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天地之间如同关了灯的暗室一般，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透露出寒冷的滋味，在广袤无边的大地之上，无尽的黑暗仿佛凝固的沥青，充填了所有空余的位置。在没有月亮的晚上，这种令人绝望的黑暗在这个时代是司空见惯的。
还好，摩托车的灯光如同暗室里的一豆灯光，照亮了前进的方向，也让悟空的心里不是那么绝望。人类的本能如同其他动物一样，都是渴望光明的，过长时间的黑暗会让人产生生理上的恐惧和忧虑，许多年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面对这样的绝对黑暗时，浑身瑟缩，风声鹤唳，受尽煎熬之后，最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气温已经下降到零下二十度。悟空能过感觉自己呼出的气，在凶猛的狂风中扩散为一团雾气。尽管寒冷至极，悟空心里还不是不那么害怕，对于他这样早就将生死视作平常事的角斗士和赏金猎人，活在哪里或者死在哪里，都已经看得很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坐在老师的背后，感觉到老师体温，悟空心里感到很安全，尽管对于老师，他并不是十分喜欢。
摩托车的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在广袤的荒野上，车灯的灯光显得孤独，冷清，仿佛时刻都要被沉重的黑暗吞没。
“看到了吗？”老师骑着摩托车拐过了一个大弯，从巨大的岩石夹缝中穿梭过去。
悟空感觉迎面吹来的风速变小，扬起的飞沙走石不再吹打在自己身上。他缓缓地探出头，在高亮的车灯照耀下，在链轨车辙的尽头，有一座岩石结构的小山。山体的表面已经被打破，开凿出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洞口。为了防止洞口坍塌，开掘的人在洞口顶端垫了一块厚厚的铁板，其下又用粗粗的圆木支撑。
老师停下了摩托车。悟空跟随老师下了车。
“看着十分眼熟是吗？”老师问道。
说着，一把将摩托车前灯扯了下来，将跟随而出的杂乱无章的电线缠在手腕上。在这个过程中，灯泡的光亮忽明忽暗，像是痨病人焦急的喘息。
悟空当然看着这个洞口十分熟悉，这和今天中午在荒漠的另一端发现的洞口有着太多的相似。
“他们就是从这里出来，去进攻你的住所的吧。”悟空说道。
老师笑了笑：“你终于开窍了。”
悟空第一次看见老师对着他笑，心里有点不好意的，但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对于这样一个夸奖，还是来自如神一般的老师的夸奖，多少让自己心里有些高兴。
悟空开始高抬腿原地跑，试着恢复自己的体温，他突然想起了老师凭空给自己加上的护腿，忙得伸手去摸，摸了半天，只触碰到自己冰凉的粗布裤子，那厚重的护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奇怪了。”悟空小声嘟囔着。
老师看到悟空在小腿上寻找什么，立即理解了他的意图，便说道：“不用找了，加在别人身上的东西，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悟空“哦”了一声，有点感觉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作了一场难以置信的梦一样，但是望着老师手里明亮的车灯，又不得不相信这些又是真的。
“你跟在我背后，我们要去狩猎了。”老师冷冷地说，沧桑的眼中闪出不祥的光芒。
悟空的身体已经暖过来一些，冰冷的四肢由于运动的热量变得麻木。他顾不上这些，立即跟随着老师身后，两个人绕过几块土色新鲜的岩石，那应该是宪兵从内部打破山体滚落出来的。悟空虽然不知道宪兵使用的是什么机械，但能肯定他们一定是下了血本，开凿这样的山体，没有强劲的机械装置是不行的。
这么想来，悟空又有点对老师肃然起敬。宪兵宁愿选择开山凿壁的方式偷偷行军，也不愿意和老师硬碰硬，足以看出他们对老师的畏惧。但是话又说回来，能让那样装配精良的部队都害怕，这个老师也真是个了不得的男人。
悟空跟在老师的身后，紧走几步进入了黑漆漆的洞穴，外边实在是太冷了。悟空心里有点埋怨老师在这样的寒夜里冒险，还将摩托车骑得飞快，差点让自己的身体冻得是去直觉，但是这样的苦头在他多年漂泊的经历里已经司空见惯。对于一个活一天算一天的人来说，没有理由再去珍惜身体。
