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十五年
公元九年王莽针诏令天下，宣布新朝所有土地一律改为国有，所有奴婢一律禁止买卖，家中男丁人数不足八人而土地超过九百亩的人家，均要把多出的土地分给九族邻里。对那些没有土地的人家，按每户男丁一百亩分配田产。
诏令一经宣布，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夜，王莽例行独坐大殿。伺候的宦官此时也均习以为常，只在长几上摆放了一些干果与酒水，便撤了下去。
“来了便出来喝上一杯。”王莽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问道：“你觉得我这政令效果如何？”
“百姓确实得到了实惠，那些乡绅地主却不温不火的软抵抗。还有很多有股份的官僚都在观望中，想看看你下一步如何行动再做打算。”丁丛闪身站在王莽对面，毫不客气的将桌上另一把酒壶拿了起来，皱眉道：“下次能准备写茶水吗？你喝酒的口味还真是恶俗。”
“我怎么记得你挺喜欢喝酒的？天天喝茶不厌烦吗？”王莽哈哈一笑，拿去一颗干果投入口中，笑道：“既然有改革，就会有阻力，这是常理。不过这阻力似乎不够明显呢，明日我再加把火，得好好的烧上一烧。”
“你要如何烧？”丁丛只是浅浅的抿了一口酒，便即嫌弃的放下。
“这还不简单，继续下诏，但凡不从者，家产充公流放四夷。”王莽似乎很喜欢看丁丛嫌弃酒水时的样子，嘿嘿一笑继续道：“高压下必有高效。”
丁丛也承认，人性就是如此，只是见到王莽脸上的笑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第二日，王莽上朝后先听取了政令执行情况的汇报，接着对政令不畅大感不满，怒火中烧下砍了大司农的脑袋，此时朝中众臣才知陛下改制的态度是多么的坚决。
不出一个月，新朝百姓但凡家中有男丁者皆分到田产。那些士绅官僚虽百般不情万般不愿，也只得拿出多余的田产分给四邻。
再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新朝上流阶级中开始流行寻根追祖。再如何偏远的关系，哪怕超出九族范畴，只要能粘上关系都要认亲排辈。
没过多久，那些土豪劣绅也想明白其中的猫腻，开始纷纷效仿起来，一时间八十岁的重孙、三岁的太爷接踵而来，随之一起进入家族的还有那每人一百亩的田产。
夜，王莽独坐在大殿门槛上，举着酒壶喝酒赏月。
“知道什么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么，哈，你没认领个三岁的太宗？”丁丛难得笑的如此欢快，走入大殿径自端起一盘干果，坐在王莽身旁，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我又不追时尚，认亲？多俗套。”王莽不懈的说道。
“哦？看来你想好如何应对了？”丁丛有些诧异，接着又想起一事，说道：“真怀疑的改制能不能长期坚持下去。”
“切，少拿你的历史知识说事。”王莽不屑的说道。
丁丛也早想过这个问题，不是所有史官都如齐太史，气节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都有。最重要的就是后人修史，难道不会受丝毫外界影响吗？司马迁还美化尧舜禹的禅让呢，更别说历代修史的都是官方机构。
王莽见丁丛不吱声了，哈哈一笑，道：“难道巫雨就给你留下别的财产？小伙子，太年轻了，有你学的。”
接着的几个月时间，王莽对下面这种过墙梯的操作视而不见，好像完全认可了这种认亲的方式。只是开始发布诏书，宣布新的制度。
从货币统一到定价权收归国有，从推行五均到盐铁酒禁止私售，一波接一波的国有化操作着实让人眼花缭乱。受益的是百姓，却苦了豪强劣绅、商贾官僚。
此时朝中官员终于有人开始联名上书，要求暂缓改制。
王莽也十分听劝，诛杀了数名联合上书中有威望之人。
上万人被砍脑袋的场面，除了战场也只有长安城了。
到了这时，那些家大业大人口众多的大户才知道认亲的弊端。尤其是那些被强行认来的亲属，人人自危，生怕哪天皇帝不高兴诛了主家的九族，那时自己就太可悲了。
