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雹从天而降的时候,薛斐正悬挂在一根长绳上。
悬崖高约五丈,乃是一块光滑的石壁,不要说人,就连猿猴也很难在上攀援。当初,站在悬崖下方的平台上,薛斐花了许多时间,失败了许多次之后方才将系着铁爪的绳索扔了上去,牢牢地挂在悬崖上方那棵探出崖壁的松树枝干上。
然后,他就抓着绳索向上攀援。
爬到半道上,天上突然下起了冰雹,大如婴儿拳头、小得像是弹珠的冰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打在人身上,甚是疼痛。薛斐只能低着头、弯着腰、将全身缩成一团挂在绳索上,默默忍受着。
薛斐并不在乎身上的疼痛,他担心的是随着冰雹而来的狂风。
风贴着崖壁卷来,若非下方有同伴拉住绳索,薛斐恐怕已经变成了空中飞人,饶是如此,绳索仍然抖动得异常厉害。这到没有什么,薛斐怕是的狂风会将挂在树干上的铁爪吹落,如此,不管情愿与否,他都会上演一幕惊险的空中飞人的好戏。下方的同伴要是将绳索的另一头抓稳,到不至于从百丈高的山崖摔落下去,不过,多半会撞到山壁上,受伤也就在所难免。运气好的话,只是擦伤,运气不好的话,那就难说了。
就在薛斐提心吊胆之际,那场冰雹雨很快便过去了。
风仍然刮着,却没有先前那般剧烈了。
薛斐深吸一口气,甩甩头,将头上细碎的冰渣甩落,随后,双手交替抓住绳索,用力向上方攀去,不一会,便钻进了悬崖上方那棵松树的枝叶中。
他拿起铁爪,然后,将绳索缠绕在树干上,用力将它系紧,确定挂在下方绳索上的人无论怎样用力都很难将它扯掉之后,他朝下方比划了一个手势,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绳索上便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像薛斐一样双手交替握着绳索飞快爬了上来,很快,便来到了薛斐身旁。
薛斐见那人站上来之后,他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随后,离开松树的树干,来到了山崖上。山崖依旧陡峭,不过,怎也比不上先前那面悬崖那般险要,不需要任何工具,薛斐只凭双手便攀到了山崖的最高处。
这就是峰顶了,和下方相比,这里的地势出奇的平缓,长满了树木,郁郁葱葱,即便是这样的季节,仍然绿意盎然。
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面,沙沙作响。
薛斐穿过丛林,来到了悬崖,他站在一棵松树后面,向山谷对面望去,在前方十来丈远,耸立着一块形似老虎的黑色巨岩,那便是黑虎山了。
薛斐脚下的这座山峰名叫羊角峰,因其形似羊角而得名,它和黑虎山之间隔着一条溪涧,相距二十来丈,到了峰顶,便只有十来丈远了。
黑虎山地势虽然险要,却有条山路可以通行,羊角峰与其相比更为险峻,从山脚到山顶几乎都是九十度的悬崖峭壁,根本就无路可行。这便是黑胡子不担心有人会从羊角峰那边攻击自己的原因,何况,就算有人能够爬上羊角峰,两峰之间,那十来丈的距离仍然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他将骨干力量放在了山脚下的石堡内,留守山顶本寨的不过是一些老弱罢了。
在后世,薛斐不良于行,像野外攀岩这样的活动也就与他无缘,然而,他却通过网络和电视节目了解了这项运动,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时常会闭上眼幻想自己攀上无人可以征服的陡峭山峰的情景。
前些时候,薛斐从安排在黑虎山周遭的手下那里得到了具体的地形图,晓得羊角峰的存在之后,他这才带了一百来人前来。
一开始,他就利用羊角峰的打算,所以并没有带多少人来。
毕竟,老巢还是要留重兵驻守的,要提防那些悍匪不是单独行动。
至于调虎离山、引蛇出洞之类的计谋大抵也是没有的,除非黑胡子智商无下限,不然,绝不会中这样的计策。特别是偷袭失败之后,他更是会以稳为主,决计不会主动出击,毕竟,很快便要大雪封山了,到时候,薛斐只有退兵一途。
黑胡子恐怕没有想到薛斐会走这条路吧?