走进洞穴之后，风声果然不再那么凄厉。悟空也渐渐地感觉身体发热起来。老师手里拿着车灯，照亮了前路。
这是按照水平方向开凿的洞穴，新鲜的泥土和碎石散落在地上，大块的岩石并没有搬走，开始宪兵在开凿的当时，也是十分急促，像是在争取时间，在老师发现他们的计划之前赶到目的地。
“你曾经推测说宪兵去你那里找东西，他们想要得到什么？”悟空问道，他的声音在洞壁上回响，变成了立体声。
“迈雅，他们想带走她。”老师停下脚步，水平的洞口已经走到尽头。
悟空不是很明白老师的回答继续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得到她？”
老师将车灯向着脚下照去，水平洞穴的尽头，道路倾斜着延伸到地下，从悟空的角度，能够看到宽大的隧道，里边透射出点点亮光。
老师没有回答悟空的问题，弯着身体，将车灯举在头顶，做出探索的姿势，缓慢地移动脚步，向着宽大的隧道走下去。
悟空心里再次不爽，这个老师总是这个让他吃闭门羹。如果换做是别人，悟空早就发起火来，说不定会教训那个人一顿，但是对于眼前这个神秘的老师，他只好收敛起脾气，不敢造次。
两个人沿着新垫出的沙石道走了下去。悟空一路走，一路看，这长度不到十米的斜道，修的异常结实，而且路面很整洁，突出的岩石被打碎，地面的凹陷试着用细土填充，路面的宽度大小适中，正好足够一个大卡车通过。悟空这时才明白商业联盟的军事力量有多强大，不仅仅是武器先进得令人畏惧，连工程兵的建造都是这么细致专业。
走下宽阔的斜道，两个人就来到深邃的地底族隧道之内。
老师这时关闭了车灯，但是隧道内仍然有光亮传来。悟空抬起头，便看见在高达五米的洞顶，一个小小的银色的灯泡正在发光。虽然亮度有限，也能将照亮一片区域。灯泡的周围缠绕着几圈粗硬的导线，应该是灯泡的电力来源。悟空沿着导线望去，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银色的灯泡正发出微弱的光芒，一直延伸到隧道的尽头。
再看这个洞穴，略呈扁圆形，宽度超过七米，高度矮一点。上方略呈拱形，修建得十分科学，看起来结实耐用。不过这也是必须的，在远离地面接近十米的地下，如果不是修成拱形，怕也过不不了多久就会发生坍塌。
洞壁上布满霉斑，都是深深浅浅的刻痕，有的是人力用铁质工具开凿出来的，但更多像是巨大的钻头留下的螺旋印记，看来这里也是经过巨大的工程建造。
悟空站在空旷的洞穴中间，一股阴冷的风夹杂着腐败的潮气迎面吹来。悟空的身体正在发热，经潮湿的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悟空裹了裹上衣说道，“不知道是谁建造的。”
老师检查了一下隧道地面上的车辙：“核战之前，政府建造的防空洞。的确是个浩大的工程，许多平民也参加了劳动。还在头顶安装了水银灯作为照明。”
悟空没想到老师答话，他心里有些不平，自己认真问的问题，老师一个字也不愿说，可是当自己自言自语的时候，他偏偏要答话。
悟空望着隧道黑黝黝的墙壁和穹顶，上面不仅仅用砂子封死，外层还抹有厚厚的水泥，看来建造的当时，的确是尽心尽力，试图为大家营造一个结实的避难所，而事实证明他们也成功了。
“水银灯不可能用了这么多年，再说也不知道电源来自哪里。”悟空继续自言自语，其实他是在试探老师是否会回答。
老师检查完地上的车辙，站起身来，抚摸着潮湿的洞壁，上边画着各种涂鸦，还有愤恨的言语。他看着这些，沧桑的眼中仿佛充满了无限的回忆。
“建造的时候，在远处的山崖上放置了太阳能电池板，作为能量供应。后来这些隧道不知道被什么人占据，不过这些设备像是经常养护的样子。”老师果真搭话了。
悟空暗自庆幸，意识到老师喜欢交谈的语调，而不是被人追问。
他在空旷的洞穴中踱步，甩着发麻的双手，充分感觉这里潮湿而又略有温度的空气，回想刚才在旷野上的疾驰和刺骨的寒风，像是起死回生一般。
“如果我能点着你手里的车灯就好了。我以后再出去干活儿，就不用挨饿了，一旦渴了饿了，我随时能变出吃喝。”悟空假装感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老师。
“这是不可能的。”老师果然上当，“你没有‘物化’的能力。”
悟空一听老师打开了话匣子，便有佯装感叹：“那就可惜了，我还得挨饿。‘物化’这个词听很陌生，估计是多年前不用的词汇了。”
“这是具现之弧，是我的能力，发源于我的原力。”老师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着墙壁踱步。
“拥有这样力量的人真是幸运。”悟空暗笑道。
“不，这是一种不幸。”老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