王莽这波杀鸡儆猴的操作确实很顺，不过月余功夫，民间认亲之风便即停息，各大家族纷纷上书地方官员，要求重新核查人口。
到不是那些大户想要如此，实在是那些亲戚跑的跑、逃的逃，家中没剩下几个人。如果此时来上一个股清肃之风，恐怕自己也要人头不保。
如此反复闹了两年时间，各地官员怨声载道，百姓却是歌功颂德。
这时节丁丛已经发现问题不对，似乎有人在帮助王莽推行新政。
夜，如常。
“你的新政推行是否推行的太过顺利？”丁丛皱眉道。
王莽依旧端着酒壶仰望星空，闻言诧异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帮我？难道不是你？”
丁丛轻轻摇头道：“我可不希望你改变历史走向，又怎么会帮你？可按照现在的情况走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王莽听后眉头微扬，说道：“我觉得不错，还有，这次可与我没关系吧？哈哈~天意要是如此，恐怕你也没办法！”
“天意？我看是天道吧！”丁丛冷哼道：“虞姬呢，那个女人哪去了？”
“怎么还想起她了，垓下之后便没了行踪，这时怕早就老死了吧。”王莽含糊道：“你也清楚，修気的人毕竟不如我们，活不老了那么久。”
“确实活不了那么久，可转生呢？再加上你的轮回术帮衬，恐怕也在这个时代吧？”丁丛紧盯着王莽的双眼，缓声问道。
王莽闻言沉思片刻，一脸无辜的说道：“真的不知道，而且我也确实没有传她轮回术。”
丁丛盯着王莽看了半天，心中疑惑的说道：“既然不是你，那为什么有人暗中帮你？”
王莽见丁丛居然有些神志恍惚，讶然道：“你到底查到了什么？”然后他又举手发誓道：“我以人格作保，这次玩的很开心，真没有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丁丛自然知道王莽没必要骗自己什么，不然也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于是走向长几，拿去酒壶喝了一大口。
“怎么是茶？”丁丛皱眉道。
“丁丛，你也太难伺候了吧，以前没茶的时候跟我要茶，现在有茶了，却要喝什么酒。”言罢将自己的酒壶扔了过去。
丁丛随手接过，正要倒入口中时，脑中灵光乍现，手中的动作也挺了下来。
“怎么不喝了？我可没病。”王莽见丁丛停下动作，随意打趣道。
“尧是怎么死的？”丁丛突然开口问道。
“怎么想起问他了？”王莽一脸的不解，却还是回答道：“将他流放了，你以为我真那么嗜血？”
“我看差不多，不然咸阳城也不会变成那般模样。”丁丛淡淡回了一句。
“说的好像自己很伟大一般，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喜欢哪个味道？我看你也挺享受的。”王莽嗤之以鼻道。
“你……”丁丛闻言额头青筋暴起，只说了一个字便愤然离去。
看着丁丛消失的身影，王莽嘴角微微扬起，自言自语道：“都说这次玩的很开心了，你还不信，哈~”
白驹过隙刹那芳华，转眼数年光景。
几年中新朝发展总体平稳，偶有小股反叛出现也数正常，大部分百姓还是过的很滋润的。如果不是天灾频繁，新朝确实有蒸蒸日上的兆头。
这期间，虽然王莽处于自己的恶趣搞了一些起名运动，发行了一些纪念币、国库券什么，可总体来说还是很平稳的。
只是夜间王莽在大殿独坐的次数明显减少很多，可一众宦官却依然不敢轻易撤去酒食。
夜，秋雨连绵。
王莽似乎很喜欢大殿门槛右侧那处有着明显凹槽的地方。只是今日坐在那里的另有他人。
“许久没看到你了。”王莽手中拎着两支酒壶，问道：“酒还是茶？”
“酒。”
王莽将两支酒壶都递了过去，笑道：“杯中之物岂可嫌多，都拿去。”
丁丛沉默的接过一支酒壶，仰脖一口喝干，又伸手去接第二支酒壶。
“打住，你当在喝扎啤吗？没你这么糟蹋酒的。”王莽将酒壶收回，打开壶盖自己美美的喝了一口。
丁丛沉默片刻，说道：“确实是天道那帮用気的家伙在暗中帮你。”
“查清楚了？与我可有关系？”王莽笑问道。
“与你无关，虞姬也不在其中。”丁丛说话的声音略显疲惫。
王莽见状笑的更加开心，问道：“都杀了？”
丁丛默然不语。
