了一番脚底踩灯泡的杂技,一面道:“这东西跟体重虽然有点关系,但是我敢保证,我上去绝对比那些人要更靠谱。”
警员将信将疑,但由于他们职业的特殊性,更别说那边保安人员的队伍里以链锯人为首的大块头,实在是暂时找不到几个适合又专业的人选。
阿光随即脱下外套轻装上阵,他赤着脚拱起背部一点点行走在斜向上的坡度,虽然隆起的壮实肌肉紧绷着,却给人一种身轻如燕的错觉。
本来还在提着心的几人见状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阿光的救援工作十分顺利,单是他一个人目前为止的效率比之前几个警员加保安加起来的还要高。第一个被救援绳拉出来的是一名尚未完全失去意识的实习警察,只是由于身上多出骨折,所以暂时动弹不得。
人们众星捧月般接住那获救的警察,立刻就抬着担架下去急救了。秋玹脱下毛毯,上前两步围靠在电梯的安全边缘之内,眉头紧皱着死死盯着额上沾血的男人。
“快快,来搭把手!”
拉第二个秦九渊上来的时候,阿光显然看上去吃力了些,之前不断维持着高难度的平衡还要再费心力救人已经是极限,如果这样持续不断的消耗下去,哪怕是行刑官也会吃不消的。
秋玹第一个冲上前去,将紧闭双眼的男人拖下来。之前尚且被困在电梯里的时候她就已经给对方喂过几瓶恢复剂了,在没有受到要害处重伤的情况下,基本上能睁开眼睛就意味着好了。
阿光在拉到第三个人的时候,体力已经开始接近极限了。
秋玹站在安全围栏隔出来的距离范围内仰头看着对方,当看到阿光脸上不可控的惨白与汗珠之时,她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到了。
利用相关事件杀死你的同行。
这是背叛者被分配到的任务,现在的这个机会简直是天赐良机,都不用动什么脑筋,只要轻轻一晃动悬空的电梯隔间,阿光就会随着电梯一同坠落。
虽然这里是四层楼,但是别忘了,四层以下还有整整十二层的地下楼层。一共加起来的高度距离,阿光侥幸不死也得受重伤。
秋玹指尖动了动,在所有人屏气凝神紧盯着生死一线的救援工作之时,脚步微不可察地向前挪了挪。
她伸出手。
恍惚间,她脑中竟又浮现出一张面具。
那枚面具同样拥有一双大到诡异悚然的眼睛,但不是之前在洞口看见的猫头鹰,而是一双拥有着网格状银绿色图案的,苍蝇面具。
苍蝇面具是今天下午的时候以撒刚刚交还给她的,据说是在昨天宴会散场之后无意识捡到,觉得丢了又可惜,才特地拿过来给她。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秋玹忽然浑身一激灵。她猛地睁开眼睛,以一种快要扭断自己脖颈的力道向后转去,只见目睹她突然动作而惊异的人群眼神背后,一枚苍蝇面具竟直直立在墙上,硕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秋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起了一身冷汗。
——“是我,苍蝇说。用我的眼睛,我看见知更鸟死去。”
原来“苍蝇”一直在看着所有人。
“你干什么?离电梯远点,免得到时候上面出了什么事情。”一个警员注意到这边,上前将秋玹往后拉了一些,“现在本来就已经很危险了,你好好站在这里,别添乱行不行。”
他具体说了什么秋玹已经听不太清,她脑中无数张诡异鸟类的脸快速交汇闪动。人群有人随着她突然而起的动作也注意到了那枚诡异黏在墙上的面具,大声讨论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最后一个被困在电梯里意识全无的人被救出,阿光整个人的身子已经像被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他手臂发软着甚至已经抬不起来去抹额上的汗珠,而是一点一点身体挪动着,看上去小心翼翼想要滑下来。
秋玹脑子里的弦快速抽跳一下,她下意识朝着阿光的方向伸手,那根手指却短暂地接触到了一瞬对方的身体。紧接着,她眼睁睁看着那人错愕的面孔扭曲消失在原地,轰然重物坠地的声响炸响在所有人耳畔,宛若平地惊雷。
再次坠落的电梯甚至没有半分缓冲的余地,人们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本应救出了所有人值得鲜花与掌声的英雄,转眼间就散落一地。
阿光死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秋玹心里提不起半分高兴的情绪来。她最后一刻伸出去的手依然滞停在原地,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究竟是想要用这只手将其推入更深层的深渊,还是想要将其拉入光明。
她缓慢地收回手,突然闭眼口中沁出一声长叹。
所有的情绪都包含在那声叹息中,长吁一口气,秋玹睁开眼睛,转身朝着人群的相反方走去。
……
秋玹最终还是见到了胖子。
在第二天下楼吃饭的偶遇中,胖子的身边同样跟着两名贴身监视的便衣警察,跟秋玹碰面的时候,两人视线对视上,提不起半分惺惺相惜的同病相怜,反而是一脉相承的厌烦。
秋玹按照老规矩在女厕所里暂时甩了那两名便衣,找个机会跟胖子见了一面。一上来就是道:“你昨天晚上到底看到了多少,又听到了多少?”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胖子嗤笑一声,“没用,我告诉你,已经晚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经彻底把我惹毛了,我告诉你,就算不把你的破事告诉警察,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秋玹没空跟这种年纪有权有势的小孩搞什么周旋,既然胖子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软硬不吃,一心就死认着自己所为的真理,以为昨晚报警的人是秋玹想要让她吃教训。
换句简单的形容词——胖子这个人蠢,且恶毒。
“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秋玹想了想,突然换上一种相对来说她理解中“阿芙”这个角色的行事语气,这样说道。她转过身去,当着胖子的面将唯一一扇通往外界的厕所大门给反锁死了。等在外面负责跟踪的便衣忙敲门大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秋玹没理,只是重新走向胖子身边。
胖子脸色看上去已经有些不妙,但他坚决没承认。
“怎么?你还想要威胁我?告诉你,有种你现在就趁着我们家的保镖破门而入之前弄死我,不然你就等着以后的日子生不如死吧!”
