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廖司令得到上头的许可,在城北的山中建立了一座由廖家全权把控的军事基地,美其名曰研究新型武器。徐司令一派由于未经授权,不得进入该基地。
徐家的罪证被廖司令保存在基地的军机电脑中,已是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基地外高墙电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过去,任何擅闯者都只会死在乱枪之下。
至于廖家的罪证被徐司令储存在哪里,根本没有人知道,廖司令更是无从下手,他遣人撬过了徐家的各种保险柜,搜过了徐司令在军政部的办公室,买通了徐家的盟友,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统统没有。
两位司令就这样对峙着,微笑地捏住对方的七寸,谁也不敢先动手,唯恐自己也死相难看。
父亲告诉过徐恩砚,“只要我们手中握着廖家的把柄,就等于是一件护身符,可以保徐家无虞。”
徐恩砚是徐家的长子,将来势必接过父亲的衣钵,所以从小就对这些宦海斗争略知一二,心中有斗志也有挣扎。
父亲以练兵的严谨将他磨砺长大,在体能与心智上对他极尽苛政,四岁就让他读兵法、绑沙袋,他的弟弟徐义龙却可以在游戏机上厮杀过瘾,妹妹徐恩锦更是被父亲双手捧惜,相形之下,徐恩砚不由得倍感压力。
徐义龙是徐家的养子,据父亲的战友唐铁山回忆,襁褓中的徐义龙被遗弃在小镇的田埂间,一哭也不哭,紧闭眼睛神情很倔,像只化身为小蛇的真龙,唐铁山一见如故,赶紧把孩子抱回了家。
唐铁山本打算自己抚养这孩子,却又想起徐司令的夫人在生育徐恩砚之时不得已摘除了**,再无所出,便拨了个长途电话,问问老战友,自己替他捡了个上好的儿子他要不要,如果不要,自己可就让这孩子姓唐了。
那时徐司令已经与恩锦的妈妈坠入爱河,恩锦就在唐铁山打来电话的当天出生。徐恩砚看得出来,父亲对恩锦的妈妈用情很深,除她之外,他已不想再有别人。
然而恩锦美中不足,遗传了妈妈的眼病,徐司令深知若再让那女伶为他生子,恐怕是得不到一个健全的孩子的,他既想对她忠贞,又不满足于只有徐恩砚这独子,权衡之下,认可了唐铁山的建议。
徐义龙和恩锦的性格是一动一静,徐义龙如兴风作浪的顽龙一般,恩锦则淡得像布帛上的青花。
几年前,恩锦的母亲为救徐司令而死——那是个无月之夜,暗杀者游走而来时,连一贯警醒的徐司令都没有发觉,双眼失明的女伶却无限敏锐,欺身挡在了他前面,暗杀者的短刀直中她胸口,徐司令开枪击毙对方,她挺着最后的气息抚了抚他的脸,“我真想看看你。”
她下葬的时候飘着小雨,他几乎一夜白头。
徐司令的夫人看在这女伶救了丈夫一命的份上,终于同意将丈夫的私生女恩锦接到身边,恩锦抱着那只妆奁,后面跟着母亲的堂兄冯九,两人一同住进徐家。
冯九是个游手好闲的光棍,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有酒喝骨头就软,徐司令顾念着亲戚关系,让冯九过来打杂当差,对于目不识丁的冯九来说,干点粗活总是适合的。尽管徐恩砚憎恶冯九,怎么看他都不顺眼,但还是不能不顾及恩锦的感受。
恩锦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跟冯九处得不错,冯九在徐恩砚眼中是个烂人,对待恩锦却是格外体贴,上次那些明目的药糕就是冯九提出让厨房定期炮制的。
徐恩砚喜欢妹妹恩锦,从未拿她妈妈是女伶来说事。但不知为什么,到了廖子君这里,他立马变成了不可理喻的小心眼,用那么轻鄙的语气说起舞女,平白让子君难堪。
不知是不是徐恩砚的那些话带来了杀伤力,这天廖子君就连做舞女也没做好,快放学的时候,她在舞蹈课上扭伤了脚踝,疼得汗如雨下,舞蹈老师把她送到了医务室,进行简单处理后,她的同桌朱雅曼闻讯而来,关切地搀着她出去。
两个女孩一步步走到操场上,望着放学的人潮,如同望洋兴叹。
今晚廖家要去某处高堂赴宴,廖寅汉已经早早地上完课赶去了,子君由于舞蹈课耽搁了些时间,现在脚又扭了,再跑去宴会上也是自讨没趣,想着自己打个车回家就好,可就连走出校门都变得有些费劲。
“子君,我爸爸在校门口等我,宴会快开席了,我得赶紧去,你能走得动吗?我可以让我爸开车捎你。”朱雅曼不忍抛下子君,又不敢去迟了宴会。朱家也是军中显贵,徐廖都有意笼络朱家,朱雅曼和廖子君成为好朋友也是理所当然。
今日的宴会是廖派所设,徐家未受邀,朱家作为中立与观望的一方,遂接了帖子。
“我不去了,没事,你先走吧,我自己慢慢走到校门口打车回家。”廖子君勾着受伤的脚,自强不息地说。她是在山里长大的,身子骨绝不娇弱。
“这怎么能行,要是被谁撞倒了怎么办,我去找个同学来背你吧……”朱雅曼在周围密如石墙的人群中搜寻着相熟的同学,不知怎么就看到了徐恩砚,“哎对了,你和徐恩砚还算认识吧?”