次日上朝，九卿之一大理卿上奏道：“陛下，臣今早得报，十日前乐平郡大尹遭灭门，全家四十三口无一生还。”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一片嘈杂议论之声。大尹虽不属于封疆大吏，却都是皇帝亲自委派的官职，如今全家遭灭门，可见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莽听后自知是丁丛的手笔，只是没想到他现在做事如此决绝，竟然连灭门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都做了出来。
就在王莽沉思要如何如何处理时，黄门侍郎报，言道各郡均有急奏。
朝堂上群臣大惊，不知发生了何事，居然各地都有急奏。
大司马面色冷厉，向王莽启奏要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王莽面色沉稳，轻声道：“大司马稍安，非兵祸之事。”
既然王莽发了话，朝上众臣也都安静下来，只是心中奇怪。
片刻后黄门侍郎将各地急奏置于王莽面前，居然有九份之多。
王莽简单的翻了两下，便让大理卿全部拿回去。
大理卿看着手中一摞奏本，诧异道：“陛下，这是……”
“回去好好查，他们都做了什么事，接触了什么人，都给我查清楚。”王莽语气中带出一丝火气，一众大臣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陛下震怒却是跑不了的。
散朝后群臣纷纷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结果的震撼果然非同小可，急奏中的内容都是大同小异，全都是关于各郡陆续发生灭门惨案，有的是名门豪绅，有的是太尉县令。当然其中捎带着还提及一些隐在乡村中的豪强之辈，草莽之人，只是这些人的名头被一带而过。
消息已经传出，瞬间轰动朝野，所有人都在猜测幕后真相，王莽却并不在意。他心中十分清楚，死的这些人都与天道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哪怕襁褓中的婴儿也可能是转生之人。
王莽并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也许正如丁丛对他的认知一样，嗜血。可他却不那么认为，毕竟他很少亲自杀人，如今更是不用自己动手，只要苗头一起，丁丛自然会帮自己解决。
夜，微寒。
王莽早早的命人点了暖炉，虽说深秋露重却并不寒冷，可他依然叫人将炉火生旺。
没过多久，丁丛拎着一壶酒坐在暖炉旁边，沉默的看着炉中火焰。
“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如此心狠？”王莽也不管丁丛此刻是何心情，举起酒壶就去敬酒。
丁丛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将他晾在一旁。
王莽也不觉尴尬，收回酒壶饮了一大口，说道：“你盯着我也快四十年了，如今感想几何？”
丁丛依旧没有搭理他。
“当初我要仕途受阻，可曾要求你相助？”王莽笑问道。
“是我自愿出手。”丁丛淡淡回了一句，脑中所忆却是某夜斩了一位文臣的脑袋，某夜溺死了一位武官，某夜烧了一座十口之家的庭院……
“我出掌大权根基未稳，有人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我可求你相助？”王莽再次笑问道。
“是我自愿出手。”丁丛再次淡淡回道。
说道此处，王莽似乎完全兴奋起来，又开始问道：“自被封安汉公起，已经不需你再做什么，至今足足十五年。为何你现在又出手了呢？”
丁丛看着挑动的火焰，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激昂，开口道：“因为时候差不多到了。”
王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所以说你诛杀天道之人不过是个引子，对吗？”
丁丛看向王莽，突然笑的十分开心，说道：“让子弹再飞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