说道这里,他像是被自己说服了,语气间又有了些底气。“而且是什么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能够对我做什么?”
胖子狞笑一声,突然反手从后腰掏出了一把造型诡异的血刺,其上刻着的血槽描绘出令人心悸的弧度,那绝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可以比得上的威胁。
秋玹整个人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抬手摸上自己脖颈的位置已经完全淡化了的疤痕,还没等思虑想到些什么,就见胖子整个人如同猛虎攫食般朝自己扑了过来。他手中挥刀的动作看上去竟完全不是一个彻底的门外汉,反而一看就知道是专门练过的。
秋玹手肘前伸抵挡住对方的手腕,胖子的力气极大,此刻双手碰撞施力的过程中秋玹感受到自己手腕都在微微颤动。如果此刻面对着的人不是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世界原住民“阿芙”,那么她在这种情况面前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反驳之力的。
制服胖子让秋玹费了一点力气,她将胖子持刀的那只手反压在背后,膝盖紧紧顶着底下肥硕的身躯。“我算了一下,警察从发现到不对劲到破门而入的时间目前大概也就是五分钟左右吧。五分钟的时间,如果你能熬过去,就算你赢,怎么样?”
胖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还没等他说什么,下一秒,竟感受到自己持刀的那只手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不受控制地惨叫出声,那种疼痛并不是一下子就过去的感官,也跟自己之前人生里或多或少体验到的受伤也不一样。那是一种明显纯粹为了折磨人的,故意一点一点去施加的不间断剧痛,无法形容具体的触感,如果非要作比较的话,胖子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是那道他之前吃过的菜。
活牛蛙刺身。
鲜活着的身体被摆盘,亲眼看着自己的皮被活剥下,拨筋抽骨,雪白的肉一点一点被剁碎。当这样的过程持续到牛蛙的脖子之下的时候,它的眼睛还在转动,它尚怀有意识,使得自己躺在华美盘子上,可以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被人蘸着酱油吞吃入腹。
胖子之前吃过一次这种菜,不以为然。过后唯一的想法是那家的酱油调的太咸,不太好吃。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像是那只活着被摆上餐盘的牛蛙,甚至他的嘴巴还被堵着,想要惨叫也叫喊不出。
“现在过去了两分钟一十一秒。”
姑娘原本称得上清越的嗓音此刻听在耳中宛如梦魇,胖子被卸下的下颌不受控地从嘴里滴下涎水,他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渗下的汗珠几乎在地上凝出一小块水洼。
“告诉我,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只要你说出来,一切就会结束。”
“我体会过这种感觉。”
秋玹低垂眉目,手下按着的皮肤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颤抖恐惧的幅度。“只有在这种时候,我们才会知道能够正常地活着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说真的,我不喜欢做这种事情,但是我不得不做。你当然可以恨我,而在这之前,适当的开口能让你少受一点痛苦。”
胖子哼哼着嘴里泄出几道染着血的无意义呜咽。
秋玹抬手将他的下巴推了回去。
“我说、我说……”
对方的声线哑得像一次性抽了一百根烟史诗级过肺的老烟枪,他肥硕的身体又是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哑声道:“我、我看到那天晚上,你、你们在那个看台上,你跟,跟……”
软绵状垂下的右手突然榨干了最后一点力气凌空挥起,秋玹皱眉往侧方躲了一些,确实是有些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胖子还能暴起做最后反抗。
只可惜那所谓得反抗能做到的实在是微乎其微,她刚这么想着,就见余光里一点寒芒刹那而过。右手的攻击竟只是一个幌子,一直以来胖子左手处握着的竟还有一把一模一样的血刺!
惊讶之余,秋玹下意识想要后仰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