徐恩砚感到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转过头来,朱雅曼喘着气指了一下廖子君的方向,子君落单地站在那里,一只脚悬着,脚踝红肿,鞋子都有些扣不上了,她平衡感似乎很好,没怎么摇晃,周身颀直,不蔓不枝。
“她怎么了?脚扭了?”徐恩砚下意识地朝廖子君走去,与此同时,四周的同学呼啦啦地全朝他们看了过来。
徐义龙的取笑应运而生,“哥,你的小尾巴受伤了,以后正好甩掉她。”
“你说什么呢!”朱雅曼横了徐义龙一眼,徐义龙呆掉,闭了嘴。
子君起初还在为早上的事而挂怀,但徐恩砚主动向她走来,她反倒有些消气了,终于抬起眼睛,“徐恩砚,要不,你就扶我一小会儿,把我扶到校门口,行吗?”
“扶什么啊,背一下不行吗?”朱雅曼一边说一边不失时机地把廖子君的书包递到徐恩砚手里,他刚要接过,四面八方的同学就开始议论纷纷了。
“廖子君你是不是装的啊?听说舞女都很会演戏!”
“对啊,女生想在男生面前装可怜,不都是用的这招吗?”
“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尽想着接近男生!”
“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其实还是野鸡!”
“徐少爷才不会中计!他是好学生,而且廖家和徐家的关系……你们也知道……”
廖子君作为外来的土包子,入侵到这些富家小孩的圈子中,难免遭人排挤,即使她是廖司令之女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她在廖家其实是仰人鼻息,父亲对她只是补偿和怜悯,而非宠爱——从廖寅汉的态度里就能看出这一点。
同学们都不怎么瞧得起廖子君,此时,徐恩砚竟觉得自己也连带着被瞧不起了,不由得有些羞愤起来。
“学校里这么多人,你为什么非让我送她?”徐恩砚收回了手,话是对着朱雅曼说的。
“你和她不是朋友吗?”朱雅曼又把书包往前递了递。
“我和她?朋友?算了吧!”徐恩砚干脆背起手来,“你找别人吧……义龙,我们走。”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见死不救是不是!”朱雅曼粉嘟嘟的一张脸有了怒意,“子君可是帮过你的人,你在山上被鸟粪砸了,还是她替你擦干净的!”
朱雅曼和廖子君是好姐妹,关于鸟粪一事,子君也是实不相瞒。
朱雅曼心直口快,此语一出,整个操场哗然,徐恩砚顿时挂不住了,脸刷地红起来,他几步跨到廖子君跟前,“你少编排我这些事,以后也别在路上跟着我,更不要对我说一句话,廖子君,你听好了,我讨厌你!讨厌你!”
他满腔都是对她的讨厌,勾着徐义龙的肩膀跑远了,脑海里却全是她方才咬唇的表情。只不过被他讨厌了而已,她居然快哭出来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知最后有没有掉下来。
不多时,一个名叫马征的男同学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主动背起廖子君,踏着风火轮似地送到了学校门口,朱雅曼对他大加赞扬,就差没在他胸前别朵大红花了。
子君搭上出租车回到廖家,整个宅子已是人去屋空,她拖着伤腿挪到门前,用残剩的力气掏出钥匙开门,却发现怎么都对不上锁孔。
她一惊,马上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上个星期,廖寅汉外出军训时不小心把钥匙弄丢了,廖司令怕家里因此失窃,当日便换了门锁,并给夫人和儿子都配了新钥匙,唯独忘了给廖子君一把,不是故意,只是没有想起,就像其他很多时候,廖家人也要费很大劲才能想起她。
子君本不太介怀,每天跟着哥哥上学放学,同进同出,愣是没记起自己的钥匙已经成了废铁。今天蓦然发觉,却为时已晚。她双手抠在黄铜的门锁之上,只觉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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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相忆两茫茫)