其实,只要准备好合适的工具,像羊角峰这样的山峰其实并不是不能征服的,薛斐的身手比后世那些攀岩高手要厉害许多,他从一百多人里面选出来的五十几个少年,一个个也是身手敏捷、胆大心细的角色。
即便如此,他仍然花了两天时间来观察羊角峰,选出一条合适的攀援路线来。
最后,花了一天的时间,他终于带着全副武装的少年们爬上了羊角峰,途中,不曾损失一人,到山顶前那片光滑的崖壁、那场突如其来的冰雹雨便是最大的考验了。
在薛斐观察对面的黑虎山之际,少年们一个个地爬上了峰顶,按照事前的计划,他们各自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原地歇息,养精蓄锐。
时间一点点从身边逝去,没多久,黑暗降临。
入夜之后,气温陡降。
生火这样的好事想都不要想,少年们唯有相互依偎在一起,用对方的体温来取暖,为了行动方便,他们穿得比较单薄,连夹袄都没有穿一件,单衣的外面便是轻便的皮甲,这种天气,自然冷得够呛。
不过,没有人抱怨,不仅没人抱怨,就连小声耳语的人都没有,大家沉默着,就连呼吸声也被那一阵阵的松涛声所掩盖。
在没有得到命令之前,就算被冻死他们也不能出声说话。
不晓得过了多久,应该是子夜时分。
薛斐将身边的少年悄悄唤醒,那人用同样的手段叫醒了旁边的同伴,如此,一个接一个地传下去,大伙儿全都醒了过来。
他们小心地活动身子,虽然有些声响,不过,仍然比不过风声、以及风吹过的松涛声。
薛斐来到了悬崖前,对面便是黑虎山,站在这边,隐隐可见山顶摇曳的火光,那景象显得分外萧索。
薛斐举起一张上好弦的强弩,对着白日已经确定好的那个方向扣动扳机。
一只后面系着长绳的弩箭离弦而出,随着“嗖”的一声,投向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盯!”
对面似乎传来了一声轻响,当然,这更有可能是薛斐的幻听。
应该是射到岩石上去了?
只见那条长长的绳索一个劲地往悬崖下窜去,不管是射到了石头滑落、还是力尽半途掉落,总之是没能达成目的。
“狗屎!”
薛斐无声地咒骂着,深吸了一口气,踏出一脚,将那卷绳索踩住,随后,他感觉到长绳向这边的山壁荡了过来。他弯下腰,双手握住绳索,飞快地将它扯了回来,十来丈长的绳索,全部拉上来花了他不少时间。
出师不利啊!
在黑暗中,凭借感觉向白日确定的目标发射弩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碰运气的事情,运气好,试了一两次便能成功,运气不好,那就难说了,倒霉透顶的话,天亮了都不见得能成功。
薛斐不认为自己的运气会那样差。
他沉下心,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确定自己是站在白天的位置,然后,他再眯着眼睛望对面望去,在细细的月光、摇曳的火光下,即便只能瞧见黑乎乎的一团,他仍然目光炯炯地盯着。
几个少年将薛斐拉上来的绳索重新卷成容易散开的一团。
薛斐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如此再三。
他将尾端系着长绳的弩箭安在了强弩上,薛斐做过许多次试验,即便尾端系着长绳,通过弩机射出的箭矢仍然能够射出十来丈远,再远的话便不成了。根据目测,羊角峰和黑虎山一般高,峰顶相隔也就那么远,射箭的时候,薛斐还故意往下射低了一两丈。说起来,问题应该不大。
“嗖!”
箭矢再次离弦而出,薛斐猛地丢下弩机,脚下的绳索发出嗖嗖的声音向黑暗的深处飞去,薛斐和身边的少年们同时停止呼吸,默默等候着。
过了一会,大伙儿齐齐吐出一口长气。
薛斐弯下腰,拣起绳索,确定箭矢射中了对岸的某棵树木,或是缠在了枝桠之中,总之,它是固定了下来,接下来,便看这绳索能够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了?薛斐按捺住内心的欢喜,拉着绳索,用了三分力,将绳索朝这边拉了拉。
绳索并未被他拉回来。
看样子,还成!
他将剩下的绳索缠绕在一棵两人方能环抱的大树上,将其牢牢捆住,随后,他双手抓住绳索,提起双脚,在上面荡了荡。
提着的心放松下来。
山谷对面的绳索不曾脱落,至少,这一刻还坚挺。
“当家的,让我第一个过去吧?”
黑暗中,一个少年出声请求。
“还是我来!”
薛斐相信,当自己沿着绳索爬行,就算那边的绳索突然脱落,他仍然有机会活下来,何况,他的体型比较瘦小、身子也轻、力气最大、动作最敏捷、反应最快、脑子最灵活……无论如何,也该自己第一个过去。
现在的他,没资格说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随后,他双手抓住绳索,双脚吊在空中,两只手快速交替着向黑暗深处滑去,很快,便垂在了半空中,脚下乃是一两百丈深的沟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