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儿见李侧福晋她们走近了些,于是开口,“樱儿谢过贝勒爷恩赏。”
声音不大,但恰好能给她们听到。
于是四贝勒也跑不掉了......
李侧福晋带着颂瑜,和其他女眷们走过来,给四贝勒行礼,樱儿再给她们行礼。
李侧福晋问道,“贝勒爷怎么不在前面看戏?”
四贝勒漫不经心地道,“啊,这不刚刚瞧了出好戏......想着先透个风儿再去的。”
樱儿闻言恨不能上去扇他......
于是李侧福晋的两眼又在樱儿身上火力侦察,“哟,樱儿又讨了贝勒爷的什么赏了?”
樱儿躬身道,“回侧福晋的话,刚才贝勒爷赏了几本书......”
说着小心地将包裹掀开一角,只露出书页的那一角。完全不理会四贝勒有些变形的脸色。
武格格道,“咦,这个包袱刚才看着......似乎十六爷拿着的。”
樱儿诡笑道,“原来是贝勒爷特特地问十六爷那里拿到的,那樱儿再次谢贝勒爷费心了。”
她故意将“费心”两字说得重些,四贝勒这时候已经面无表情,“那你就留着慢慢看吧。”
但樱儿却听出其中嘲讽的意味,咬着后槽牙说,“是,就怕樱儿资质鲁钝,不堪造就....”
李侧福晋好奇地问,“什么书这么好?引得我也想读一读。”
“是些个女......书......方面的......”
“哦,是这样啊,樱儿,你的确要在这上面下些功夫了,虽说你的书读得不错,可是女孩子们必须要会的也该上上心......”
“多谢侧福晋......只是这些书原是樱儿不耐烦看的,可是贝勒爷硬要给樱儿......”
“贝勒爷都说好的,那就一定好......这样,你要是在这些书上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我来教你。”
四贝勒看到樱儿眼角上的笑意,脸色变了变,李侧福晋忙说,“我也不敢说教的好,贝勒爷若不放心,还是要仔细检查的才好。”
樱儿听了不是滋味儿,只得躬身道,“多谢侧福晋。”
四贝勒有些似笑非笑地拉着李侧福晋问,“哦,这出来也好一会儿了......对了,前面都开演了什么戏了?来来来,一起去吧。爷专门为你点一出《妆疯》,那可叫一个好看热闹......”
(《妆疯》出于昆曲折子戏中的《缀白裘》,即北曲《诈疯》。戏曲讲述了唐朝大将尉迟敬德因功臣宴上触犯李道宗遭贬,从而用装疯来拒绝领命出征的故事。这里四贝勒是借戏名奚落樱儿在发神经)。
李侧福晋受宠若惊地赶紧跟着四贝勒走了......
樱儿听了戏名,气得浑身发抖。还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今天什么日子,出门也没看皇历,自己不好好的在前面看戏,往后跑个什么劲儿......碰到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见他们走远了,樱儿逃也似地回到了自己房间,拿起书开始撕、赶紧又找火盆准备烧......过了一会儿,她的手越撕越慢,渐渐的停了下来......最后,嘴角慢慢泛起了一抹笑意......
......
第二天,樱儿请了阿嫦过来,简略地将情形说给她,再嘱咐她如此这般。
阿嫦听了张大了嘴巴,“樱儿,就只为这个原故?你费这么大的劲儿在这里干吼?你有那闲工夫,就好好的看看九阿哥的账本,他说了,近来木材生意会忙些,合计着外省得多加几个分号才是......喂,和你说话呢,你看看人家九阿哥待你多好,他的生意你不上心,反而跟个什么外八路的四贝勒夹缠不清......你看你这副重色轻友的嘴脸。”
阿嫦自从听了樱儿说起九阿哥的事,将九阿哥佩服了半天,赞道“这才是男人”,“拿得起放得下”,云云。
樱儿冷笑道,“我的至尊蓝颜自然不会亏待,还用你说......可是这个四贝勒太变态了,老是以作弄我为乐。我不好好回敬他一下,我......哼!”
说着拿起桌上的一根胡萝卜(她的美容餐)狠狠地咬了一口,大嚼起来,恨不得这根胡萝卜就是四贝勒。
阿嫦淡然笑道,“你的胃口好像还不错,牙齿倒也尖的很,不过淑女风度尽丧......喂,一般只有钟情男女才会如此较劲,怎么,你看上他了?”
樱儿咬牙切齿地,“呸,你疯了?你能想象你在博物馆,对着一众展品,情意绵绵的发花痴吗?这帮人在我眼里,只不过就是一些研究对象,都是三百年前的古人,早已化灰化烟了......哼哼,一本《金.瓶.梅》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就这点品味、这点出息......喂,现在我面临的可是智慧大比拼,你怎么说也得站在我这一边......我就不信了,我这样受过三百年后高等教育的精英人物,还能白白受他的奚落?”
不等阿嫦接口,樱儿又兀自道,“还有啊,我怎么会看上那么个自以为是、傲慢无礼、狂妄自大的家伙?你可以藐视我的智商,但是请你不要藐视我的品味!我......”
“好凶好凶,嘿嘿,你要找人决斗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
又过了十来天,四贝勒府的女眷们在传看一本书,所有人都爱不释手,大家还边看边议论。
这天是旬假(就是清代官员的休息日,工作十天休一天)合府吃完晚饭,大家喝茶闲话,李侧福晋和宋格格、武格格开始议论起来,最近樱儿给她们的一本书。
“前儿略翻了一下,没想到一下子就看住了,可真是好书。”
“从前怎么没见过,竟然不知道市面上有这样的书。”
“啧啧,还有那些图,太惟妙惟肖了。”
“哎哟,我从前怎么从来没有起过那样的想头......真是白活了。”
......
四贝勒听着,慢慢的脸色有些变,不过隐藏的很好,还是一如既往地喝茶,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
于是姬妾们有了鼓励,越说越起劲,连福晋也在点头微笑,问道,“是不是樱儿给你们的那个紫皮的书?”
众人都说,“可不是吗,就是上次贝勒爷从十六爷那里拿的。”
于是又纷纷说,“贝勒爷真是偏心,这么好的书,怎么只赏给樱儿看,应该大家分享才是。”
四贝勒一听到“紫皮书”,端茶的手颤了一下,还好茶没有泼出来,赶紧将茶杯放到几案上,坐直了想听听清楚。又回头疑惑地看了一眼樱儿。
樱儿也不看他,正巧笑嫣然地看着大家,一脸无辜的样子......
众人以为贝勒爷来了兴趣,于是越说越起劲,“光说不练怎么行,还说赶明儿就照着书上的样儿一一试试,贝勒爷一定喜欢。”
你一言我一语的兀自不停......
看着四贝勒的脸慢慢变形,樱儿用最后一点力气,控制住自己不喷笑出来,赶紧借口上厕所,溜之大吉。
出来以后,樱儿想着四贝勒还要一本正经面对一大群妻妾,不禁替他摇头,实在撑不住,捂着肚子,就蹲在树边笑开了......
这边厢,四贝勒终于听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成天价疯疯癫癫的不成体统!看什么邪书,还不赶紧烧了是正经!”
福晋见他动气,也不知何故,于是忙问,“书在哪里?还不快拿出去烧了!”
武格格哆哆嗦嗦地将书拿出,四贝勒不由分说,一把抓过书。
低头一看,只见紫色的封面,还是上次看到的那个,但名字却是“玉瓯酒”,一看就是“金.瓶.梅”改换而来,细看之下,是将原来的三个字挖去、改了现在的字。打开一看,里面却是各种服饰、首饰的款式,化妆品的制法和用法,实际上类似于现代的时尚杂志......
翻到最后,赫然一页白纸,只用鹅毛笔写着“非礼勿思”(樱儿故意将“非礼勿视”改为“非礼勿思”)。
四贝勒暗叫“上当了”,气恼中正要动手撕,回头看到所有姬妾都受惊似地看着他,而那个“罪魁祸首”早已不见了踪影......
四贝勒干咳了一声,“这个书太......花样太新鲜,还是守拙比较稳妥......呃......只看看即可,不必每样照做......”
四贝勒说着前后矛盾的话,扔下书和身后一帮目瞪口呆的姬妾们,走出房去.....
......
现在四贝勒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那个小王八蛋抓过来狠揍一顿......
走着走着,嗯......不过好像有点舍不得......那......那就亲一下,她的樱唇娇艳欲滴的,味道一定不错,嗯......也不行,小丫头腼腆的很,平时旁人言语上稍有僭越,就横眉嗔目的,搞不好弄巧成拙......
旁边苏培盛偷眼看去,他的主子虽然是气呼呼的跑出来,但嘴角却泛起了笑意。
唉,在樱儿这里,他的主子一向是手足无措的。
......
当夜,樱儿在住处收到了苏培盛送去的一封信。
里面只一首词,笔法遒劲,写道:
云松螺髻,香温鸳被,掩香闺一觉伤春睡。柳花飞,小琼姬,一片声雪下呈祥瑞。把团圆梦儿生唤起。谁,不做美?呸,却是你!
樱儿见了不禁笑的打跌,心想这个四贝勒真真是有些“精致的淘气”(这是《红楼梦》贾政的名言)。这是元代王实甫的一首《山坡羊》,写的是一个春闺的少妇,思念外出的丈夫做着团圆梦,旁边有个不识时务的傻丫头,错把柳絮当成了瑞雪,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把她的**给搅了。
这首曲子在现代就读过,当时就忍俊不禁,特别是最后那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